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顾戚又推他向前走,这一次走的又急又快,像是要把他直接推到德阳残障机构里一样。
    江彧坐在轮椅上,只觉得心口滚烫,像是有火在烧。
    出发去德阳残障机构的任务很急,昨天晚上刚刚在陈老板别墅里吃过晚宴,今天顾戚就听到了风声,白鹤归他们要在下午三点在基地门口集合,准备出发去德阳。
    接到消息的时候,顾戚正在为这场任务练打靶。
    就在昨天,他们从别墅出来的时候陈老板送了他两把□□,估摸着是从军区那里搞来的。
    □□他上辈子就用过,准头很足,拿着随意试了试手感。
    这两天刘琛去山里种地,家里就只有顾戚跟江彧两个人,江彧能从卧室的大落地窗里看到顾戚的侧影。
    顾戚骨架不算壮,挺拔的肩膀下是劲瘦的腰身,他换下了以前的运动衣,穿上了陈老板送来的作战服,作战服紧紧地绷着他的小腿,勾出流畅的曲线,作战靴裹着脚踝,走起路来会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清晨的阳光洒下来,照在顾戚的后脖颈上,把他的头发照的毛茸茸的。
    如果用手捻一下的话,手感一定很好。
    江彧远远地望着顾戚的身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轻轻地捏着膝盖上的另一把枪。
    陈老板给了他们两把枪,顾戚分给了他一把。
    他的另一只手上绕着一缕银色的火苗,灵动的像是一条游蛇,飞快的顺着他的手臂翻爬,火苗因为是银色的,在阳光下并不明显,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厉害的模样。
    只是偶尔那一缕火苗脱离江彧的手腕,飞到它处时,一烫就是一个细小的窟窿,无论是玻璃还是地板,都禁不住它的温度。
    烫到人身上,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在临出发前,顾戚还特意抢在白鹤归前面离开,他不想在德阳残障机构跟白鹤归碰上,有一种去抢别人任务的感觉。
    走的时候顾戚还叫上了罗枭,罗枭当时就在在一旁抽烟,见了江彧,的罗枭走上前来,冲顾戚吹了个口哨:带他一起去吗?
    听到罗枭的声音,江彧面无表情的抬眸扫了一眼他,正看见罗枭一身悍戾的目光和身上的血腥气,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硬茬子。
    嗯。顾戚随手将枪支插到腰上枪套内:江彧很厉害的,放心,不会拖我们后腿。
    自从知道江彧有了异能、还有上次江彧自己解决了进别墅的小偷,顾戚现在已经没那么担心了。
    希望这次德阳之行能让江彧收获巨大吧。
    罗枭听得挑眉,顺手点了根烟,跟江彧吹了口白色烟雾:他还挺崇拜你。
    罗枭就说了个调侃的话,却不知道戳到了江彧那根神经,江彧突然侧过了头看周边的风景,好像周边的景色多好看一样。
    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微微发红的耳垂。
    顾戚三人出基地门口的时候,基地门口还很热闹。
    基地门口永远堵着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但孩子居多,他们麻木而卑微的活着,向每一个进入、离开基地的人乞食,顾戚一行人里只有罗枭抽着烟看了一会儿,把自己这次出去带着的口粮分出来一些,给了几个小孩子。
    他一递食物,四周的孩子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一样涌了上来,瞬间将罗枭包围住,带着哭腔的童音炸开,层层叠叠的声浪淹没了罗枭的话,一双双手抓着罗枭的手臂,竟然逼的罗枭有些手忙脚乱,一米八的壮汉愣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挣脱出来,一路跑出很远,才彻底甩脱这些小孩。
    外面的孩子越来越多了。离开的时候,罗枭语气有些感叹:估计是家长也养不下去了,只能放他们出来,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好。
    顾戚当时正推着轮椅,并没有回答罗枭。
    因为越往后的情况会越糟糕,人类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竞争不过那些感染者们,在上辈子的末日寒冬里,有些人饿极了,是连自己队友的尸体都吃的,甚至还发生过易子而食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基地会被感染者围城的原因。
    不过,这一辈子他被改变了,江彧也被改变了,顾家人也被改变了,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和上辈子不同吧。
    顾戚捏紧了推车的木手柄,加快了推动的速度。
    一定要快点让江彧站起来才行。
    这次出发去德阳残障机构,顾戚租了一辆比较大的绿皮卡车,他负责开车,把罗枭跟江彧丢到了后面的车斗里。
    绿皮卡车发动,突突突的冒出了不少动静,轮子滚动起来,车速不快的行驶在路上,基地门口的人群纷纷让路,车子出了基地的大门,晃晃悠悠的驶入了末世后的世界里。
    比起来不久前的末世初期,现在的城市衰败了很多,街头巷尾的车和满地的高楼都被植物攀爬,被野鸟做巢,但同时也热闹了很多,各种变异动物在城市中穿行,变异后的猫猫狗狗都不算什么了,他们远远的还看见了奇形怪状的感染者。
    大多数感染者都避开了铁皮车,没有凑上来,所以他们的行迹还算是稳定安全,目前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顾戚靠在铁车皮上,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对这次的德阳残障机构充满了期待。
    六月的宿舍里没有空调,本应该是闷热的宿舍里却传来一阵阵湿冷的风,隐约间还有些腥味儿,简易从沉睡中醒来,摸索着从床上慢慢的爬了下来。
    为什么这么冷呢,这不是六月份吗?
