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

    花儿在慈幼堂,接触了很多同龄小朋友,在保育的照顾下,学着帮忙照顾更小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开朗,变化让人欣喜。
    杨大旺刚开始在学堂里扭扭捏捏,起初几天,每天都要提一提不上学堂的事儿。顾晓晓拿出算术本,亲自辅导他,又撒谎说自己也是每天新学的,他这才跟着学了下去。
    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不如小孩子头脑灵活,但稳住心去学些语文算术,难度还是不大的。再加上顾晓晓悉心点播,杨大旺每日强身健体,脑袋也变得灵光了,学习进程那是一日千里。
    顾晓晓没指望杨大旺学出个名堂来,就是不想让他做着睁眼瞎文盲,花儿在慈幼堂里,渐渐显露出心灵手巧的天赋来。
    连燕修女都夸花儿是个稳妥聪明的孩子,这让顾晓晓格外高兴。
    两个孩子进步的快,有时顾晓晓也怀疑,这不是她用灵气对两人潜移默化滋养的作用。
    随着身体变得强健灵巧,顾晓晓买了两把匕首,一把给杨大旺,一把自己带着防身。要不是没门路,顾晓晓其实想买把手枪,这个年头手中有枪才能不慌张。
    不到半个月,三人已经融入到仙阳的生活来,顾晓晓还在大宅院热心大婶儿们的帮助下,找了一家做旗袍的老店,接了绣花的活,绣一件衣服能拿五个银元。
    这简直是暴利了,全因顾晓晓的刺绣技艺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绣出来的山水和花鸟虫鱼都栩栩如生,让人爱不释手。
    她帮工的玉绣阁也跟着名声大噪,许多人指名道姓的让新来的顾娘子绣花。
    生意兴隆自然是好事,店主乐的合不拢嘴,但顾晓晓只有一个,这么多活也做不出来。她又出钱,请顾晓晓在休息日时到店里,指点店中师傅们的绣活。
    那些刚入门的学徒,只有艳羡的份儿,毕竟她们才摸绣屏,就算顾晓晓手把手的教,他们也不一定能学会。
    后世传统民间艺术不断衰落,让顾晓晓深为痛惜,如今有人愿意学又有银元拿,她也不藏私,几乎倾囊传授。
    其实现在绣花衣裳已经沦为了小众喜好,又以改良式旗袍居多,顾晓晓对旗袍好感度有限,相对而言更喜欢缝龙凤嫁衣。
    四天前,隔壁邻居搬走了,老李叼着旱烟,将屋子收拾了一通后,又挂出了寻租的牌子。这几天前来看房子的人络绎不绝,要么是价钱不妥当,要么是看不上大宅院的房子。
    没成想顾晓晓带着花儿和杨大旺,在外面下了馆子,又给两人买了纸好笔,回家后发现多了新邻居。
    花儿最近开朗许多,喜欢在屋外和孩子们玩耍,说来还是新来的女邻居给孩子们发糖时,她才知道隔壁已经住上人了,一对年轻的小夫妻。
    或者说,这两人更像是情侣,女方实在是年轻的有些不像话,留着齐碎短发穿着蓝布杉黑裙子,处处透着学生气,只有一双红色小皮鞋,透露出了她的家境来。
    皮很好,也没有掉漆,纤巧的高跟儿,她踩在地上稳稳当当的,像是常穿的样子,这年头能熟悉洋装和高跟鞋的少女,家境总不会太差。
    与之相比,男方戴着镶金边的眼镜,一身长袍围着格子围巾,怀中挂着古铜样怀表,明明也是学生打扮,顾晓晓总觉得他看着有些不舒服。
    一个男人还搽雪花粉,举手投足像是用尺子量着比划出来的,让人觉得违和,顾晓晓不知道她是不是多心了,但也对这个陌生男人留了心。
    “小朋友们,阿姨这里有糖,想不想吃呀?”
