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欲为 第42节
钟令儿也坐了下来。
事情来得突然,她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对于目前的情况仍是一头雾水。
没多久,谭母也急急忙忙赶到了急诊楼,行色匆匆的样子,她看了一眼正在抹眼泪的邱女士,径直往钟令儿的方向走了过去,问道:“现在怎么样?”
钟令儿说:“谭谌以在抢救室里,其他的还不清楚。”
几个人坐着等了好一阵,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谭谌以从里面走出来,所有人齐齐拥了上去。
邱女士哭得眼睛浮肿,抢先问:“怎么样啊,阿谌,你爸没事吧?”
谭谌以说:“已经用药物暂且缓解了病情,接下来还要给他做几个检查,确认病因。”
他话说完直接就从几个人中间穿过,步履利落,背影显得异常冷直,邱女士原本想追上去,却忽然又却了步。
钟令儿和谭母只得重新坐下来,静静等待检查结果。
检查结果出来,情况确实严重,谭父被确诊为脑疝,至于病因,说来则有些复杂。
不过眼下更复杂的是谭谌以的决定。
神外科李主任听完以后,一口拒绝,“作为病人家属,这个手术你不能上,这是医院的规矩!你当了这么久的医生,这一点还不清楚?”
赶巧这会儿钟令儿几个人被叫过来签手术协议,做术前谈话,一来就见到了这样的情形。
谭谌以腰背孤直,看着李主任说:“老师,这个手术您主刀,我给您当一助。”
李主任一丝一毫都不退让,“二助都不行!以前你再怎么妄为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不是你能随心所欲的时候。”
见家属来了,李主任赶紧对谭母道:“你好好劝劝他。”
谭母算是听明白了,走过去拉住儿子,“阿谌,你听李主任的话,你自己的老师你还不放心么?将你爸交给李主任,没问题的。”
谭谌以说:“妈,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啊?”
谭谌以没接茬,看着她问道:“妈,你不相信我?”
谭母温声劝道:“我当然相信你了,可是既然是规定,那你就别上了,好么?”
谭谌以只有一句话,“妈,我想上。”
谭母见他态度坚决,顿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思来想去仍是问:“你为什么非得要上这个手术啊?”
谭谌以说:“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没有理由救得了不相干的人,却无法解救自己至亲的生命。”
谭母一时哑口。
一旁的李主任听了,冷不丁粗声道:“矫情!”
谭母只好把钟令儿推过来,“也不知道干什么这么固执,我是劝不了了,你来跟他说。”
钟令儿被推上前,对上谭谌以那双乌沉如海的眼睛,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谭谌以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前不久你说过,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支持我,永远和我统一战线,这辈子都站在我这边,陪着我。这句话现在还作数么?”
他的手心出乎意料地干燥温热,他的口吻冷静而且坚定,他专注于眼前人的表情总是具有一股莫名动人的蛊惑力。
钟令儿在这样的他面前,情感总是略胜理智一筹。
他说:“令儿,你相信我,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事后钟令儿回想起今天这一幕,她觉得自己当时点头的原因,可能不是完全出于对谭谌以临床业务能力的信任,而是他以美色相胁,她有点抵挡不住。
在她意识自己无法拒绝谭谌以诚恳的眼神的时候,她知道谭谌以事后也一定能察觉出这一点。
这就说明,往后的日子里,他将凭借着这一点,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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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
李主任:矫情!
谭医生:糟老头子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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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了,过年啦
第三十五章 [vip]
谭父这次发病的病因复杂,加之上了年纪,身体不比年轻的时候,这也增加了手术的风险。
这次手术由神外科李主任亲自操刀,谭谌以如愿以偿,当了一助,手术之前还叫来了心外科主任进行了一次会诊。
钟令儿对医学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脑疝这类疾病突发时异常凶险,重则可致命,而且术后并不是所有病人都能清醒。
即便能醒来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在手术室外面坐着等的时候,拿手机上网查阅了脑疝相关的治疗方式和治愈案例,越看就越惊心,看了半天,她索性关了手机,陪着谭母安安静静等手术结束。
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邱女士已经靠在女儿的怀里睡过去了。
谭母却还在坚持,这个时节的气候仍有些寒凉,钟令儿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婆婆身上。谭母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拍了拍她的手,接着眨眨眼打起精神来。
钟令儿时不时打量谭母,发现谭母的心情并不比其他人轻松,眉头紧蹙,凝着惨淡的愁云,而且刚才她过来时,头发披散,显得仓促而慌乱。
或许谭母和谭父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旁人以为的,恶劣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又等了一个钟左右,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李主任和谭谌以从里面走出来。
谭母在钟令儿的搀扶之下急忙忙起身上前,“李主任,怎么样?”
