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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小姐要出家 第146节

    岂知张贤宗心机深沉,为权利富贵,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也。
    不愧是左相。
    事已至此,崔慕礼决定还对方一份大礼,毕竟张明畅作为被牺牲的棋子,有权利知道真相,不是吗?
    *
    如果张明畅也有自由选择的话,他会选择拒绝。
    他本来好好当他的左相嫡子,京城纨绔,天天吃喝嫖赌,玩物丧志,最苦恼的无非是想娶崔家夕珺,但对方嗤之以鼻——
    没关系,烈女怕缠郎,只要他锲而不舍地纠缠,总有一天能娶到她!
    然而最近他有点倒霉。
    先是他到处都找不着崔夕珺,差人一问,嗬,她竟然出远门去了。
    要跟着去吗?
    张明畅想了想,算了,他确实挺喜欢崔夕珺,但追着她跑到荥阳?那还是省省吧,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打算去喝点花酒,岂料在半途被人拦下。对方是名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自称姓单,有极为重要的话要告诉他。他本就心情不好,正想叫人打对方一顿出气,却听对方道:“畅儿,我才是你的生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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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狗屁玩意儿,也敢冒充他爹?!他爹可是当朝左相张贤宗!
    张明畅气得升天,撸着袖子想亲自上手,对方又指着自己的脸道:“难道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相像吗?”
    张明畅看了看,别说,还真有些像。
    但这能证明什么?世上相像的人那么多,难道个个都是他爹吗?
    美得他们!
    张明畅铁了心要揍他,没想到对方还有后招,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道:“这是我和你娘当初的定情信物,世上仅一对,你若不信,回去问双娘便知!”
    言罢,将玉佩往他一扔,便快速跑得没影。
    张明畅接住玉佩,凑到眼前端详,嗯,是一块羊脂玉雕龙玉佩,成色尚可,背面刻着“雅双”二字。
    雅双正是他娘的闺名。
    张明畅有一瞬迟疑,随即便嗤笑,他娘的名字又不是秘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话虽如此,他却鬼使神差地将玉佩揣进怀里,嗯,毕竟刻着他娘的闺名,被人捡到也不合适。
    他将这事抛在脑后,约了狐朋狗友去喝花酒听折子戏,但听着听着,又听出了问题。
    起因是今日的折子戏,名叫《秋官记》。
    戏里讲得是一名叫秋官的书生,他才华横溢,貌比潘安,与表妹情投意合,结亲在即。然而当地大官的女儿看中了他,以表妹性命为由,逼他娶了自己。
    秋官与此女成亲后,此女很快便怀孕,早产生下一名儿子。秋官疼爱此子,本已有心软,却意外偷听到妻子与丫鬟对话:原来此子是她与旁人苟合所生,秋官竟是她掩人耳目的棋子!
    因妻子家世显赫,秋官不敢声张,唯有忍气吞声。他偷偷去寻心爱的表妹,在得知对方被妻子逼死后,愤恨交加下,心中酝酿出一则毒计。
    他行若无事,加倍疼爱妻子,暗中却给她下了绝育药,让她无法再生育。他待儿子百依百顺,以宠爱的名义,将他惯成只会吃喝嫖赌的浪荡子。二十载眨眼而过,他凭借妻族势力,步步高升,成为权倾朝野的大臣。
    秋官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
    他怂恿浪荡子去纠缠政敌之女,对方不堪其扰,出手教训浪荡子后,秋官便趁机杀了浪荡子,嫁祸给政敌之女。再怂恿妻子去御前告状,将政敌打击得一蹶不振……
    秋官双计得逞后,又向妻子暗中下毒,营造出她因丧子而悲恸欲绝,服毒自杀的假象。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秋官忍辱偷生二十年,总算是名利双收,大仇得报!
    ……
    张明畅的眼皮疯狂跳动。
    这他娘的讲得是啥?
    身为男子,他相当理解秋官的做法,毕竟受此等奇耻大辱,哪怕杀了妻子全家也不过分。但问题出在……这故事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
    他想起母亲王氏,出自太原王家,家世显赫——对上了。
    王氏嫁入张家没多久便怀孕,早产生下他——对上了。
    他爹张贤宗凭借妻族的势力步步高升,权倾朝野——对上了。
    他爹对他自小百依百顺,惯得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对上了。
    崔家与张家是政敌,他爹不断鼓励他去纠缠崔夕珺——对上了。
    后续那些剧情,秋官借刀杀人,在打击政敌的同时,又除去妻子与孽种……
    “都唱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拍桌而起,破口大骂:“今儿是谁排得戏,给我滚出来!”
