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些渔民在瞧不起海妖呢。
    萨米尔看着那个姑娘，心想她看着年龄也太小了，之前鼓起勇气逃跑已经很不容易，现在被村民们一言一语说得都快动摇了。
    他踩在一颗礁石上，指了指自己：你们想给海妖送新娘的话，让我代替这位姑娘去吧。
    渔民们和那个小姑娘都愣住了。
    你是谁？！渔民问。
    路过的人。萨米尔说。
    渔民们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流露出不可置信，他们都知道所谓地去当新娘，就是去送死而已，毕竟，就连有没有海妖都不一定呢。
    这可不是随便谁都可以的。其中一个渔民说。
    应该不会很难吧？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你们说出来，我可以学。萨米尔说：别看我这样，学习能力很强的。
    而且你是个男人
    万一海妖就喜欢男人呢，而且，我长得比较好看吧。
    海妖不会要像你这么大年龄的。
    我还未成年呢。
    渔民们目瞪口呆，纷纷觉得这人好像有病。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带着萨米尔和那个姑娘回到渔村，由村长定夺。
    萨米尔顺从地跟着他们走了，见了村长之后，渔民们争先恐后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萨米尔微笑地看着他们，并不反驳。
    村长走到他面前，问：你真的要代替那个姑娘，去当海妖的新娘吗？
    是的。萨米尔说。
    为什么？村长问：你不说出理由的话，我根本不能理解。
    萨米尔眼也不眨地说：其实我一直很向往传说中的海妖。
    村长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想这人脑子是不是傻了。但萨米尔说得很诚恳，他们商议之中，决定就让萨米尔做这次的祭品。
    毕竟现在年龄比较小的姑娘也越来越少了。
    当天晚上，有几个女人过来为萨米尔打扮，给他穿上了一身华丽的红色婚服，给他描眉，染上朱唇，在眉心点上一枚红砂印。
    萨米尔丝毫没有反抗，乖乖地任由那些人给他打扮，最后，一个人为他在头顶戴上了花环，注视着他，失神片刻。
    好了吗？萨米尔问。
    那个女人立刻回过神来，吩咐了一些当祭品注意事项，明天，他们会把他放到一艘小船上，然后带小船游到人鱼海域的时候，他们会回来，而祭品留在那里。
    为了不让他做出对海神不敬的行为，他会被捆起来。
    普通人如果被捆起来送到海域深处，自然必死无疑。
    萨米尔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原来只需要这样就好了，谢谢。
    那些人离开了，萨米尔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伤，那是犬牙咬出来的，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养狗就是会有被咬的风险特别是疯狗。
    他心里这么想着，门被轻轻推开，海风将煤油灯吹得晃了一晃。
    一个小小的影子走了进来，纤细的身影对烛火拉得更长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萨米尔，正是今天白天那个小姑娘。
    萨米尔对她招了招手，小姑娘怯生生地走过来，小声说：你会死的。
    不会的，我只是去见海妖而已。
    海妖会吃了你的。小姑娘泪眼汪汪：要不，你还是跑吧。
    萨米尔心想，海妖就算是吃肉的，海底那么多生物不够他吃吗，非得吃陆上送来的一个人，人又不好吃，骨头多肉少口感差。
    他玩弄着自己的衣摆，对小姑娘说：应该逃跑的人是你。
    小姑娘愣了一下。
    你的父亲，不是已经把你卖了吗？萨米尔笑眯眯地看着她：而我替代了你，你接下来，应该和你的父亲没关系了吧。
    可是
    你现在应该是自由的！萨米尔说：最好抓住现在的机会哦。
    那你怎么办？小姑娘紧张地问：你和我一起逃跑吧，放心，我有经验，这次一定不会被抓到了。
    萨米尔笑着看她，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要带着他一起逃跑，他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挺可爱。
    你放心吧，我不会被吃的。萨米尔说：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和别人说。
    小姑娘咽了下口水，捂住嘴巴：你说。
    其实我是条银龙。
    小姑娘露出茫然的神色，龙族和海妖一样，都已经是传说中的生物了。