    短发女学生蹲着身子,对花儿在内的小孩儿说话,眉眼笑眯眯的一团和气。
    她眼底发青用雪花粉遮着,但粉掉了一小块儿,让人窥见了端倪。看来两人在来大宅院前,也经历了一场奔波。
    其它孩子纷纷伸手接过了带着花纸的糖果,花儿将手背在后面,飞快的瞄了一眼糖,目光又转向了屋内,刚好和闻声出来的顾晓晓对上,于是低低叫了声娘。
    “你好,花儿记得要谢谢阿姨的糖。我是花儿娘亲,姓顾,你叫我顾姐就好了。”
    顾晓晓不喜欢被人叫大嫂之类的称呼,前不久刚让杨大旺跟着改了称呼,如今对新邻居也这样说。
    “谢谢阿姨。”
    近看女孩长的很秀气,睫毛很长,手掌上只有新磨的茧子,脸颊消瘦半掩在袖子里的皮肤雪白一片。
    她说话时,软软的吴侬腔,一看就是南方来的。
    “顾姐好,花儿小姑娘好,你叫我小婉就好了,我今天刚和丈夫搬过来,以后请多多关照。”
    小婉没提姓也没提家乡,提起丈夫二字时,耳后红了一片。
    年轻男子穿着长袍,矜持的站在那里,扶了扶眼镜向顾晓晓打招呼:“你好,我叫宋秋生,以后叫我小宋就好了,请多关照。”
    他说话时眉梢习惯上挑,粉白的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但那笑像是贴在脸上的,连嘴角扬起的幅度和牙齿露出的细节,都像套在框框里。
    “你们好,我白天时不常在家,以后有事可以找老李,也可以黄昏后找我。”
    顾晓晓对小婉印象不错,但对宋秋生不太感冒。
    花儿嘴里含着糖,眼角弯成了小月牙,含糊不清的说了句:“甜。”
    由于花儿小时营养不良牙齿不好,所以她快要换牙时,顾晓晓很重视,很少让她吃甜品。
    但小孩子哪个不喜欢吃糖的,越是不让吃,就越馋。
    “花儿真可爱,秋生,你把屋里的酥糖再拿一些出来。”
    “好。”秋生应了声好,眼神中弥漫着默默温情,有种民国偶像剧的即视感,伸手抚了下小婉的短发,这才转身朝屋里走去。
    “谢谢两位,花儿牙齿不好,不能吃太多甜品,不用麻烦啦。”
    秋生停了脚步,稍侧了头笑着说:“小孩子换牙就好了,我们这些大人却要吃许多苦头。”
    “早教你看牙去呀。”
    小婉似是娇嗔,眉目更加动人。
    宋秋生说话时,嘴巴总有些张不开的样子,顾晓晓只能隐约看到,他牙齿泛黄也不整齐。
    富贵出身的人大多重视牙齿保健,比如小婉就有一口碎玉似的白牙,秋生口音偏北方些,牙齿也不好,两人看来家庭看来差距有些大。
    顾晓晓用手帕帮花儿擦了擦嘴角,冲小婉笑了笑:“你们是自由恋爱的吧,感情真好。”
    秋生伸手揽住小婉的肩膀,眉毛扬起:“你看的准,我们以前是同学呢。”
    小婉红飞双颊,羞着脸说:“我该烧火做饭了,以后再和顾姐聊。”
    秋生也没再说话,凑到小婉耳边深情款款的说:“婉儿,让你吃苦了,你放心,我明天就出去找工作。以后一定让你过上住公馆,雇保姆的好生活。”
    “你呀,别太累。”将进屋时,小婉身子微微朝秋生侧了侧。
    他说话声音很轻,要不是顾晓晓耳聪目明,六识都别人强些,还真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不过顾晓晓可没半点感动,看样子两人指不定是一起为了争取自由恋爱私奔出来的学生情侣,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总是看不穿男人的本质。
    秋生要是真有心思,能让小婉一个人张罗做饭的事儿。
    不过旁人家的事儿,门关上了,她这个外人也不好置喙。
    第二天,顾晓晓带着花儿和杨大旺去教会时,小婉也在门口送秋生,寒暄了几句后,各自离开了。
    小婉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秋生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袍子,手里还夹着两本书,一副文化人的打扮。
    比起小婉的温柔,秋生总是淡淡的,有些微妙的拒人千里之外感。
