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替身日常 第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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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槿出门时看见宋廷在院中闲庭漫步,顿时怒火中烧,冲上去就破口大骂:“宋廷你这混蛋,我警告你,若再对我有不轨之举,我定要你性命!”
她声音有些大,四周的奴仆听了皆瞪大眼睛扭头看向她。
阿槿一愣,怎么了,她说错什么了?
宋廷被她骂得脸上挂不住,大步走过来,左右看了看,咬牙愠怒:“什么不轨之举,你把话说明白了!”
说的好像他们两人有什么似的!
阿槿怒极反笑,“你与李循,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宋廷亦冷笑,“你若不是和沈姑娘要好,只怕太子殿下早杀你不下十次了。”
两人针尖对麦芒,都重重冷哼一声。
阿槿懒得再和宋廷废话,转身就走。
“站住,”宋廷说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劝你一句,不要耽误旁人的姻缘。”
“那我也奉劝你一句,旁人的事情你少管,咸吃萝卜淡操心。”转身走了。
阿槿过来的时候,沈虞已经睡下了。
她用手试了试沈虞的额头,发现已经没有昨日那般烫了,这才放下心来。
坐了会儿想起身去倒杯茶喝,发现门口被一个高大颀长的暗影挡住。
是李循。
他垂着眸站在门外,目光沉沉地落在榻上熟睡的沈虞身上,眉眼间尽是落寞之色。
也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阿槿甚至都没听见什么动静。
阿槿想开口说些什么,李循将手指落在唇间,示意她不要说话。
两人一道出去。
“她不会跟你回去的。”
片刻后,阿槿淡淡道:“你若心中对她有几分情意,便放她离开,还她自由。”
李循苦笑。
他何尝不想。
可正因为失去过,才倍加的珍惜,自从得知他还活着之后,他连夜间入睡都安心了许多。
“他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他忽然问。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李衡。
阿槿沉默片刻。
“三年前。”
“十三年前那一场巫蛊之祸,逃亡途中他的心脉受了重创,大夫说他活不过二十岁。”
二十岁,一个少年人最美好的年华才刚刚开始,他却要枯萎凋谢了。
身为静愍太子的嫡长子,皇室嫡长孙,李衡温文尔雅,斯文端正,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他虽年幼,却待每个兄弟姊妹皆一视同仁,朝臣无不赞他宽和仁厚的气度,若是静愍太子还活着,他才是如今的太子。
而李循,他的父王虽同为元后嫡出,胸襟气度却与静愍太子截然不同,皇祖母不像旁人般偏疼幼子,相反她极偏爱长子。
兴许那是她的第一个子嗣,潜邸艰难相伴,是以格外爱重,自静愍太子自尽后,皇祖母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二伯孝仁太子过世后再也支撑不住,撒手人寰。
他只是一个陪衬,一个无足轻重默默无闻的皇嗣。
虽同为嫡出,卫王府却始终不得皇祖母和皇祖父的偏爱,便只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手段被人瞩目。
他沉默寡言,性格并非争强好胜,现实也不允许他锋芒毕露,故而只能起早贪黑的习武温书,学着如大堂兄般待人接物,他的才学和进退有度很快也得到了明熙帝的注意。
皇祖父开始允许他自由出入宫中的弘文馆与国子监,考校功课时会特意关心他的回答,对他也多有赞许嘉奖。
可赵王世子和延平郡王平日对他多有不满,两人时常在明熙帝面前搬弄是非,有一段时间明熙帝甚至开始疏远他。
然而他无能为力,皇祖母眼中只有大伯和二伯,又不喜他的母妃许久,对卫王府自然难以付出其他的心神与目光。
这个时候,是大堂兄拉了他一把。
他将他带到自己的身边,两人同寝同住,又向明熙帝引荐夸赞。
延平郡王和赵王世子不敢指摘嫡兄,渐渐的,皇祖父越来越关注他,但凡兄长所有,卫王府俱不会少一份。
每当他遭遇刁难,大堂兄亦对他多有抚慰劝诫,使得他能很快地从挫折苦痛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是他的兄长,他的老师,更是自年幼起便敬之重之,自诩穷极一生都追逐不上的清朗日光与皎皎明月。
没有人知道他年少时有多么的自卑敏感,只除了长兄,即便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刻,也从未想过要放弃他,温暖了他年幼的心。
士为知己者死,他自当以性命相护。
所以当孙治污蔑东宫谋反时,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冒着失宠甚至是杀头的危险跪在太极殿前替长兄求情。
那时他是除了二伯最能在皇祖父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若是他愿意置身事外,卫王府不会受到任何的牵连,甚至没了静愍太子,再扳倒二伯一家,他的父王极有入主东宫的可能。
生在帝王之家,若说没有野心,不想做太子、不想当皇帝是绝不可能。
可是他这一生,除了想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王,还有许多远比它更重要的东西值得他去守护,甚至付出生命。
譬如情,譬如恩义。
但他最后终究是没有留住那一丝温暖。
若说李衡于沈虞是年少的悸动与救赎,于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很喜欢他,也很……爱他,对吗?”
第64章 “你闭嘴,我已经和你没……
“她很喜欢他, 也很……爱他,对吗?”
