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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驸马黑化前 第123节

    她勉力抬起右手揉着被生疼的头皮,抬眸的瞬间,她看到了指间闪烁的金光,不由想起了谢珺。
    红日当头,可宿命的阴影却一点点笼罩了她的身心,命运当真躲不开,也避不过吗?
    哪怕重来一次,她拼命地想要好好活着,可是到了这一天,她还是要死?他们还是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神智渐渐昏聩,疲惫和绝望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意识。
    ‘泱泱,你为何不等我回来?’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了谢珺的声音。
    她的精神猛地一震,彻底惊醒过来,见鬼的命运,谁爱信谁信去!
    那个妖道不能代表天意,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她不能放弃,她绝不能认命,她重活一次,绝对不是为了等死。
    剑影从背后飞来,她已避无可避,于是旋身挥动断剑,拼力砍了过去。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断剑脱手而飞,她忍不住惨叫出声,但那木剑竟然也被撞飞,她终于拼得了歇口气的功夫。
    “妖道在此,放箭!”院外传来粗轧的喊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凌虚真人便是看到守卫们涌过来,这才乱了心神,原本致命一击,竟被她躲过。
    第120章 .蒹葭(上)若我不死,天命就在我这边……
    凌虚真人翩然落下地,徐徐走到了怀真面前。
    怀真眼前一黯,那峨冠博带大袖飘飘的身影以遮天蔽日之势,将她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凌虚真人神色肃然,语气凝重道:“燕王殿下乃人中之龙,奈何天象异常,故而未能正位。”
    他缓缓抬起右手,召回了那柄薄薄的木剑,轻托在掌中,眼中陡现森然杀气。
    怀真右臂折断,钻心的痛楚让她再无还手之力,恐惧和绝望齐齐攫住了她的心脏。
    在凌虚真人眼中,她不过是只垂死挣扎的蝼蚁罢了。可是为何捏死一只蝼蚁却这么难?
    “天象异常与我何干?那是他丧德失行昏庸无道。你今日若杀了我,燕王将永失天命,世间再无太平。”她突然定下神来,声音冷冽如寒泉,清亮似金铁交鸣。
    她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以左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凌虚真人投在她身上的阴影渐渐消散,隐约之中,她好像看到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心里依然有恐惧,但却不会再畏缩,她轻蔑地望着沉默以对的凌虚真人,“若我不死,天命就在我这边。”
    她开口的同时扬起了左手,一道寒光自袖中发出,直取凌虚真人左胸。
    凌虚真人颇感讶异,他竟不知道她何时将折断的剑尖藏了起来。
    他为燕王效命多年,曾见过奉命去神居山清修的抱善,以为皇家公主都是娇柔脆弱的,所以事先将符剑藏在礼盒中,又用阴阳鱼铜镜在她身上做了记号,以为能一击即中,不想竟如此棘手。
    凌虚真人伸出两指,挟住了怀真掷向他的半截短剑。
    身后十余支箭矢破空而来,他猛地张开双臂,身上紫袍腾空而起,狂风漫卷般裹挟住了射向他的箭矢。
    **
    院中被摄住心魂的众人正在苏醒,葭葭第一个恢复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到了庭中诡异的情景——凌虚真人身后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般,水泼不进。
    天光渐隐,怀真站在秋风中,衣带当风青丝飘舞。
    葭葭看到那个窈窕柔韧的美丽身影时,不由激动得热泪盈眶。殿下还活着,太好了!
    凌虚真人突然腾身而起,剑影如灵蛇般脱袖而出。
    葭葭脑中泛起一阵钝痛,周围一切突然凝滞不动,包括那柄尺许长的桃木剑。
    她看到凌虚真人顿在半空的身影,以及被袍幅兜住的各种兵器,还有侧院屋脊上翻越过来的守卫……
    她的视线定格在怀真的脸上,此刻她鬓发濡湿满面狼狈,再不复昔日的美丽和优雅,可是葭葭却觉得如今这幅样子无比亲切,熟稔到刻骨。
    瑟瑟秋风中,她嗅到了浓重的血气,华美的帷帐中躺着一个苍白柔弱气息奄奄的女子。她好像变成了小孩子的模样,有人将她抱了过去,挨着那个女子汗湿的脸颊。
    葭葭感觉到她吻了自己的脸庞,呢喃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她的话语,可她的眼神令人心碎神伤。
    她想要做出回应,但意识被困在一片混沌的梦魇中,无从挣脱。
    “葭葭?葭葭?”耳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唤。
    她挣扎着醒过来,华帐绣幔消失不见,但怀真还在,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脸容,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呛人的血气在鼻端弥漫,胸膛中碎裂般的痛逐渐蔓延开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连气都吸不上来了。
    她张了张嘴,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阿娘’,这两个字如同开启封印的钥匙般,无数记忆纷至沓来,将她的意识彻底淹没……
    **
    谢家有女名葭葭,自幼养在深闺,鲜为人知。
    因其患有隐疾,故而长到及笄之年,智力依旧如稚龄孩童。
    饶是如此,她的及笄礼的规格依旧在洛京贵女中数一数二。因为她的母亲是已故南阳长公主,父亲谢珺官拜车骑将军,威望和功绩仅次于大将军。
    彼时朝中党派林立,武将大多唯谢珺马首是瞻。因此他的爱女及笄,不用他发话,宫中自有人费心筹办。
    十五岁的葭葭生的雪肤花容鲜妍可爱,她和相貌既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反倒与前来观礼的庆阳王之女崔融融有七分相像。
    嫔妃们将她们拉到一起比对,惊奇地发现二人仿佛同胞姐妹,纷纷笑着打趣。
    崔融融比葭葭小几个月,但身量个头却并不输于她,性情更是泼辣直爽,听到众人隐晦的玩笑话时,顿时勃然色变。
    葭葭却只是痴痴笑着,一副柔婉和顺的样子。
    众人便不由得摇头叹气,生得这般美貌灵秀,奈何是个傻子。这话没人敢说出口,但是只需一个眼神,便都心领神会。
    葭葭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即使她永远长不大。
    最早的时候她和弟弟阿怀一起玩,后来阿怀入学了,且慢慢长大,有了自己的世界,姐弟俩便很少见面。
    因为他说的话她听不懂,讲的事情她不明白,而她玩的游戏他也觉得幼稚。
    阿耶忙于军政,常年在外征战,于是便将她托给母亲身边的女官萧漪澜照管。
    她唤她姨姨,在她心目中,那是可以代替母亲的存在,她对生母已无多少印象,阿怀曾问过许多次有关母亲的事,她总是答不上来,他为此很恼火。
    阿怀性情刚烈嫉恶如仇,他从不掩饰对萧漪澜的厌恶。
    葭葭想不通,那么漂亮温柔,待她又耐心亲切的姨姨,为何阿怀就不喜欢呢?也许他是男孩子,所以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吧!
