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7)

    他们的目的地是最近的安河领，也是四塔郡最大的领地。
    地上全都是洪水退去后留下来的烂泥，还有一些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尸体。
    人们就在这些尸体中踉跄前行，有些人饿极了，不顾这些尸体都被脏水泡过，有的更是腐烂，弄来一些湿掉的树枝就想煮熟了吃。
    可能看到的尸体就那么一些，逃难的人却数量上万。
    每发现一具尸体，都会有不下几十甚至几百人争夺。
    夏天，气温很高，烈日晒得水汽蒸腾而起，死去的动物和鱼虾尸体腐烂得更快。
    有些人或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喝了不干净的水，生病了。
    有些人因为争夺食物被打伤，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伤口很快就流脓发臭，人也烧得爬不起来。
    有的小孩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有的大人走着走着就上吊了
    逃难者最惨的就是老弱妇孺，他们总是最先被消灭的人口。
    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紧紧抱着他的幼子，别看他年龄不大，他十三岁就和妻子生了第一个孩子，这是他的第二个孩子。
    洪水爆发，他的父母和爷奶都被洪水冲走，他把妻子和孩子放在木盆里漂流出来，但就在他们以为逃出生天时，他的第一个孩子和妻子都被人抢走了，他只抢下了幼子。
    少年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他的眼睛被仇恨烧得通红。
    他记住了抢走他妻子和孩子的人的脸，他死也不会忘掉那几个恶魔！
    可他现在也要保不住他的小女儿了。
    他能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盯着他，就等着他饿得走不动路倒下。
    只要他倒下，他的孩子就会成为别人嘴里的肉食，他也一样。
    不！他不能死，他要活，他要报仇！
    少年眼看天色变黑，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也是他的机会。
    少年忽然冲着远处伸手，大喊一声：兔子！
    好多人被这一声吸引，全都看向那边。
    少年作势拔腿就要跑过去，他身边的人已经越过他呼啦啦跑向他指的方向。
    而作势往那边跑的少年却身体一转，跑向附近的矮树林，向河道跑去。
    人们都知道河道危险，走路都远离那边。
    但少年决定反其道而行。
    他宁可被洪水淹死、冲走，也不想和小女儿一起被人吃掉。
    红山领和红芋领流往四塔郡的河道上出现了一艘巨大的、非常引人注目的木船。
    船行速度非常快，只一会儿就越过了一个河口。
    岸边有人发现大船，惊奇得他们不住叫喊，不住追着河道跑，但追着追着就赶不上了。
    一群孩子站在船头，兴奋地指着河道两边说着什么。
    这些孩子，包括这艘大船都是白鹿领所出。
    这次出门，唐博带上了一群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青少年，并称此次出行为白鹿军校第一次夏令营。
    举办夏令营的目的有二，一是为了增加孩子们的见识，免得和外面世界脱节。二来也是训练这些少年的生存和办事能力。
    如今白鹿领已经有托儿所、小学、中学和军校四个层次的学校。
    小学五年学习基础知识，中学四年前两年会学习更高深的知识，后两年会根据兴趣分专业班，毕业后就可以分配到各个对口专业单位工作。
    军校是今年刚刚创立，第一次招生，年龄范围放得很广，从十五岁到三十五岁都在招收之列，不过二十岁以下的青少年和二十岁以上的成年人会分开培训，后者比起前者更像是速成班。
    唐博这次带出来的青少年就是军校第一次招生收到的学生，其中几个孩子年龄不够，但他们的学习能力和学习速度已经远超同龄人，不适合在普通学校上课，就被特招进入了军校。
    其中就有阿吉、阿浪和牛牛等人。
    阿吉是带出来的娃娃兵中年龄最小的，他今年才十岁，却十分稳重，加上他学识好，其他孩子可不敢因为他年龄小就看轻他，平时还都很重视他的意见。
    阿浪比阿吉大七岁，和小阿吉关系却极好，两人经常一起外出办案，聪明又能打、性格外向的阿浪在一帮娃娃兵中很有威望。
    班长，我们已经到四塔郡了吧？这次我们会在四塔郡停留吗？曾是乌云领人、今年已经十三岁的牛牛趴到栏杆上问一边的阿浪。
    阿浪两手紧紧抓住栏杆，脸色略微苍白。他名字里有浪这个字，却晕船，出来快半个月还没适应船上生活，不过为了不让其他孩子笑话他，他每天都在努力适应，今天也是这样。