    大宅院的消息总是灵通的,新来一对年轻小夫妻成了热门议题,大家揣测着两人的家乡还有关系,一个个化身侦探,挖空心思的去解开这个谜题。
    顾晓晓在圣光教堂小学帮忙的事儿,就是大宅院一个租客瞧见的,一天的功夫,整个宅院好像都知道了。
    小婉人长的贞静温柔又识字儿,大院儿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对文化人,总多上三分敬意。除了这些带上一些亲手做的点心,让小婉帮自己写信念信也是很划算的。
    跟精通人情世故的大院儿人比,小婉明显嫩了些,被人不自觉套走了话也浑然不晓。
    没过几天,已经有人拉着顾晓晓神神秘秘的说,住在他们隔壁的小夫妻,其实是从星海市私奔过来的学生。她们还言之凿凿的说,宋秋生是穷人家出身的穷学生,小婉一看就是好人家的闺秀。
    这和顾晓晓猜测的没两样,但她可是住在两人隔壁,不小心听到过几次他们的对话才确定的,大院里的女人真是不容小觑。
    但顾晓晓没掺和其中,她知道的比院儿里人更多些,当她们觉得两个学生伢子胆子大,背着家人搞什么自由恋爱时,顾晓晓已经知道,小婉家里已经订过亲,为了和宋秋生出来,家里已经气得打算登报跟她断绝关系了。
    两人曾因为回不回星海市认错争吵过,宋秋生总是温言软语但是态度坚定,小婉又性情温柔,生气也让人觉得像在娇嗔的。
    宋秋生工作找的不算顺利,他每天一大早出去,接近黄昏才回来,工作也没有着落。
    两人一直在花小婉的私房钱,她偶尔和宋秋生置气,也是因为银钱不够花的缘故。但宋秋生每次都有充足的理由,将小婉的疑虑打消下去,开出一张又一张空头支票。
    顾晓晓就在两人隔壁住着,心里对他们的感情不太乐观,宋秋生这人太滑溜了,方方面面都表现的规规矩矩。但一个读过书的大男人,出去三四天找不到工作,怎么看都不太像话。
    更让人奇怪的是,小婉提出要出去工作,宋秋生硬生生拦下来,理由是他带她出来,不能让她吃苦,一定会赚钱养她的。
    听着,倒像跟情深意重的,但宋秋生口口声声说养小婉,在家里完全少爷做派,不见他动手做家务。
    就顾晓晓冷眼看着,宋秋生一个男人对穿着打扮很有讲究,每隔一两天必要换次衣服,换洗的衣服比小婉还要多些。
    顾晓晓心里替小婉不值,但痴男怨女这事儿古来有之,两人每次又是压低声音吵,她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冲进去。
    况且偷窥人隐私这事儿,顾晓晓也没刻意做的心思,只是偶尔听到一两耳朵,他们时好时坏的,也让人看不出来。
    圣光教堂那边的工作,顾晓晓做的越来越顺手了,也开始教两个孩子简单的英文和法文,理由自然是跟着其他老师学的。
    花儿年纪小,正是语言加速发展期,学的很快,杨大旺不好意思被妹妹比下去,也跟着吭哧吭哧的学了下去。顾晓晓买了纸和笔,又买了油灯,每年晚上督促两人学习。
    在宋秋生和小婉搬过来的第七天,八九点的光景,小婉突然来敲门了。
    顾晓晓说了声进,小婉推门进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花儿和杨大旺不约而同的抬头,有些惊讶瞧着小婉,杨大旺有些拘束的遮了遮他写的字,怕狗爬似的西文字母被人瞧见。
    煤油灯熏的墙壁上一团漆黑,花儿甜甜的叫了声阿姨,杨大旺则半低着头叫了声小婉姐,两兄妹错开了辈分儿。
    “怎么了小婉,快坐,怎么哭了?”
    小婉拿手绢擦了擦眼睛,发觉自己破坏了屋中温馨气氛后,吸了吸鼻子说:“顾姐,打扰你们了,没什么事儿,我就是一个人刚才有些怕。”
    她这话假的厉害,大家邻居一场,顾晓晓也不能视而不见,于是侧脸对杨大旺说:“大旺,带着你花儿妹妹,到你屋里写字儿去,待会儿我检查。“
    两人收拾本子时,小婉瞧见了上面的英文字母,拧了拧手帕,有些惊讶的说:“花儿和大旺在学西文,真不错。”
    真不错三个字说完,小婉心情有些低落,她想起了自己当初上西文课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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