    萨米尔眨了眨眼：所以到时候，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第二天早上，萨米尔被五花大绑，送上了小木船，他环顾一周，发现那个小姑娘已经不见了，露出欣慰的笑容。
    又懂事又听话的小姑娘，救下来心情也会变好。
    渔民们进行了复杂的仪式，然后把萨米尔五花大绑，牢牢地固定在一艘小船上。他们则开着一艘大一点的船，将两艘船绑在一起，随后大船开动，带着小船一直往人鱼海域走。
    萨米尔眯着眼睛，以此遮蔽天上刺目的阳光，有个渔民转身问他：你不害怕吗？
    不，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传说中的海妖，我感到十分高兴。他悠闲地说，身上华丽繁复的裙子几乎铺满了整艘小船，上面还摆放着新鲜的花，他的头上也带着花环，如果不是在这么诡异的场景，他被任何人看到，都会称赞一声美丽的新娘。
    他们到了海域边，渔民们估计这里萨米尔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便停下了船，解开两艘船的绳索，然后往回开。
    有几个渔民恋恋不舍地多看了萨米尔几眼。
    等他们离开之后，萨米尔解开了绳子，扔掉了花环，然后跳入海中。
    他身上的衣服层层叠叠，又重又大，在海水里飘散开来，华丽绚烂的花纹飘荡着，如同活过来不断摇曳的鲜花。萨米尔不断下潜，他拿出一个水晶球，水晶球里有一个小光点，萨米尔就这么按小光点指引的方向，朝下游去。
    直到他碰到了一层结界，萨米尔就知道，自己找到地方了。
    梦到了以前的事。
    萨米尔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了坚硬而冰冷的壁。
    他此时正处在一个黑暗而狭窄的地方，萨米尔一直往下摸，很快明白过来，他应该是处于一个巨大的贝壳里。
    记得昏迷过去的时候还是龙形，什么时候变成人形了？
    他坐了起来，敲了敲贝壳的内壁，贝壳应声打开，于是外面的景象便缓缓显露在萨米尔面前。
    岩石，贝壳，绚丽的珊瑚到处都是，这里明明是深海，但有一种闪着微光的小鱼游来游去，照亮了这一片区域。各种海鱼自在地游动着，偶尔有一些大家伙从头顶飞过，再往上的地方，能看到一点点微弱的光。耳边偶尔来源悠扬而古老的叫声，萨米尔往后看，他则坐在一个极大的贝壳里，后面是珊瑚形成的王座，海藻和一种巨大的海草就在他的背后，下面则堆满了各种宝箱，闪闪发光的宝石和各种奇珍异宝。
    之前那个人鱼出现了，他的鳞片和鱼鳍在海里更加漂亮，他游过来，对萨米尔说：夫人，您休息得怎么样？
    萨米尔捂了捂额头，说：不要叫我夫人。
    人鱼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后笑着说：确实，还没到时候，这种称呼，还是要等完成仪式之后再叫。
    毕竟海边上的人常说，不要提前给出祝福，否则会变成诅咒，招致不幸。
    萨米尔从贝壳中走出来，那些珠宝的光落在他身上，还有散发着微光的小鱼在他身边游曳，甚至撞到他的手指。
    那艘船和船上的人呢？萨米尔问。
    放心，他们没事，只是在另一个地方而已。
    萨米尔看向人鱼，这要是在陆地上，他一定让这条鱼变成鱼干。
    但在水里就没办法了，毕竟还有个词叫如鱼得水。
    人鱼彬彬有礼地说：我只是奉那位大人的命令邀请你而已，并没有想伤害你们。
    萨米尔问：那两个怪物和水鬼是怎么回事？
    人鱼摇了摇头：巨大的怪物和水鬼，都与人鱼族无关。
    那安尼海涅特为什么会和你们有关系？萨米尔说：当初我见到他的时候，从来没在他口里听到关于人鱼的事。
    当然，萨米尔几乎没有在安尼海涅特口里听到过任何事。
    安尼海涅特不曾经历过什么，也不曾感受过什么。
    人鱼甩了甩尾巴，说：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结盟。
    他并不想多谈论这个话题，因此接着道：请您继续休息吧，那位大人很快就会来了。
    萨米尔心想，安尼海涅特为什么现在不在这里？
    安尼海涅特和城主阿特利，传奇魔法师罗德斯特完全不一样，是个每天从早到晚没有任何工作需要做的海妖，而且他们海妖族总共就两三只，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同族之情，这一点也和需要为精灵岛奔波的精灵始祖不一样。
    总之，安尼海涅特过着一种完全自由且枯燥无聊的生活，并且能够在整个海洋中瞬间穿梭，如果要见他的话，安尼海涅特为什么现在不在。
    萨米尔只想了一会，就又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拼尽全力朝人鱼那边看了一眼，人鱼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口里劝说道：还是多休息一会吧，客人。
    萨米尔心里骂了句莫沙彻之脊传统脏话，你个鱼干！
