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

    大脑里喋喋不休的意识被他暂时屏蔽了,他冷着脸看着那个小婴儿扑到光司的怀里。
    夏油杰回答他说:那是你的孩子吗?看起来真是脆弱。
    虽然表现得不太明显,但夏油杰看得出来,面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孩子其实非常关心。
    他又想到了五条悟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件事。
    失恋之后的天城光司在酒吧里买醉,然后遇到了一个履历不太干净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嘴里尽是挑衅的话。
    于是,夏油杰也用同样挑衅的话回敬了对方。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在夏油杰的自我评价里,他卑劣,他自负,他拥有着恶人一切应当具备的属性。而这样的自我评价,在看到了未来的记忆碎片之后成为了现实。
    尽管夏油杰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发现,他和未来记忆中的那个人越来越相似了。
    于是,威胁的话就毫无滞涩地从他嘴里被说了出来。
    这么弱小的婴儿只要他稍稍召唤出最低级的咒灵,就足以成为能够威胁到面前这个陌生男人的把柄。
    可是到最后,夏油杰也没有这样做。
    小婴儿看到自己熟悉的大哥哥正陷入沉睡,他年龄太小了,还没有不能打扰别人休息这个概念。
    禅院甚尔对自己的儿子从来都没有什么耐心,他缺乏常识,惠能够健康成长,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而迄今为止对他露出笑脸,会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话的人,就只有天城光司了。
    小婴儿推了推天城光司的胳膊,没能叫醒对方。情急之下,他喉咙里溢出了意义不明的一连串咕噜声。
    语言是一项需要积累的技能,通常意义上来说,小孩子学习语言的速度,和周围的环境有关。如果有人经常和他说话的话,小孩子学习说话的速度也会变快,反之则会进展缓慢。
    禅院甚尔不怎么对自己的儿子说话,他更加不会闲着没事带儿子出去乱晃了。毕竟他的仇家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少。
    而在语言信息匮乏的情况下,小婴儿学习说话的速度也非常缓慢。他虽然已经勉强能够走路了,说话却磕磕绊绊,迄今为止也只能发出简单的一些词汇而已。
    看到天城光司还是没有理他,小婴儿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自己唯一会说的那一句话。
    他虽然不太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但是每次当他发出那个声音的时候,就连严苛的男人也会对他露出笑脸。
    小婴儿又推了推天城光司的胳膊。
    他说:baba
    在那一刻,夏油杰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
    这个小婴儿在叫天城光司爸爸,幼儿的奶音在这一刻变得不太清晰,可是那种撒娇的姿态,根本就不可能是叫错了。
    夏油杰又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男人。
    嘴角有伤疤的男人嘲讽地看着他,他随便走了几步,就把自家的小崽子捞了回来。
    小婴儿手忙脚乱地想要挣脱成年人的怀抱,禅院甚尔干脆像平时习惯的那样,拎着自家儿子的后衣领,随便儿子怎么挣扎。
    禅院甚尔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之前不太重要的一个小插曲。
    那时候的天城光司打算绑走他的儿子来威胁他,但天城光司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反而他的朋友耐心十足的带着惠出去逛一圈,还因此差点掉到冥界,到现在还在为了复活而努力。
    而他,直到浦饭幽助为了救他的儿子而遭遇车祸之前,还在谋划着怎么用夏油杰来威胁天城光司。
    将心比心,他做得是挺过分的。
    他当然没什么愧疚感。
    怎么说呢,虽然没什么愧疚感,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于是禅院甚尔诚恳地对夏油杰说:这孩子挺喜欢光司的,他们长得很像吧?