“自然,”阿槿瞟了他一眼,清清冷冷道:“殿下幼时便与郡王关系极好, 应当比谁都清楚, 没有人会不喜欢郡王的性子。”
明知她不过是实话实说, 可李循还是被阿槿这句话刺痛到了。
但除了嫉妒, 苦涩,更多的还是无奈。
他这一生骄傲自负, 喜欢一个人,也必定要对方眼里心里只他一人,生死相依。
然而此刻却清楚的明白, 他将永远也无法得到沈虞完整的心,不仅仅是因为李衡对她而言是年少最初的悸动,更是因为,在曾经深爱过的恋人死后,他从前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柔,哪怕是过错也会化作一轮最皎洁无暇的明月高悬夜空。
虽得不到,却也不容许再被任何人所诋毁替代。
即便生得再像又如何, 李佑是一个赝品,他李循又何尝不是。
阿槿说道:“殿下,从前是我口出狂言, 对你多有冒犯, 不过那并非是我的本意——正如殿下如今的所作所为, 你心中有小鱼,不想要放开她,当真是因为喜欢她么, 还是因为她为你受下那一箭的愧疚,抑或是得不到才放不下?”
李循微微拧眉,“你这是何意?”
“殿下聪慧,应当一点就透,”阿槿低声道:“从小到大,小鱼就不是一个幸运的人,凡她所爱,皆弃她而去,而她这一生,渴望的仅仅只是安稳平静的生活,敢问殿下,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吗?”
“殿下生于皇室长于深宫,当知身为帝王,最是无奈,需百般妥协。当初殿下与沈婼青梅竹马,可还是转身又娶了小鱼,包括之后以沈婼为饵,设局赵王,在殿下心中,沈婼与殿下的基业,孰轻孰重?”
“恕我直言,殿下多疑自负,你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所以即便你得到小鱼,也不会珍惜她,同样发生在沈婼身上的事,一件件都会在她的身上重演。”
“当初殿下明明知晓是沈婼陷害小鱼,却还是当着沈家那么多人的面将她打入冷宫,而小鱼这个傻姑娘,明知这一切对她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忍着羞辱认下罪名,那是因为她不舍得看着你费尽心思的谋划落空!”
“可是殿下呢,我只问殿下,就在她亲口承认的那一刻,你心中有没有一刻曾猜疑过她,这件事情,当真是她所为,还是全心全意地信任她,自始至终都不曾抱有怀疑之心?”
李循心神一震。
阿槿的咄咄逼问,竟令他久久怔然无言以对。
阿槿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讥讽,“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殿下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与计较,真正的爱一个人,是不会舍得利用她,看她受到一点点的牵扯和伤害,殿下从未付出过,如今苦苦纠缠,竟还想要回报!空骗了她的满腔真心,到来日红颜未老恩先断,殿下见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不会有愧吗?”
“郡王爱护小鱼,情深意切,他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岁,宁愿压下心中的情愫也不想拖累她,后来崔神医告诉他,兴许他可以救他一命,郡王这才与小鱼说开,本以为日后是地久天长,可惜天不遂人愿,崔神医死于送药回来的途中,为了让小鱼放下他,才不得不选择欺骗……”
阿槿的这些话让李循知道,他自以为的那些温柔和情真意切,与李衡相比,就好像是地里的烂泥与天上的云般遥不可及。
李衡宁可孤寂而死,宁可被沈虞误会怨恨,也舍不得让她受到一丝的伤害。
“郡王的离开已经夺走了她的太多心力,从前她明媚阳光,任何事情都不能令她长久伤怀,可是这三年来,我已许久许久未曾见她真心笑过了。”
“殿下心中若真有她,就请放过她,阿槿言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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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含着凉意的暖风徐徐吹来,窗外栽种的粉樱簌簌落入清澈见底的湖水中,随着流水在湖面上荡漾,泛起层层涟漪。
阿槿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沈虞正坐在榻几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你身子还没好,别总在窗边坐着。”
沈虞喝了口茶,觉着腹中有些饿了,便又吃了块她递过来的糕饼。
“天儿太热了,这风也不大,没事的……这糕饼做的倒是极香甜。”
阿槿见她并没有因为李循坏了心情,心下稍松。
沈虞吃完糕饼,忽然说:“等病好了我们就走。”
“去哪儿?”
“去杭州,”沈虞脸上有几分伤感,声音低低地,“我想舅舅了,还有舅母、绾音和澄哥儿。我记得最后一次见澄哥儿,他才这么高,还是个什么都不懂事的孩子。”
李循不可能一直都留在自己身边,毕竟他这次来江南的目的就是铲除反贼、推行新政。
自从阿槿和李循将话说开后,李循倒是没来烦过沈虞了。
沈虞自是不知这些,还以为他是想通了,毕竟当初她那般欺瞒他,依照他的性子,不恼恨极了她才怪,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颜面追着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子。
高纶从岭南急急回来,与裴佑的关系也是愈发尖锐,趁着这时候拿下江南道再夺回三州是最好不过的时机,眼看大军就要开拔,沈虞也琢磨着过几日就离开抚州。
傍晚枝霜将晚膳端上来,沈虞却没什么胃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李循。
她尚有一事不明,一事想托。
虽说巫蛊之案早已翻案,但祖父瞒着明熙帝救走了大哥,再怎么开脱也是欺君之罪,如今李循贵为太子,不可能不闻不问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