    他下来的时候好似踩到了什么黏腻的东西,有点弹性,很薄很韧,还湿湿滑滑的,被他踩到了后嗖的一下抽了回去,吓得简易啊的一声抓紧了身旁的床栏杆。
    这么湿,难道是拖布吗?
    他看不见,只能缩着脚僵硬的在床边坐着,过了好几秒他才颤微微地喊了一句:唐落?
    外面没动静。
    简易有点难过,唐落已经好几天不理他了,而且残障机构里的人都不见了,是放暑假回家了吗?那为什么他的家人没来接他呢?
    是把他丢在这里,不想再要他了吗?
    简易在床上缩了一会儿,最后又慢腾腾的下楼,顺便在床边摸索自己的手杖。
    他摸索了一个空,正要收回手,手杖已经被送到了自己的手边。
    简易欣喜的喊:唐落,是你吗?
    宿舍里回荡着他空荡荡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简易犹豫着探出一只脚来,这一回,他的鞋子被人拿着送到了脚上,他落脚的时候也没有再踩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简易甩着手里的盲人手杖,慢吞吞的起身往外走。
    他推开门时,走廊里响起了晚自习的铃声,这是晚上六点半了,要去吃晚饭了。
    平时这个时候走廊里应该都挤满了同学的,但此时走廊里一阵安静,只有手杖点在地上的声音,他从台阶上走过,好似踩到了一层厚厚的油脂,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铁锈味儿,头顶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他去摸脑袋,摸到了一点水滴,泛着些腥味儿。
    哎,是水管漏水了吗?
    满是被拖拽出的血迹与残肢的宿舍大厅里,感染成毒蜂的男宿管在棚顶倒挂,一滴滴粘液顺着它的口器向下滴落,无知无觉的盲人简易站在一片人间炼狱里,昂起头来,清秀的脸蛋上带着几丝茫然。
    职员怎么还不来修呢?
    德阳残障机构曾经是全国最出名的残障机构,曾经有人这样形容德阳残障机构:所有残疾人的天堂。
    因此,德阳残障机构风靡一时,很多人都会把自己家的孩子送过来,也有很多社会捐赠。
    率皮卡车停到了残障机构附近,罗枭作为一个走哪儿混到那儿的无业游民,比他们对残障机构了解多了,指着残障机构里面给他们科普:来之前我打听了,他们残障机构是被一群蜂虫给占据了,很多人都变成了各种各样的蜂虫,然后开始吞吃人类。
    这里的孩子们多是问题儿童,缺胳膊断腿都算好的,弱智也有不少,根本就躲不掉,所以死伤惨重,也不知道这次还能救出来多少个。
    其实罗枭不明白顾戚为什么要来这儿,这里明显是个感染者老巢,也没人下达任务,但他总觉得顾戚不是干赔本买卖的人,所以也就跟着一起来了。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已经站到了德阳残障机构的面前。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的车赶到德阳残障机构门口的时候,不到半分钟,不远处又来了一辆车。
    从车上下来的是以白鹤归为首的一群人,大概十来个。
    他们双双停留在残障机构门口,就像是两个一起来拉活的出租车司机,面对着同一个客人,彼此都有几分同行相见的尴尬。
    顾戚本来特意早走一会儿,就是想避开白鹤归,没想到正撞到一起了。
    白队,咱们的车停好了。说话间,后面有人跑过来,低声说:进吗?
    任务还是要出的,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耽误大家的任务。
    白鹤归抿着唇,转身上了车,只是他的目光却是一直落在顾戚的身上的。
    他没想到,顾戚居然也会来这里。
    因为那个跑出来的教师掏不出来昂贵的任务报酬,所以根本就没有对异能者们发布过任务,是赵区长直接跟白鹤归下达的命令,基地里的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
    白鹤归猜测顾戚在昨天晚宴之前,恐怕都不知道德阳残障机构这个地方。
    就他们俩,也敢来德阳残障机构?白鹤归的身后,说话的队员语气里难掩嘲讽:也不怕回不来。
    白队,要不要管一管?也有人小心的问:德阳残障机构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管他们做什么?要我看啊,这个顾戚就是跑来咱们这装样子来了。说话的是白鹤归的一个朋友,叫李峰泽,黑黑壮壮的,语气嘲讽的说:以前咱们不总是说顾戚拖白哥的后腿吗?他估计是特意来这儿跟咱们抢一个任务,跑来证明自己,表示自己不需要帮忙,你越是要帮他,他越是不接受呢。
    白鹤归原本紧蹙的眉头稍缓,没回话,而是扫向了在不远处站着的顾戚。
    原来顾戚是这么想的吗?