    平时天城光司都戴着灰绿色的隐形眼镜,因为很少摘下来的缘故,就连和他一起长大的夏油杰,偶尔都会想不起来光司黑眸时候的样子。
    这小婴儿黑发绿眼,乍一看和天城光司还真有几分相似度。
    夏油杰抿着嘴巴不说话,一种不太好的猜测在他的心中弥漫着。
    禅院甚尔虽然性格糟糕得一塌糊涂,但他却出乎预料有着一张非常讨人喜欢的脸,他这张脸也遗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小小的婴儿有着非常出色的长相,他的皮肤异常白皙,脸颊红扑扑,简直像是个小天使。
    但最关键的是,如果单看还好,当小婴儿被禅院甚尔拎在手里的时候,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他们父子之间的相貌相似度。
    好看的人五官比例大体都是相似的。
    天城光司也有一张天使般的面容,只是比起这个小婴儿来说,他的外表要更加艳丽一些,是那种看过之后就难以忘记的脸。
    可就算这样,他们仍旧是相似的。
    夏油杰再也维持不住自己冷静的表情了,他紧紧握着拳头,冰冷的锁链咯吱作响。
    尽管他非常努力地压抑住了自己内心焦躁的情绪,可最后他到底还是没能完全忍住,他一拳对着禅院甚尔的脸砸了过去。
    夏油杰冷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愈发冰冷。
    禅院甚尔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随便歪了歪头就躲过了夏油杰的攻击,对于身为天与咒缚的他来说,在不使用咒术,单纯只用体术的情况下,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所以他在游刃有余地躲过这次攻击之后,甚至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能分出一些心神来,去思考夏油杰愤怒的原因。
    虽然夏油杰的愤怒在他看来有些莫名其妙,但禅院甚尔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很快就得到了结论。
    不应该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儿子。
    在这个世界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人类幼崽的。这种会哭闹的生物,虽然大部分情况下是可爱的,但有时候就连他也会觉得有些厌烦。
    就连身为父亲的他有时候都会有这样的烦躁情绪,那他面前这个人讨厌小孩,也显得非常合情合理且正常无比了。
    禅院甚尔觉得这一点上来说,的确是他不对。
    于是,怀着对天城光司与浦饭幽助那一点点几不可察的感激,禅院甚尔今天的态度倒是非常好。他略微组织了一下措辞,最后,他还是选择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禅院甚尔说:抱歉,你讨厌这孩子我应当早点想到这一点的。
    禅院甚尔的道歉诚意十足,在他不长也不短的人生当中,他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向别人道歉。
    三途川的引路人牡丹说,就算没有浦饭幽助的舍身相助,他的儿子也会平安无事。
    但这并不代表发生的一切就不存在了,他的儿子是被天城光司的朋友所救这个事实不会因此而改变。
    所以今天禅院甚尔的态度格外好,就连平时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他也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了。
    夏油杰冷冷地看着他。
    禅院甚尔那种虽然长得很帅气,但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好人的气质、禅院甚尔那种说话时会微微露出笑容的习惯、禅院甚尔身上那种不管怎么掩饰,都无法消去的危险气息
    所有的一切,都让夏油杰觉得讨厌极了。
    所以,禅院甚尔口中的话,在他耳中也扭曲成了另一个意思。
    黑发的孩子和天城光司长得非常像,加上五条悟曾经说过的话天城光司曾经这人玩弄过感情之类的事情。
    于是事情的真相便非常清晰了。
    这是光司的孩子,这小孩那一声模糊不清的爸爸就是铁证。
    不得不说,咒术高专的文化课教授水平真的不怎么样。
    毕竟是就连学生也要为了祓除咒灵而外出奔波的学校,原本就稀缺的文化课,在这几年咒灵越来越多的情况下,缺课就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果家入硝子站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狠狠地敲打自家同学的脑袋,大声地把男人不会生孩子这一点,用大喇叭在同学的耳朵边重复一百遍。
    但很可惜,她现在不在这里。
    并且因为家庭的缘故,夏油杰在这方面的知识其实非常稀少。他大概知道小孩子的诞生需要父母双方的努力,但更详细的东西,他就不太明白了。
    五条悟比他稍微好一点,但是也只有一点点而已。
