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工作的事情我不想带到自己的生活里，所以这些事虽然跟阿杰有点关係，我也不想提。
    这次假日我去探访他的时候，顺便还帮他带了几部动画的DVD。随着病情的好转，阿杰病房里的限制也越来越少。听那个杨医师说，他现在体内的医疗微械已经完成大部分的循环系统修復。不过这週才说要动角膜移植手术，他大概只能用听的，不能用看的。
    进病房时看到的是双眼被纱布覆盖的阿杰，他穿的依然是同样款式的病人服，不过身上绑纱布的地方少了许多。
    露出病人服的双手皮肤有许多顏色偏粉红的淡淡疤痕，那些都是手术时留下痕跡。现在看起来依然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跟我记忆中的微胖身影差了不少。
    「是老皮吗？」阿杰明明看不到，头却往我的方向转来。
    「是啊，你今天状况不错？」
    「还行还行，就是无聊了点呢。」
    「眼睛如何？」
    「医生说过几天就能拆纱布了。」
    阿杰头上有薄博一层短毛，是自然生出来的。不过顏色全白，变不回原来的黑发。仔细一看他的皮肤也白的异常，感觉像是白化症那般。
    「CD我帮你带来了，可是你现在也不能看，过几天再看吧。」
    「是说这几年想看的番我都快看完了，下次可能要拜託你带一些比较老的动画。」
    「比如说？」
    「魔法少女小圆系列？」
    「那部你竟然没看？」
    「第叁话学姊掛掉后就气到不想看了，现在实在是无聊，乾脆就看一看吧。」
    「还有呢？」
    「我想想……荒川爆笑团？」
    「这片子很老囉。」
    「是吗？我本来还想要找秋叶原电脑组来看。」
    「这叁部完全看不出你的喜好在哪欸。」
    「我想看得可多了，没甚么在挑的。对了，还有白兔糖跟蜂蜜幸运草我也想看。」
    「……如果能找到的话，我就带过来。」
    说是这么说，能够满足阿杰的需求我还是会尽量去做。也不知道电器街那边的二手CD商店能不能找到，真要不行的话我想还是去网路上找人收购二手货吧。
    「对了，最近有甚么新番？已经过两季了吧，有推荐的吗？」
    「抱歉呢，最近都忙着工作，很久没追番了。」
    毕竟学生时代时间多，有那个间情逸致。但出社会后被现实毒打，现在回家几乎没甚么精神力追番，总是提不起劲。有时只是看着Youtube网站的短片打发时间，也没动力追番来看。
    「你这样不行啊，要是连休间都没有，精神压力会一直累积。」
    「放心啦，我都早早就睡了，不会累积压力。」
    「你又不是吉良吉影。」
    「哈哈。」
    又聊了一会，等到会客时间到我才跟阿杰道别。走出病房时我看到那个穿着白大褂跟黑丝袜的杨医师靠在墙边，没有正眼看我，只是小声道：
    「跟我来一下。」
    看她那冷淡的脸色，我点了点头。跟着她走到她的办公室，只见她把门关上，跟上次一样泡了两杯咖啡。
    等她把咖啡放到桌上并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我才开口问道：
    「阿杰怎么了吗？」
    「也不算陈小姐的事情，她的手术一直都很顺利，我们也收到不少优良的数据。」
    「所以是来找我囉？」
    「对啊，我是来通知你，她已经答应要做变性手术了。」
    「欸？」
    看到我一脸错愕，女人冷淡的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
    「我就知道。」
    「这是甚么意思？」
    「我猜他是打算出院后就离开你吧，他不想麻烦到你。」
    听女人这么说，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我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因让我清醒不少。
    想想也是呢，阿杰就是这样的人。要是他离开后还有一大笔钱在，也的确不需要继续受我照顾。
    「说甚么不想麻烦的……」我把咖啡被放回桌上，喃喃自语着。「这不是早就麻烦到了吗？」
    「还有另外一件事，他拒绝了我提出的报酬。」
    「蛤？」我突然觉得很生气，刚刚被平復的心情再起波澜，忍不住碎碎唸道：「他在想啥？没这笔钱又要离开我，之后是要怎么过日子……」
    突然，脑中闪过过去跟杨医师打交道的回忆。一丝不太好的想法浮现，我便看向杨医师，问：
    「该不会你们的报酬需要他答应甚么条件才能给吧？」
    杨医师耸了耸肩，才无奈道：
    「拿这笔报酬的代价，就是以后需要跟我们出一起席性转换症相关的公益活动。」
    「难怪会拒绝，他做来啦，你们怎么会想找他？」
    「也不是只找他，全世界数百名性转换患者我们都发出了同样的邀请。因为没有她们的话，我们很难说服大眾接受性别的牢笼已经被打破这个事实。」
    杨医师说的没错，不可能发表了这样一个重大的发现，却没有任何实证。而性转换症患者就是最大的证据，所以希望他们出席相关的活动也是很正常的决策。
    但这种事情严重侵犯到隐私，没有人想承受那种被人侧目细声评论指指点点的生活。就我了解的阿杰更不可能，他根本受不了那种场合。
    「拒绝的人不少对吧？」
    我毫不留情地讽刺着，但杨医师完全无视，自顾自地回答出我没打算知道的答案。
    「是的，答应的人不到十分之一。但我们公司的报酬的确开了不少，至少能让这些人出院后可以衣食无忧一辈子。」
    「就算这样，谁也受不了那种随时都可能被监视偷窥的生活啊。」我不屑地笑了笑。「所以你是来邀我劝阿杰接受你们的提案吗？」
    杨医师摇摇头，说：
    「不，我希望你能劝她继续跟你住在一起。以她目前的状况，就算出院还需要四五年的追踪期才能安心。但要她一出院就得烦恼工作的事情，你觉得以她的身心状况，做得到吗？」
    当然做不到，怎么可能做得到？刚刚看到阿杰的时候，他连床都下不了。更何况我知道他是一个很难自我振作的人，至亲的离去就让他蹲在家里近半年，差点就得申请休学了。
    没有我的照顾的话，他是能撑多久？又能做甚么工作？想必这一出去就会死在哪个不知名的暗巷中吧？那怎么能让他离开我，自己一个人出去打拼？
    「我明白了。」
    思索许久后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答应不行。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啦。」
    女人再度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看样子她早知道我会答应，这种逃不出他人手掌心的感觉，真是令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