    而此时,顾戚正在打量德阳残障机构。
    眼下撞上了也没办法,他总不能把德阳里的好东西拱手让人,只能硬着头皮进了。
    德阳残障机构曾经作为全国最知名的机构,排场还是很大的,机构门口足有几十米宽,最前面还摆着一颗大石头,上面写着德阳残障机构六个大字,门口两旁是超大的路灯,将四周照的灯火通明。
    乍一看好像就是个普通校园的样子,如果能忽略掉地上残留的黑色血迹、远处翻倒的车,以及在机构保安亭内探出一只眼来的感染者的话,这画面还挺美好的。
    这位感染者身穿保安服,身形十分佝偻,脖子却变得又粗又长,足有三四米长,半米宽,如同长颈鹿一般,大概是所有营养都被脖子吸收走了,保安从锁骨往下瘦的轻飘飘的,风一吹就能吹走,上半身重下半身轻,脖子的顶端也不是脑袋,而是一只足有半米宽的圆眼睛,那只眼从保安亭的窗户里探出来,高高的立起来,冲着他们眨了眨眼。
    血色的高中大门和保安亭内的大眼怪物组合在一起,活像是个张大了嘴的炼狱,等着他们进去,将他们吞吃入腹。
    两伙人都在这时拿出了手里的武器他们在来的路上就做好了准备,有一场硬仗要打。
    喂!你们几个,过来登记啊!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那保安厅里突然传出来一阵人类的嘶哑喊声。
    站在门口的两伙人都跟着僵硬了片刻,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保安亭里的感染者...在和他们说话?
    雷霆公会的队员目瞪口呆的看了片刻,转头看向白鹤归问:白队,你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白鹤归手持枪械,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眉眼冷冽的盯着那保安亭里的感染者。
    他从没见过会说话的感染者。
    如果里面是疯狂渴求鲜血的感染者和满地的尸体他都不会退缩,但是偏偏这里面的感染者像是人一样在和他打招呼,这就让他拿捏不准了。
    倒是顾戚若有所思。
    会说话的感染者他上辈子没少见,但是那时候都已经是末世第三年了,感染者们基本都已经到了三级四级,智商已经恢复到人类四五岁的状态了,说话不成问题,但是现在的感染者等级多在一级,跟野猫野狗没什么区别,只有猎食的本能,也不知道这个保安是如何说话的,而且看他的状态还能简单的思考。
    但这玩意儿好像连嘴都没长,也不知道从哪儿吃人。
    顾戚再三打量不远处的这个保安,发现对方真的只有一级,顿时来了兴致。
    事出无常必有妖,上辈子能养出江彧的地方,这辈子好像也养出不少有趣的东西。
    你们几个到底是不是过来接孩子的啊,孩子在里头等你们好久了!久久等不到他们进来,保安似乎有点急了,又一次努力的从保安亭里的窗户里探出上半身来,这一回他探出来的部分多了,顾戚看到了他的其他五官。
    一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再加上两只耳朵,都被挤到了锁骨上房,坠在皮肉上,那张嘴一喊,那块皮肉就跟着颤。
    人群沉默了片刻,白鹤归收了枪,低声吩咐了几句,就在他吩咐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回应。
    是!月色之下,顾戚他跃跃欲试的站出身来的,他推着轮椅上前一步,大声回:我来接孩子。
    他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地方,他是真想看看这残障机构里有什么孩子可接。
    顾戚!白鹤归本来在和自己的队员说话,听到动静后猛地转过身来冷声低喝:退回来,太危险了。
    顾戚没想到他会出言阻止,顿了一瞬后说:放心,我会绕开你们在的区域,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果然如此,看来顾戚是跑到他面前表现来了。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白鹤归的手骨紧紧地捏着枪柄,过了几秒钟后薄唇一抿,好似很随意似得挤出来一句轻飘飘的话:我的队员可以照顾你,跟在我们身后,不会有危险。
    顾戚不喜欢他这种命令式的语气,蹙眉反驳:不了,我的队友也很厉害。
    白鹤归还想说什么,但这时,坐在轮椅上的江彧微微侧过头来,目光穿过顾戚的手臂缝隙,和白鹤归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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