    他闭上了眼睛，倒在后面的贝壳里。
    人鱼游过去，腰间的鱼鳍就像轻纱一样在水中荡开，他抓住萨米尔的手，然后一个透明的水环便扣在了萨米尔的手腕上。
    这样就跑不掉了。
    人鱼放开手，注视着萨米尔，眼里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只是在想，一条银龙，这就是海妖想要的新娘？
    人鱼族和海妖有所联系，是近三十年的事，从那时候起，人鱼就发现海妖每年都会出现在人鱼海域，等待一艘船的到来。
    而每一年，那艘船上都没有海妖想要的人。
    在很久以前，海妖并不会固定居住在人鱼海域，整个瑞德拉斯大陆，海洋范围那么大，他都是想躺哪里就躺哪里，偶尔找个心仪的地方，躺下去几十年就过去了。只有那次在人鱼海域捡到新娘萨米尔之后，海妖就长时间地停留在这里，并且每年都要上去一次。
    这对于海妖来说，实在太不寻常了。
    又或者说，只是单纯脑子不好使而已人鱼心想。
    萨米尔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又是一片熟悉的黑暗，他熟练地敲了敲贝壳，贝壳应声打开，萨米尔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赤足。
    继续往上，便是修长的腿和劲瘦的腰身，皮肤是一种被水泡久了的苍白色，锁骨极其鲜明，下颌线利落分明，他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薄而苍白的嘴唇，以及铺满全身，一直垂落到脚踝的墨绿色微卷长发。
    最重要的是，他没穿衣服。
    萨米尔捂住脸，无奈地说：安尼海涅特，把衣服穿上。
    他说完之后，又放下手，大大方方地欣赏着海妖的身体。
    他向来擅长欣赏美丽，尤其是安尼海涅特这种级别的美，带着一种绝无仅有的妖冶又很纯粹的美。
    安尼海涅特见他醒过来，慢慢飘过去，他身后墨绿色的长发也在飘荡。
    如同海藻一样，却比海藻更细腻，萨米尔对他的长发记忆深刻，因为这些墨绿色长发，好像是活的。
    萨米尔盯着他，他也盯着萨米尔，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递上了一朵花。
    那是一朵陆地上采摘的话，颜色和这海底的绚烂比起来，简直太朴素了，只是一朵蓝色的小花而已。
    安尼海涅特用一个小小的水球保护着这朵朴素的野花，送到萨米尔面前。
    萨米尔接过之后，他便露出一个有些高兴的表情。
    谢谢，但是，你能先穿上衣服吗？萨米尔说。
    安尼海涅特疑惑地偏了偏头，伸出手指，搭在萨米尔肩上，帮他脱去了身上的衣物。
    这种时候不要听反啊！我的海妖语还没有差劲到这种地步吧！萨米尔疯狂往后飘，安尼海涅特站在原地，也没有追他，就是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眼里流露出高兴的神色。
    你找我干什么？萨米尔守护好自己的衣服，问。
    安尼海涅特缓缓道：仪式。
    萨米尔问：什么仪式？
    他之前就听人鱼族说过仪式之类的话，那么安尼海涅特找他是为了完成仪式？
    安尼海涅特笑了一下，说：婚礼仪式。
    当时，萨米尔嫁给他，但并没有举办婚礼仪式。
    安尼海涅特后来从人族和人鱼那里听说，有的人非常看重仪式感这种东西，他就想，还是应该和萨米尔举办一个婚礼仪式才行。
    但萨米尔已经消失了。
    他只好去找。
    萨米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当初那只是权宜之计，我并没有要嫁给你啊啊，抱歉是骗了你，但我走的时候，和你说的很清楚了吧。
    安尼海涅特皱了皱眉。
    没关系。过了一会，他说：再来一次。
    萨米尔：什么？
    以他的理解能力，居然一时没有明白安尼海涅特的话。
    安尼海涅特：你想要艘小船吗？
    萨米尔感到一阵窒息，差点背过气去。
    他冷静了一下，心想安尼海涅特就是这种海妖，一直生活在海底，没和陆地上的智慧生命接触过，因为过于强大，又懒得和海底的智慧生命沟通。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找个熟悉的角落躺着睡觉，唯一的烦恼就是睡觉被打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可以在海底活到天荒地老。
    之前听船长说到海神的事，萨米尔就心想如果有海神的话，唯一可能的就是这个海妖了。但海妖对陆地上的生物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从来懒得去浅海区域，他只是想呆在深海睡觉而已，他没有情绪波动，不会生气或者开心，那些天灾人祸，从来都和海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