    虽然五条悟在古板的咒术师家族中活得像个异类,但毕竟他的家庭教育还是有五条家来完成的。
    所以,夏油杰很快就明白了这几天五条悟欲言又止的话究竟是什么。
    他冷冷的对着面前的禅院甚尔说: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禅院甚尔听得莫名其妙。
    禅院甚尔反省了一下自己从刚刚开始的行为举止
    他在带着自家小崽子完成体检之后,因为最后一班电车已经停运了,所以他悠哉悠哉地步行到了这里。
    第41章
    禅院甚尔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真的脾气太过于暴躁了。
    他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人,在看到对方这样的态度之后,就算是禅院甚尔也稍微有点生气了,在看到夏油杰这样的反应之后,禅院甚尔冷哼一声,开始赶人。
    就算他现在其实有点生气,可到头来,他终究还是没有说更过分的话。
    禅院甚尔只是实话实说:光司在我面前抱怨过你很多次。
    禅院甚尔觉得面前这两个人,明明是一句我爱你就可以解决的恋爱烦恼,却非要搞得像现在这么复杂,简直让围观的人头大。
    于是他选择快刀斩乱麻地帮眼前这两个人解决现在的问题。
    禅院甚尔耐心地说:你到也不必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我根本就对他没有任何好感,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这话是实话。
    如果有可能的话,禅院甚尔巴不得把主动招惹天城光司的那个自己按回去,好好教育上三天三夜。这种一点都不可爱的小鬼,和他那个叫浦饭幽助的朋友一样,从头到脚都让人散发着头痛的感觉。
    天城光司这家伙真的就只有脸能看而已,性格完全糟糕的一塌糊涂禅院甚尔对自己的认知一直很准确。
    甚尔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是在和这个两面派又假惺惺的少年有了对比之后,他悲哀地发现,跟天城光司相比,他居然还能算是个坦率又诚实的好人。
    夏油杰冷漠地看着他。
    禅院甚尔难得的坦诚,在如今这样深厚的误会之下,显得如此刺耳,简直让他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愤怒就不由自主地充斥在了他的大脑中。
    什么叫根本就没有任何好感?
    面前这个人,竟然把玩弄感情这件事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简直用一句恶心都不足以概括了。
    夏油杰慢慢的解开自己手腕上的锁链,具有稳固灵魂、封印咒术作用的锁链坠落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额头,身上的咒力一层一层散发开来。
    恐怖的威压让他此刻宛如一个再世的修罗。
    他毫无感情的看着面前的人,在失去了能够稳固精神的咒具之后,他的表情再也难以抑制了。
    夏油杰微微眯起眼睛的时候,那股傲慢就毫无遮掩地流淌出来。
    他看着面前的人,这次他的话倒是稍微多了一些:看你的样子,身上好像没有什么咒力吧。难道你就是那所谓的天与咒缚吗?这未免也太过于好笑和卑微了。
    禅院甚尔接触过非常多的人。
    他接触的大多数是一些不太正常的人
    根本就不会好好听他说话的那些禅院家的人,他的堂兄弟们和他的父亲。
    等到他从禅院家杀出来之后,他能见到的就只有为了讨生活而不择手段的雇佣兵、诅咒师。
    等到他再稍微融入社会一点的时候,他所能接触到的,就只有为了讨生活而变得格外会吹捧他人、世故而又圆滑的那些社会人了。
    这也就导致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禅院甚尔还挺会察言观色。
    他直觉地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他仔细想了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设身处地地将自己放在了天城光司的位置上,用那种完全是非人类的脑回路来思考他们的对话。
    禅院甚尔后知后觉地想
    夏油杰好像误会了什么,并且他的误会好像非常重的样子。
    禅院甚尔在意识到他们之间有误会的那一瞬间,他颇为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将这其中的误会解释清楚。
    禅院甚尔说:你放心好了,那种假惺惺的两面派小鬼,我根本连一丝半点的好感都没有。我跟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还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想,他说的态度很笃定,没有任何犹豫的成分。虽然不知道夏油杰脑补的什么,才会造成现在的情况,但很显然,他这个解释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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