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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死了,我肯定会为他哭的吧。

    我这次直奔后山坟场。
    我一直觉得,要是爹娘真能死后有知,一定得叫我倒霉,而不是保佑我——人家求保佑的都是年年祭拜,贡品不老少。我嘛,我小时候闲得无聊了就来他们坟头逛逛,后来离了乡……一次都没来过了……别说他们都躺地下了,就是他们活着,知道我现在又是因为没事干才过来看看他们,肯定得拿起棍子来打死我这个不孝子。
    我跪跪,拜拜,洒洒酒,对着两块碑发呆。我有次问魏弃之,我是不是真的缺点什么啊,怎么人家想起死去的爹娘都看着那么可怜那么惨,日日想日日念着,有时候还情不自禁泪落下来了,我倒好,梦都不梦见过一次。
    他一哂,跟我说,有什么好想念的。活着的时候长久相处过的人死了,才叫人日日想日日念,梦里梦外都是她的影子。他们都没活到我能记事,我不想,多正常。他翻了一页书,突然又说了一句,要是他死了,我肯定会为他哭的吧。
    我说过几天就大军开拔你不要乱说不吉利的话。他于是又教训我,别沾染了军营里的那些迷信。他念叨着孙卿说过的什么什么的话,跟我讲什么君子啊不想那些天道鬼神说话吉利不吉利的事,而要好好想想怎么掌控那些实实在在的事——这次出征,我们已经研究清楚了自己的对手,预想了各种情况,制订了各种战术,平日的训练从不松懈,粮草兵力军械都准备妥当,是必胜而无败的。
    ……
    我突然发现了我怎么回事老是想起魏弃之这孙子来?!
    *
    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除了我,居然还有人来。那是个生面孔,瞧见我这个生面孔,我俩彼此都很讶然。
    “足下是……来上坟的?”那人首先问。
    我看看我这——没贡品没上香的咳咳,实在不像上坟。
    “……路过的,坐这儿歇会。”我不好意思地说,站起来。
    他嘴唇动了动,似有什么话要说。我疑惑地看着他。可他就不说。
    我便要离开,走过他,忽然听见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刘良——”
    这名字,我一年没用了,可毕竟是我被叫了十几年的名字,我下意识地一顿。
    接着便听到风声,我连忙回身,接住了向我打来的一拳。
    我操他娘哦这人该不会是——魏狗贼的人吧!!!
    可是交手了几下又觉得——魏弃之会派这么弱的人来逮我吗?
    我这么想着,就听旁边树上传来了哨声。那里还藏着人。我知道这是叫帮手,心知不能拖延,下一招抽刀出来就要下死手。可那个吹哨子的人已经赶到,出剑帮他同伴接了我一刀。
    “刘大人果然好力气。”他说。
    ……这又是魏弃之养的哪个营,怎么还有叫我“大人”的?……哦,也是,不好叫我刘将军了嘛。
    两个人,是挺难缠。不过我不仅好力气,还很会逃的。
    我抓住一个空子,运起轻功甩掉他们——又有几枚暗器飞过来挡我的路。第叁个人。我抽刀打开,这一下又偏了方向,落到地上。
    第四个人。他们配合很好,预判了我的行动。
    我提刀就去抹他脖子,他向后一仰。本该就此让我躲掉他,能继续逃。可是他后闪时往我面门撒了一团药粉。我刚一转身,就觉得头晕目眩,双膝一软,拄刀跪在地上。
    接着后颈一痛,失去意识。
    *
    我再次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被绑着,蒙着眼睛,嘴里堵着东西。我感觉自己是在船上,我听见潺潺的水声,划桨声。魏弃之现在不在昭国,出征南辰,走水路的话……走水路不是绕远吗?……难、难道魏弃之当初没叫刘十九领命,是看出这小丫头会袒护我,所以就叫别人……哎呀!就知道不能听刘十九瞎掰扯!我要是还在胡地,哪能受这罪……他们都不给我吃饭,可能怕我有力气挣开绳索,每日就给我喂点水,而且什么声音都没有,听我骂魏弃之,一点反应哪怕是呵斥都不给我。
    可是要是虐杀我的话,就地虐杀不好吗?干嘛还要特意运走……
    大约是过了几天,我饿得前心贴后心,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突然没再只给我水,给我喂粥了。
    然后第二天,我感觉被装进一个箱子里,从船上变成了马车上。又是大半天的行程,终于停下来。到目的地了。
    箱子打开,一股幽幽的香味铺面而来。熏香。我操,这不是魏弃之抓我。我操操操操。我现在在哪?从汾州走水路都能去哪?
    他们把摁着跪在地上,解了我的口衔,摘了我的眼罩。我看见一间富丽堂皇的大屋子,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女人正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手指抓着她自己的袖子。她穿的料子很昂贵,头饰看起来像是真金翡翠,也很昂贵。她皮肤白净,眉眼漂亮,一副高门贵女的模样。可是那双手不知为何满是纵横交错的疤痕。
    她身后几步之外还站着另一个女人,直勾勾地打量我。
    “听说,你骂了魏弃之一路?”这个女人一边来回走,一边问我。
    “……敢问您是?”
    我旁边的人立刻扇了我一巴掌。那个一直站着没走动的女人冷冷地对我说:“主人问话,你只有回答的份,清楚了吗?”
    “……哦!”我说,“……我是骂了魏弃之,怎么,你们是魏弃之哪养的狗?”
    那女人怒目一睁,旁边人又要扇我。那个走来走去的女人却骂了一声:“操!你们别再这儿整这些虚的了!”
    ……我还是头一次听姑娘家的骂这个字。
    那女人脚步不停,走得叫人也跟着她一起心烦起来。她身后那个女属下撇撇嘴。摁着我的人与我僵持片刻后,放开了我。
    “所以,你不是给魏弃之做秘密任务去了?你已经和魏弃之恩断义绝了?”
    “……是啊,爷和他不共戴天。”
    “那他干嘛还留你名号俸禄?”
    “……他想多贪点钱?”
    那女人愤怒地叹了一声,恨恨地看了我一眼。
    “操!”她说,“操!操!操!操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杂种!操!操!操!”
    ……一个看起来很高贵的女人把这么个字眼说个不停,我真是头一次见着。
    她终于不走来走去了,到我面前来问我:“你和魏弃之因为什么决裂的?”见我有些迟疑,她继续说:“我和魏弃之有仇,你说出来你知道的一切,我帮你对付他。”
    “……这天下和魏弃之有仇的多了,谁乐意和他硬碰硬。您到底是谁?”
    她背过手。她那一刻突然没那么焦灼,没那么紧张了。她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还真是个居上位的人才有的样子。
    “本宫,大昭段氏,桃林公主,先帝命我垂帘辅佐陛下。两年前宫宴上,将军其实见过我。”
    我张大了嘴,瞪着她。
    “……殿下那时候妆太浓了……请……请恕我、呃、臣,请恕臣对长公主殿下无礼……”
    “恕你。”桃林长公主对我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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