    班长，你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来一颗晕船药？牛牛对船上生活却十分适应。
    阿浪摇头，一阵头晕眼花。
    一只不大的小手拍在了阿浪腰上，阿吉笑嘻嘻地说：你还是躺下吧，别吐出来。
    阿浪坚强地道：不！
    班长，别逞强了，快躺下吧。
    其他几个年龄稍大的少年也逗乐似地捉弄阿浪，你拍一下，他捏一下，阿浪又好气又好笑，注意力被分散反而好多了。
    一群穿着统一校服的孩子就聚集在船头叽叽喳喳。
    他们刚上船时，曾为这艘船的巨大吃惊无比，跑上跑下地探险。
    白鹿领虽然也有水渠船，大家也经常乘坐，但那些船只多小啊，一艘船最多也就能挤二十人。
    可他们现在乘坐的这艘船，只层数就有三层，木质，用桐油防腐，船头和船沿各处都有被涂成黑色的金属撞角，很多部件也使用了金属。
    驱动是靠牲口转动轮轴，轮轴再带动船尾的船桨，而不是人来划桨。
    另外船身上还有一大两小三个桅帆，可以借风催动船只，也可以利用帆布改变船只方向，尤其在逆行时，借用好风向，能比一般船只省力得多。
    船身上还固定了十二架投石器，不过投出去的不是石头，而是另一种会让敌人丧胆的武器。
    如此威武霸气的大船，刚下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听说阿吉他们这次可以随同领主一起出行，白鹿领其他人都要羡慕死这帮少年军。
    看到他们穿着精神无比的军校服上船，多少人羡慕得口水直流。
    这群孩子精神的模样，也引得很多青少年和他们的家长重视起军校，比起中学毕业就工作，他们现在又多了一个选择权，那就是进入军校、毕业后进入军队。
    虽然军队很危险，但这群军校生的制服真的太好看太帅气了！
    听说军校不但不用交学费，连学杂费都全免。
    如今白鹿领的学校除了托儿所要收取一定费用，小学和中学都不收一个铜币的学费，只需要交纳学杂费，学杂费包含两顿校餐和四套校服，如果需要住校的学生还需要另外交纳住宿费。
    学杂费也极为便宜，一年不过一百五十个铜币，就是报酬最低的工种，一个月也能拿到这么多钱。换来的是孩子不但可以在学校学习知识，每天都还能在学校吃两顿饱饭，每年还都有新校服穿。
    白鹿领人虽然生活条件比以前好得多，但大多数人家还是舍不得花钱，有了工作服和校服后，他们几乎就不买外衣了。这也算是白鹿领一大特色，出门看到的人都穿得差不多。
    家庭条件不好的还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在学期间所有费用都由白鹿领提供，学生将来毕业工作后，再每月按一定比例归还贷款金额。
    但条件再差的家庭也不会免费，除非是烈士遗孤或英雄遗孤等特殊对象。不减免，只贷款，也是为了避免让某些人生出不劳而获的心思，认为领主付出的一切都是该的。
    而既不想贷款，也不想交学杂费的，那就只有一个途径，就是拼命学习，争取获得奖学金。唐博在奖学金方面给予的额度相当高，名额也不少，项目种类也比较多，几乎把偏科学生、和善于发明创造、和艺术类、个性类的独特学生等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唐博还下令整个领地只要是适龄孩童必须上学，不管男女。如果有家长阻扰的，一律剥夺孩童的监护权，阻挠者还会面临罚款及苦力惩罚。
    该令一下，不到两个月，白鹿领就没有留在家中的孩童了。
    同时女孩的社会地位也在暗中被拔高，随着这些女孩进入学校获得知识，等她们走出社会，进入各个阶层各个岗位时，女性的社会地位显然还会再提高一节。
    像这批带出来的军校生中就有四分之一是女孩，这已经是军校近一半的女生，毕竟报考军校的女孩还是很少。
    牛牛很喜欢队伍里唯一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阿吉，大人似地摸摸阿吉的头，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阿吉一遍。
    娃娃兵们都知道阿吉和阿浪是领主承认的弟子，和领主的关系可要比他们近多了，很多事情别人不知道，但他们俩一定知道。
    阿吉果然回答他：我们会路过四塔郡，但不会停留。领主得到消息，四塔郡与青豆公国的交界处发生了水灾，很多农民的家园和田地都被洪水淹没，那些自由民无家可归，四塔郡郡主为了把那些自由民变成奴隶、把田地变成他的，对那里的灾情不闻不问，就等那里的人实在过不下去，就派奴隶商过去。领主说，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奴隶商跑过去了。
    牛牛狠狠皱起眉头：四塔郡郡主太坏了！他怎么能这样做？