邱女士也让自己的女儿扶着过去,“阿谌,你爸没事吧?”
李主任摘下口罩,说:“手术很顺利,但病人的情况仍不容乐观,现在安排他进重症监护室,再观察两天,看看情况,家属不要太过担心,医院一定会尽力。”
李主任话说完,带着身后的医生护士走远。
谭谌以留下来,扶住谭母的胳膊说:“妈,没事的,这几天我都会留在医院里,任何情况都亲自把关,不会让爸出事的。”
邱女士赶紧说:“亲自把关好,自己人总比一个外人上心些。”
谭母微微蹙起眉,“人家医生护士救死扶伤,对待病人向来是一视同仁,尽心尽力,不分什么自己人还是外人。”
邱女士听了这话,一脸讪讪。
谭谌以说:“妈,不早了,先回家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过来。”
谭母不太放心,踌躇着也没马上说要离开。
谭谌以劝道:“妈,这里有我在,没事的,你还信不过我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谭母只能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太累,刚做完手术,先去睡一觉,你爸有其他医生护士看着,暂时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谭母走了以后,谭谌以余光里发现邱女士和邱果还在边上站着,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开口道:“邱姨……”
邱女士摆摆手,不容反驳地说:“你不用劝我,我不回去,我要陪着你爸,直到她醒过来为止。”
谭谌以说:“我爸目前这样的情况,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你如果真想陪他,不如趁现在先回去休息,下次来医院,顺便帮他收拾一些行李带过来。”
邱女士闻言,转过去对邱果说:“你回去,帮你谭叔叔收拾几样换洗的贴身衣物,明天带过来。”
邱果说:“妈,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谭谌以这会儿没空理会她们,转头去找钟令儿,一转身就发现她一直站在自己身旁,他五根手指微微一松,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等得累不累?陪我休息一会儿?”
钟令儿确实已经困乏,闻言点点头,“好。”
谭谌以带她回了科室的休息室,一进去,他二话不说就往她肩膀上倒,把人搂紧了,这么站着半天也不吭一声。
钟令儿伸手抱住他,问:“没事吧?”
他低声呢喃,“很累……”
钟令儿料想到会是这样,平时他也不是没上过这么长时间的大手术,有时候甚至连着站十几个小时,辛苦都成习惯了,出来以后也不见得是现在这副状态。
但是今天躺在手术台上的,毕竟是他的父亲。
他面上表现得淡定,其实承受的心理压力一定比平时更多。
可他却对这次的手术异常坚持。
如果条件允许,钟令儿觉得,他也许会直接选择为自己父亲的手术主刀。
钟令儿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抚道:“谭医生,手术已经顺利结束了,你为自己的父亲尽了心,也尽了力,你承受住了压力,你真的很棒。”
谭谌以搂住她的力道重了几分,手臂圈得一紧再紧,以此来回应她的话。
小的时候,谭谌以渴望父爱,渴望母爱,渴望阖家欢乐,可事实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到处是争吵,他们言辞毒辣犀利,恨不得把对方戳得千疮百孔才能解恨。
他从一开始的惊恐,到后来无动于衷的麻木,甚至能在他们争吵的时候,若无其事地由他们中间自在走动。
谭谌以小的时候其实是个活泼的小话痨。
后来父母忙着吵架,忙着对付彼此,没时间应付他,他找不到人陪自己说话,并且受到家庭影响,他的心情很长时间里处于一种阴郁的状态,去了学校也不愿意搭理人。
久而久之,一种冷漠高傲的性格就此形成。
直到他十八岁那年,父母终于离婚。
他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感到茫然无助,他考虑过自己应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
结果就是,父母两边都为他保留了位置,却已经不是完全属于他的家。
他似乎很久都没体会完整的感觉了。
直到他遇见钟令儿,把钟令儿娶回家。
他曾经觉得这段婚姻有点类似于格式塔,和她生活在一起,他会产生一种知觉重组,一种完形趋向,仿佛已经看见了趋于良好和完善的人生结果。
具有一定的完整性。
对他来说,不需要谈所谓的感情和爱,“完形”已经是一种最为牢靠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