第956章 后悔

    城西,土地庙附近
    老槐树下,土房子外的篱笆外侧站着一个挎着菜篮子的老大妈,正探头探脑张望着。
    “阿雪!阿雪!阿雪!”
    很快地,土房子的破门打开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梳着麻花辫,穿着黑色裤子和花布短衫,快步奔了出来。
    “哎!大妈!在呢在呢!”
    老大妈扬声问:“俺要的布鞋纳好了没?俺要的是两双,你没弄错吧?”
    “没没!”余寒雪讨好笑了笑,道:“俺昨晚就纳好了!您等会儿,俺马上给你取来。”
    老大妈点点头。
    余寒雪匆匆跑进去,又匆匆奔出来,手里抱着两双布鞋。
    “大妈,都是俺您给的尺寸做的,鞋底都硬实来着。”
    她将篱笆门扯开,赶忙将布鞋递过去。
    老大妈接过,眯着眼睛仔细翻看来去。
    “针线嘛……还行,就是不知道耐不耐穿。”
    余寒雪忙道:“耐呢耐呢!穿个一年两年都没啥问题,您就放心吧。”
    老大妈嗤笑:“就这么点儿鞋底,还不够俺磨几个月半年的呢!俺两天赶一回儿集,来去两个小时,鞋都能走出汗来!”
    余寒雪讨好笑了笑,低声:“这布鞋很透气的,不用担心脚出汗的……真的。谢谢惠顾,一共是一块五。”
    老大妈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问:“没便宜点儿吗?上市场买菜都得送几根小葱小蒜,你这啥都不送,怎么也得给我便宜一两毛吧?”
    余寒雪尴尬笑了笑,搓了搓粗糙的手。
    “俺熬了两个晚上纳的……挺辛苦的。只要您下次再回顾俺,俺给您便宜一毛,行不?”
    “两毛!”
    “不不不……俺这手指还痛着,怎么说也不能再便宜了。”
    “哎哎哎!好吧好吧!”
    一会儿后,大妈挎着菜篮子扭着圆乎乎的腰离去。
    余寒雪数着皱巴巴的一毛两毛,一边打着哈欠。
    这时,一个黑黝黝的高壮汉子大跨步走来。
    “妹子,问一下哈!林建桥和肖淡梅住这里头不?”
    余寒雪微愣,一边打量对方一边点头。
    “……是,他们是俺公公婆婆。你找他们做啥?”
    汉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皱眉问:“你们咋又搬地方啊?上次记得是城隍庙那边,这才半个多月不到吧,怎么就搬地方了?”
    余寒雪狐疑打量他,低声:“俺们搬来这边半个来月了。没法子,那边的房东不租了,说自家要用房子,就将俺们赶了出来。大哥,你是哪位?”
    汉子“哦哦”点头,道:“我是肖公馆那边来的,麻烦你喊一下你公公婆婆出来。”
    余寒雪惊喜瞪眼,转而激动笑了,慌里慌张奔回屋里去。
    很快地,睡眼惺忪的林建桥一边套鞋,一边跌跌撞撞往外头跑,身后跟着欢喜笑着的余寒雪。
    “来了来了!他就是俺公公林建桥!俺婆婆还在睡……她不方便出来。”
    林建桥来到高壮汉子的面前,眨巴眼睛打量他。
    “那个……上回也是你,是吧?我记得——记得呢!”
    汉子点点头,从兜里取出一个褐色信封递给林建桥。
    “这是我们肖公馆的名爷让送过来的。”
    林建桥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接过,转而激动捏了捏,双手作起揖。
    “谢谢!谢谢!麻烦替我谢谢大舅哥!”
    汉子点点头,转身大跨步离去,很快消失在街口。
    余寒雪双手激动捏着,低声:“爸,现在可好了,咱们又有钱给妈买药了。”
    “对对对!”林建桥开心笑道:“药都停了几天了,我本来还担心大舅哥可能将我们忘了,没想到他又让人送钱来着!”
    余寒雪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愧疚低声:“爸,俺上个月领的钱都垫付给房东了,不然也不会没钱给妈接着买药。”
    “不碍事不碍事。”林建桥安抚笑道:“咱们总得有个地方住,不然还咋过日子。这段时日来你白天干活,晚上熬夜干活,辛苦得很。我和你妈能三餐吃饱,已经够为难你了。”
    余寒雪涩然笑了笑,支吾:“……就只能这样。”
    “够好的。”林建桥摩挲信封笑道:“走!咱们把钱拿给你妈瞅瞅去!”
    余寒雪摇头道:“爸,您先去。俺得贴面饼熬米糊,一会儿端进去给您和妈吃。”
    林建桥答好,快步回里屋去了。
    余寒雪将篱笆门拉上,又将风刮来的几片脏兮兮的油纸捡起来捏成团扔开,随后洗手进厨房贴面饼。
    “呜呜呜呜……呜呜呜!”里屋传来惨兮兮的哭声。
    余寒雪听见后,连忙将剩下的面饼贴下去,拿大勺子将米糊搅拌几下,匆匆在花布衣的上头擦了擦手,快步钻去里屋。
    只见睡在炕上的肖淡梅头发蓬松乱糟糟,一手捏着信封,一手抓着钱,蜡黄苍白的脸上老泪纵横,呜呜伤心哭着。
    一旁的林建桥柔声安抚:“小梅,你这是做啥?大舅哥让人送钱来,咱们又能去给你买药了。医生说了,药按时吃,平时多挪动,你迟早能好起来。你哭啥?太高兴了吧?”
    肖淡梅气呼呼将他推开,恼怒道:“俺哪里高兴来着!俺一点儿也不高兴!俺咋就那么命苦!现在啥都没有,还落一身病!俺咋就那么惨!大哥他还不原谅俺是不?钱都不自个来送!呜呜呜……也就大哥还能惦记俺……只剩大哥了。”
    林建桥红了眼睛,上前帮她擦去泪水。
    “别哭别伤心,大舅哥他一直都很疼你。自咱结婚以来,大舅哥就没少给咱们钱。眼下谁都不搭理咱们,也就大舅哥还愿意给咱们钱。”
    肖淡梅一脑袋扎进他怀里,哽咽:“可俺让他太生气了……呜呜……他都不肯理俺了……他每次都是让人送钱来。俺心里头惦记他……老惦记来着!”
    她后悔了,好后悔好后悔!
    可后悔又能咋样?大哥早已经不肯搭理她,就算心里头仍记挂她,悄悄给她送钱送东西,可他始终不肯来看自己,证明他心里头仍怨自个。
    虽然这是她自找的,是她活该,但她心里头仍带着一丝侥幸和期盼,总偷偷盼着最疼她的大哥会原谅自己,重新接纳自己,将她救出苦难。
    可惜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哥总是没出现。
    其他肖家人更是想都不用想,别说是送钱,就连鄙视的眼神也吝啬得一个不肯给。
    早知道会这样,她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跟大哥一家子闹掰,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样的悲惨境地!
    林建桥拍拍她的胳膊,低声安抚:“都过去了,那些事就甭提了。你现在得吃药,赶忙好起来。来来来,我先给你洗脸换衣服。”
    一旁的余寒雪赶忙转身倒来一盆水,道:“妈,俺帮你洗吧。”
    肖淡梅抽了抽鼻子,将钱和信封都塞给林建桥。
    “不用了,让你公爹来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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