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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藏天光 第116节

    陈翎目光落在案几上的灯盏上,而后缓缓伸手,从一侧取出了火星子,将案几上的灯盏点燃。
    白日里,马车上的灯盏大都不用,除非是冬日雾霾重,光线不好的时候。
    陈翎点燃了灯盏,见灯盏中的火苗悠悠晃了晃,伸手将方才罗意呈上的那页放在火苗上点燃。
    雷耿生,就这么恨她吗?到眼下还认定先太子的死同她有关,所以连陈宪的鬼话都信……
    最后遭了陈宪的道,要么替谭进做了嫁衣,要么引哈尔米亚入室,这么自认清高一个人,最后会烧死在曲城,应当是无颜面对先帝和列祖列宗,他想一道烧死的,要么是陈宪,要么就是哈尔米亚……
    但最后烧死的只有他自己。
    迂腐……
    火苗将纸笺燃尽。
    纸笺最后一角写着的名字也随着火苗烧得干干净净。
    沈迎。
    ——你总习惯照顾人。
    ——谁说的,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从小都是父兄照顾我的……
    ***
    马匹在夜色下疾驰,直至一匹马彻底跑废,一头栽倒下去,再站不起来,身边的几骑才在夜色中停下。
    而随着几骑的停下,这几匹马也跟着口吐沫子,或蹬腿倒下。
    是累死了……
    周围无人,一侧的人操着流利的西戎语道,“单于,跑了太久,折了,要到下一处城池换马了。”
    他们这一路太赶,丝毫都没有停顿,眼下才好容易往立城这边来,着实狼狈。
    哈尔米亚嘴角微微勾了勾,慢慢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其实同燕韩人相比,还接近去羌亚人的俊美脸旁来。
    他有四分之一羌亚血统,羌亚人的轮廓深邃,五官好看,他其实像羌亚人,只是眼睛不像,带上面具刚好能遮掩,反而同燕韩人无异。
    马匹已经倒下,只能在夜里步行。
    身侧的近卫用火星子和随身携带的油脂点燃了火把,在夜路中前行,离前方的城池也不远了,可以步行去。
    早前一直在赶路,反倒没有说太多话,眼下步行往前方的城池去,哈尔米亚反倒开口,“险些遭了沈迎这个家伙的道。我要挟他,他竟私下反咬我一口。我让他带我去冠城,他明知敬平王和紫衣卫在摇城,便领了我去摇城特意装在陈修远跟前。”
    身侧的近侍叹道,“多亏单于机警,也多亏草原上的神明保佑。”
    哈尔米亚忍不住啐了口,沉声道,“若不是他们掉以轻心,我怕是死在摇城。早前陈宪提醒过我,沈迎这个人要小心。如今雷耿生死了,沈迎是想借刀杀人,但他未免小看了我哈尔米亚,认定了陈修远就一定抓得住我。但我也小觑了陈修远,险些落在他手里,这个人不好对付。”
    哈尔米亚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早前那种暗器,是金疙瘩堆出来的。
    敬平王府富饶一方,陈修远在自己身上下足了血本。
    这样的人,竟然不反。
    哈尔米亚冷笑一声,沈辞赴命,陈修远不反,这燕韩的皇帝倒拿捏得住人!
    “有陈宪下落了吗?”哈尔米亚问。
    身侧的人应道,“没。这种人背信弃义,将谭进,雷耿生和单于都摆弄了一道,丧家之犬,竟然能躲得过去?”
    哈尔米亚却啧啧笑道,“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还能全身而退,陈宪怕是攀上了巴尔。不用再找他了,让他和沈迎狗咬狗,陈宪这等卑鄙小人,一定会将雷耿生和沈迎的事抖出来。在燕韩人眼里谋逆是诛九族的事,要不,沈迎这么心思缜密的人为何要孤注一掷?因为他知晓杀不死我,他是要抢时间,将沈家摘干净。我倒真有几分好奇了,燕韩的皇帝会不会将沈辞一道杀了。”
    身侧的近侍道,“沈辞不才救了皇帝的性命?”