    他想赚钱啊，在他眼里，他领地里的领民都是牲畜一样，想怎么对待都可以。一个叫白芸的大高个女孩鼓起嘴巴道。这位可是白豆一族的小巨人，也是白豆的小妹妹。
    我们领地的牲畜都不能随便虐待呢。
    就是啊，如果我们领发生水灾，领主肯定第一时间营救我们。
    那肯定的！领主对我们多好啊。
    外面的领主大多坏得很，我听跑商的皮杰大叔给我们上课，他说好些领地的领主都过着奢侈无度的生活，但领地的领民都快饿死了。
    孩子们嘀嘀咕咕，一个个还没怎么见到外面世界，就已经抱了极大恶感。
    不知道领主会不会把遇到的灾民带回去？
    也许会？领主一直说我们缺人干活，就像连接四个领地的陆路，领主想要修造很久了，可就因为缺人，只能暂时放着。现在又要扩建水路，更没人手。
    可以买奴隶？
    不要，奴隶还要花钱，那些灾民可不要花钱。
    但领主把灾民带回去，一个两个就算了，人数一多，四塔郡郡主会找领主麻烦吧？
    敢找领主麻烦，揍他！阿浪一挥拳头。
    一群热血上头的青少年跟着哇哇叫，要是四塔郡郡主现在就在他们眼前，说不定他们真能扑上去群殴他。
    所有人！上课时间到了！回舱！迟到的人五十个俯卧撑！白明珠出来，拿着喇叭大声喊道。
    所有待在船头的孩子嗷嗷怪叫，立刻往船舱跑。
    白明珠可是副班长，别看人家是女孩子，一手擒拿术玩得特别好，三两个男生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加上白明珠还是阿吉的姐姐，阿浪这个班长还在暗恋（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暗恋）白明珠，就是再刺头的孩子也不敢招惹白明珠。
    何况白明珠还跟着管家巴福大叔学习掌管整个领地的财务，几乎是铁板钉钉的未来财务大臣，领主心目中的心腹，别说小孩子，成年人都没几个敢得罪她。
    唐博在楼上听到孩子们清脆的笑闹声，笑着打了个哈气，继续画武器图纸。
    古鼎忙得头也不抬，还不忘评价：白明珠不错，那个小巨人白芸也是看着憨傻，其实跟她哥白豆一样是个内里黑。我听说已经有不少人家跑去白家求娶白明珠，他家人还没答应。
    白明珠自己不想嫁，她家人当然不会答应。而且明珠现在才多大？她才十六岁。唐博有点生气地道：等这次回去我就颁布新的法令，无论男孩女孩必须二十岁才能嫁娶。
    古鼎人小鬼大地说：二十岁不可能，顶多十八，其他领地都是十三就能婚嫁了。你还想领地人口增多，二十岁就太迟了。
    唐博：你懂什么，女孩子的身体发育要到二十岁以后生育才比较安全，这之前都很危险。而且二十岁以前也是最好的学习时间，二十岁出头结婚，二十四五岁有一两个孩子，等到二十七八岁就能出来做全职工作。
    如果可以，唐博更希望女性都在三十岁以后再结婚生孩子，但三十岁以后生育又比较危险，且最好的生育年龄也就是二十到三十岁之间。
    你也可以让嫁人和有孩子的女性带孩子来上学啊。古鼎道。
    唐博心想他还不如古鼎考虑灵活：也可以，不过十三岁绝对不行，最起码也要十八岁。
    白鹿领缺人，他恨不得把婴儿都利用起来，更何况是占了领地人口一半的女性？
    只让女性待在家里生孩子？
    那也太浪费了！
    孩子，领地帮你带、帮你养，你们都给我统统出来工作！
    侍候丈夫、侍候长辈、打扫卫生、烧菜做饭？
    全家人不能分摊着做吗？为什么要绑住一个人手？
    再不行，领地给你们找勤杂工保洁工，挨家挨户地服务你们，只要你们每个人都交一点点费用。
    生育？生育好啊，白鹿领就需要大量人口，但也不能指望女人们像母猪一样接二连三地生吧？
    生那么多孩子，养不起怎么办？
    养得起，不能好好教育怎么办？
    给你十年生育期够不够？
    自己不想生，家里非逼着生，生女孩还不行，非得生男孩？
    来，婚内强奸罪了解一下。
    来，离婚条款了解一下。
    来，领地女性立户的优待条款了解一下，房贷可以减半哦。
    唐博只希望能给予所有人平等的选择权。
    他让女性去上学、鼓励女性去工作，同时也给出了生育奖励。如何选择就看女性自己。
    有些女性会被家人、被社会大环境影响，也可能因为性格等原因，甘愿留在家中做生育工具。
    但也有更多女性觉醒自我意识，不甘于再做生育工具，也不再认为评定女性优良的标准就是贤妻良母。
    她们愿意生孩子，也愿意做个好母亲好妻子，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希望能进入社会，手握权力和拥有经济自主权。
    白鹿领的女孩子们在学校、在领主唐博身上学到的，并不是要求女权这个词就很微妙，她们要的只是平等和自由选择人生的可能。
    值得庆幸的是，她们的领主唐博从来就不认为女性就该低男性一等，更不认为女性就该去做什么。同样，唐博对男性的想法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