    编戏的老先生便期期艾艾地出来,受了顿打骂,并被严肃警告:今后不许再唱《秋官记》,否则小心脑袋搬家!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按理说事也该翻篇。但张明畅越想越惊,怀里的玉佩好像烙铁般,烫得他心焦如火。
    若那中年男子说得是实话……
    张明畅失去玩乐的心情,扭头回到丞相府,找他娘王氏去了。
    王氏正在屋里休息,三名丫鬟忙前忙后,一个替她涂丹蔻,一个替她按肩,还有一个在剥葡萄喂她。
    “娘!”张明畅闯进来,胡乱地挥手,“去去去,你们几个都下去,我有话要和娘说。”
    王氏向来宠爱他,依言斥退丫鬟们,笑问:“儿啊,找我有何事?可是银子又不够了?”
    张明畅道:“不是要银子,娘,我有事情要问你。”
    王氏拉他坐到榻边,两人亲密地靠着,“你说。”
    张明畅道:“我方才遇到一名中年男子,他自称姓单,是我的亲生父亲。”他有意停顿,观察王氏的表情,见她神色一僵,眸光闪烁。
    他心生怀疑,继续道:“他还给了我块玉佩,说是当年和您的定情之——”
    话未说完,王氏已急着打断,“东西呢?快给我瞧瞧!”
    张明畅从怀中掏出玉佩,哆嗦着递出。
    王氏翻过玉佩,见到熟悉的花纹及上头刻着的字后,二话不说往地上奋力一摔。
    玉佩顿时四分五裂,王氏疾言厉色,“畅儿,他人呢,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张明畅脸色惨白,“娘,难道他,他,他真是……”
    王氏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只需告诉我,他人去了哪里?”
    张明畅吼道:“事已至此,您还让我不要管!他顶着一张与我五成相像的脸跑来认亲,您却叫我不要管!您今日不告诉我实情,我就跟您没完!”
    王氏向来对独子没招,见他发火,便将往事挑挑拣拣地说了,最后又道:“你放心,你父亲一直被蒙在鼓里,我会处理好那人,绝不会让他兴风作浪。”
    她眼中闪过阴冷,分明是要斩草除根。单华皓虽是她曾经的爱人,但时隔多年,她贵为左相夫人,养尊处优,事事顺心,怎能因他而失去一切?
    张明畅也在打量母亲,外人都道张相虽美妾无数,对正妻却数十年如一日的宠爱,谁能想到真相并非如此!
    他有无数话想说,冲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他要怎么说?说母亲存心诓骗父亲,但父亲却反过来算计母亲吗?深究起来,这事是母亲先惹下的祸事!
    王氏误以为他在害怕,叮嘱道:“你记好了,你爹是当朝左相张贤宗,你是他唯一的嫡子,将来更是张家的继承人,懂吗?”
    张明畅讷讷点头,“我懂。”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回院途中,无意听到下人们在暗处议论。
    “你们听说没?奴公子前些天立了功,得圣上亲口赞扬了呢!”
    “立功又如何?终归是通房生的儿子,老爷一贯看不上他,昨儿还骂他了呢,我们都听到了。”
    “就是,再立功也轮不到他来继承张家,府里头还有个正经公子呢。老爷说了,等奴公子成了亲就分出府,让他自个儿单过去。”
    张明畅的脑袋仿佛被人敲了一棍,突然茅塞顿开。
    既然父亲对他的好是伪装,那么对张明奴的坏会不会也是假的?
    他花了钱,在外头找人跟踪张明奴,竟顺藤摸瓜找到一所外宅。据闻,宅子里住着一名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张明奴喊她为母亲,张贤宗更是时不时去宅子待上半天……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疼爱嫡子,苛待庶子,一切都是骗人的把戏,蒙人的障眼法!
    他张明畅是个孽种,张明奴才是张贤宗最喜欢的儿子!
    张明畅崩溃了,他想做点什么,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
    张家的权势早已胜过王氏,他与王氏拥有的一切都来自张贤宗,若摊牌翻脸,他与母亲恐怕会死得更快。
    只有装下去,装作不知道,装作对崔夕珺生厌,糊里糊涂避开张贤宗的谋算……
    张明畅痛哭出声。
    生平第一次,他厌恶自己是个废物,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
    第129章
    张明畅的反应, 尽如崔慕礼所料。
    想也知道,张贤宗“煞费苦心”地养育张明畅,岂能教会他“逆境须同顺境宽, 熟仁坚志这中观”这样的道理?
    遇到困境便当缩头乌龟, 才符合张明畅的本性。
    崔慕礼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去可怜张明畅,对方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没了他, 还会有更多、更厉害的棋子出现, 直至崔家倾覆。
    唯有扳倒张家, 废掉四皇子李泓业, 才能保住崔家与皇后一派。
    崔慕礼问沉杨,“裘珉今在何处?”
    沉杨道:“据沉桦消息, 他半月前曾在郴州出没。”
    郴州?
    崔慕礼道:“裘家灭门后, 他本一直往西境燕都而去, 如今却改了方向, 在东南边的郴州出现。”
    沉杨接道:“莫非是他嫌燕都太远, 改去南边了?”
    崔慕礼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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