    哈尔米亚笑道,“恒帝又不傻,杀了一条狗,还有旁的狗。沈辞救了他性命,但沈辞的兄长要谋逆,你若是燕韩的皇帝,你有多信任沈辞才敢留他?不怕他背后捅刀子?就算皇帝念旧情,沈辞也会关死在京中。可惜了,没机会再在边关再看到沈辞了,让东边各个部落都惧怕的沈辞,在自己国中的内斗里成了牺牲品,我看燕韩国中的这场好戏,恐怕才刚刚开始……”
    第065章 沈辞的人
    黄昏前后,队伍行至途中的城池落脚。
    陈翎在马车上蜷了大半日,眼下,正好在外阁间中一面踱步一面看着怀城来的信笺。
    谭王之乱告一段落,阜阳郡善后之事每隔三日就会有书信往陈翎这处来,让陈翎即便人不在,还是能及时知晓阜阳郡的动向。
    她早前担心的就两处。一处是粮食短缺,陈修远和范玉已经筹到了粮食,只是分发问题,有老师和范玉在,只要有序就不会有恐慌;另一处,是阜阳郡中仍有谭进的死忠轮窜作乱,人心惶惶,但有盛文羽在,盛文羽行事稳妥,阜阳郡也不会有大乱子。
    所以每隔三日的进展都会到她这里,是盛文羽的亲笔书信,盛文羽清楚她想知道什么,笔墨便有详略,需要她操心的少之又少。
    今日信里还附了老师的信。
    就半页纸,大抵提及了对范玉的赞许,但越是如此,越觉得要再磨一磨范玉性子,看是真能沉得下去,还是浮于表面,陈翎能感觉老师态度的变化,越想要用的人,才不会越着急用……
    纸笺最后,再次提醒为君者切忌于人于物喜形于色。
    她知晓老师说的是沈辞。
    陈翎放下信笺,启善来了外阁间中,“陛下,沈将军来了。”
    她刚想到他……
    她同他置气,过了一整日,他也没主动出现,是特意避开等她消气的。
    陈翎没有出声,启善退了出去。
    御前侍奉,耳聪目明固然重要,心中清明才更重要。有些时候天子不吱声是禁忌,有些时候天子不出声便是默许。
    沈辞入内时,启善退了出去,顺道带上了屋门。
    沈辞上前,声音温和中,还带了探究,“还生气呢~”
    陈翎没有看他。
    他再凑近了些,也悄声道,“啧啧,怎么我们家阿翎生气也这么好看?”
    陈翎不得不抬眸看他。
    他早前在东宫的时候就会哄人,眼下,越发像回到早前,又比早前的时候多了几分亲近和爱慕……
    陈翎只是看他,没有应声。
    沈辞心中唏嘘,伸手揽她,讨好道,“错了,日后不闹腾了,有人生了我一整日的气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陈翎淡声,“阿念呢?”
    这就是松口了。
    沈辞嘴角微微扬了扬,松口了就有机可趁了,那就要趁势追击,沈辞继续道,“阿念说你生气了,让我打头阵过来看看你,我这个做爹的当然得先来哄哄他娘亲,等哄好了,他娘亲消气了再换他来,是不是?”
    沈辞见她没出声。
    没出声也不要紧,他揽着她继续道,“还是我儿子勇猛啊,为了他爹,竟然去顶撞她娘亲,被赶了出来……”
    陈翎无语,“是,多亏了你的教导,之前从来没有过……”
    沈辞轻咳一声,严肃道,“那可不行,我要同阿念说,我同他娘亲是一伙的,立场要坚定,怎么能顶撞娘亲呢,他爹都不顶撞他娘亲。”
    陈翎好气好笑。
    但好气好笑,也是笑了……
    沈辞遂也笑这吻了吻侧颊,温声道,“怎么笑起来更好看~”
    陈翎言简意赅,“沈辞,你出去吧。”
    沈辞:“……”
    这种时候只能厚着脸皮才有出路,沈辞轻叹,“阿翎,这么快出去,旁人看到会很没面子的,好赖让我多呆会儿再出去……”
    陈翎:“……”
    沈辞:“……”
    沈辞叹道,“那我,我出去了,但明日,不许再生我气了?”
    他真的松手。
    陈翎看他,“自安。”
    沈辞笑了笑,回头看她,温和道,“不生气啦?””
    他惯来如此。
    陈翎欲言又止,沈辞眉头才稍稍皱起,“阿翎,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陈翎没有应声。
    沈辞认真道,“你今日一定有事,你有没有心事我还看不出来。”
    陈翎怔住。
    沈辞轻叹,“是不是同我有关?”
    陈翎还是看他。
    沈辞折回,这次不像方才那样特意逗她,讨好她,而是像早前一样抱起她,仰首看她,“是不是有言官谏言了,说你我走得太近,给你施压了?”
    他能想到的首先是这个。
    陈翎:“……”
    沈辞又道,“还是,有旁人说阿念同我像,你这里难做了?”
    陈翎:“……”
    陈翎沉声,“自安。”
    沈辞温柔笑道,“若是有言官说我们走得太近,我们就离远些,保持些距离,等风声过了,我再来见你;若是有人说阿念同我像,我就同阿念离远些,一样,等风声过了,我再来看他。没事,只是少见你们而已,又不是见不到了,我没事的……”
    陈翎喉间轻咽,“沈辞。”
    沈辞继续笑道,“还是,朝中有闲言闲语传到你这里,说你太宠信沈辞了?”
    陈翎看他。
    他仍是笑,“那你就适时寻个由头打压我,我又不生气,也不会往心里去,宰相肚里能撑船,你自安哥哥也行啊……但若是又是要赶我去边关,不要太久,我会想你和阿念的。”
    陈翎羽睫轻颤,“沈自安。”
    沈辞不说笑了,又换了低声却笃定的语气,“阿翎,我不想你难做,更不想你为这种事情终日闹心,我真的不介意旁的,我只介意你是不是高兴,只要你,阿念,还有我父兄,你们好就好,我已经知足了,眼下,我比早前任何时候都开心,因为你。”
    陈翎眼底微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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