    她为萧漪澜感到不平,问她阿怀为何不喜欢她,萧漪澜苦笑道:“他曾问我有关你娘亲的事,我说她是为了生阿怀而死的,阿怀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便迁怒于我。”
    葭葭感到极为抱歉,再三替阿怀赔罪,并将自己新得的宝贝都捧过来让她挑选,承诺会一辈子待她好,绝不像阿怀那样不讲理。
    在外人眼中她很可怜,因为她是个傻子。
    可她其实过得幸福而富足,枕稳衾温婢媪成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寂寞,她再无烦恼。
    以前她曾央求过阿怀带她出去玩,结果阿耶知道后,将阿怀狠狠揍了一顿,从那以后他不敢再犯,甚至当她缠着问他外面是什么样时,他只会学着阿耶的样子,老气横秋地说‘外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危险’。
    可是危险是什么呀?她依旧懵懂未知。
    及笄礼后没多久,有一天萧漪澜突然神秘兮兮地对她说,要带她偷偷出去,但她一定要保密,绝不能让阿耶知道。
    萧漪澜管着内宅大小事宜,对阿耶言听计从,以前她可从来不会说出这种话,真是奇怪。
    不过大人们就是这样,从来不用守规矩的,她便也不再多想。
    马车在一处园子外停下,萧漪澜扶她下车,以往有事出门都是仆从如云,可这次却一个奴婢也没带,亲自领着她进了园子。
    她在水木清华杏雨梨云的花园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子,衣冠楚楚霞姿月韵,是她从未见过的风流蕴藉,葭葭不由得看呆了。
    那人随手折下一枝杏花,像逗小孩般递给她玩。
    他唤她的名字,说他是他的爹爹。
    她不解地望着他,又转头望着萧漪澜,萧漪澜眼神复杂,像是有些理亏般低下了头。
    她虽然痴傻,但她知道爹爹是什么,可她已经有一个了。
    尽管眼前之人相貌和善观之可亲,但她还是觉得阿耶最好。
    阿耶常日里不苟言笑沉默冷肃,可他也有温和的时候。
    每逢清明或娘亲忌日,他都会打扮的漂亮干净,换上华美的衣饰,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然后带着她们去北邙山下的崔园。
    她依稀记得很久以前,他们是乘车去的,她和阿怀都坐在他腿上,一路上嬉笑打闹无比开心。
    阿耶衣服上香香的,他们争着往他怀里钻,阿怀的口水弄了他满身,他却只是微笑着,一点儿都没生气。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再乘车,改由独自骑马。
    没有了温暖坚实的怀抱,阿怀闹腾了很久。但他不应该闹得,因为乳母抱着他呢!
    葭葭虽然也很不情愿,可她不会闹,只会乖乖听话。
    后来她问过阿耶为何不再抱他们,他语重心长地说你是女儿家,长到七岁后就不能同外男过于亲密,阿耶是男人,要避嫌的,不能再搂搂抱抱。阿怀已经会走路了,男孩子不能太娇惯,若是还抱着,会被人耻笑的。
    这是什么道理呀?她听不懂,但是她知道阿耶说的话一定是对的,于是就此罢休。
    “我已经有阿耶了,阿耶和爹爹不一样吗?”她困惑地问道。
    那个人凝眉思索了一番,微笑道:“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起先她有些怀疑,不太愿意搭理那人,但是当他从袍袖中取出一副画像缓缓展开后,葭葭便彻底信服了。
    画上的人是阿娘,即使她已经不记得了,可还是能认出来,因为阿耶房间里挂了许多阿娘的画像。
    第121章 .蒹葭(下)阿娘别哭,对阿耶好点,他……
    那个人名叫崔晏,是北地一位赫赫有名的藩王。
    阿耶不在家时,萧漪澜便偷偷带她出去见他。
    慢慢地葭葭有点喜欢他了,因为他会耐心地陪伴她,陪她说话陪她玩耍,不厌其烦地给她他和阿娘的故事。
    他会带她捕蝉扑蝶喂鱼抓小鸟,还带她去茶馆酒肆书院画斋甚至歌舞坊,所有阿娘曾经去过的地方,他都带着她一一回忆。
    葭葭戴着幂篱,纱幔垂至腰际,外人瞧不见她的容颜,她却可以隔着轻薄细软的鲛绡打量这个光怪陆离的陌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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