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轻如呢喃的嗓音喑哑低沉,许久未曾体验过的温热吐息喷洒在他的耳际,如一把燎原之火,沿着奔涌的血液在荒原上大肆蔓延。
什、什么
对方的指尖掐在他脖颈之间不断收紧,几乎完全扼住了他的咽喉,宁霁玉眼前一阵发黑,原本还能勉强立起的腰彻底塌了下去。
掌握着死亡的冥主,平生第一次体验到了,濒临死亡的感觉。
陆柒的动作毫无怜惜,力度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脖子掐断,指尖又不断在他后颈滚烫的腺体处来回剐蹭,以至于宁霁玉在剧痛的同时,还能感到一丝战栗的兴奋。
宁霁玉毫不怀疑,如果给陆柒时间,他一定能掐死自己。
而现在,即便他又反抗的能力,却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在宁霁玉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的一刹那,脖颈间的桎梏骤然一松。
微臣再问一遍,陆柒慢吞吞道,陛下,不论是谁都可以吗?
阿柒宁霁玉怔然唤道。
他的目光渐渐有些涣散,似在透过陆柒看另一个人,又似什么都没有看。
一团雾气在他眼中聚集。
陛下还忍得住么?陆柒就势握住他早已瘫软的腰,将人翻了个身彻底按在了桌上,冥主原本严严实实的衣衫因两人这一番纠缠散乱不堪,领口松松垮垮,将后颈完全暴露。
青紫的指印在对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桌上原本堆叠如山的公文被人粗.暴地推倒在地,愣是空出了一片不小的地域,在人前一贯清冷无情的冥主伏在此处,墨黑的发丝飘散如瀑,与陆柒垂下的几缕散发绞在一起,勾勾缠缠。
陛下曾说,什么都听我的。见对方迟迟未能有所反应,陆柒愉悦道。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宁霁玉颈后。
与方才掐他时的凶狠不同,这个吻称得上浅尝辄止,甚至温情脉脉,不像亲吻,更似安抚。
二人间的临时标记本应时间的缘故有些消退,但此刻气息交融之间,又重新跳动起来。
本能终于挣脱意志的束缚,强大如冥主这般的坤泽,也终究屈服于了身体最基础的反应。奔流如潮水的快.意刺激之下,宁霁玉几乎要忘了自己先时的冷淡究竟是为了什么。
好像是为了玩欲擒故纵的那一套?
在濒临晕厥的最后一刻,宁霁玉恍惚地想,玩欲擒故纵好像是有一点用的,就是
玩过火了。
陛下还忍得住吗?陆柒凑到他的耳边重复道。
书房并无帷幕,清亮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棂洒在二人身上,尽管心知没有自己的准许,绝对不会有除却陆柒以外的人能轻易接近这片区域,宁霁玉心里还是免不了生出了几分荒谬的羞耻感。
体温在对方猫捉老鼠的挑弄下逐渐攀升,宁霁玉眼前彻底一黑。
温热的掌心覆住了他的双眼,将光亮完全遮蔽在外,近乎掩耳盗铃。
得不到真心,那得到陆柒的人,也是一样的吧?
宁霁玉此刻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初心。
他费尽心思让陆柒在人界渡劫失败,这才能钻了空子使对方神格继续沉睡,以鬼魂的身份,留在自己身边。
真心这种东西,他从未奢望过。
的确是他得寸进尺。
不如沉沦。
在冥主干脆地闭上了眼的一瞬,陆柒面上闪过了一丝阴鸷而嗜血的神色。
战神失去的只是记忆,而非锋锐的爪牙。
我与陛下,从来都是一样的人啊。
我们一样的疯。
窗外,夜色更深。
陆柒醒时,时辰已然不早,但冥王宫里的太阳尚未升起,身侧的人也仍睡着。
再有一盏茶的时间便该上朝了。
书房里摆着一张软塌,勉强能躺两个人,昨夜虽然荒唐,陆柒到底记得抱着人在榻上睡下,如今宁霁玉便阖目侧卧在自己身边,鬓发散乱,眼尾酡红,青紫痕迹自脖颈一路逡巡向下,几乎蜿蜒遍布全身。
真该叫他起来去上朝吗?
冥主的勤政陆柒是领教过的,自然知晓若是他将宁霁玉唤醒,这人必不会罢朝,可、可当真这般要是被人发现,在众人面前可不是叫宁霁玉颜面扫地了么?
陆柒虽厌恶宁霁玉对自己的辖制和逼迫,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称职的帝王,在某些方面陆柒很有原则,也不愿毁了冥主,进而毁了冥界。
就在陆柒犹豫之时,榻上躺着的人忽而动了动,只是软塌狭窄,宁霁玉不过稍一翻身,头便磕在榻边的扶手上而惊醒过来。
窗外,太阳自地平线徐徐升起,冷白的光驱散了屋内的黑暗,照在宁霁玉的身上。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蒙,但在看见了陆柒的第一时间,昨夜的疯狂记忆便大肆涌入他的脑海。
冥主一贯清冷无波的面上,骤然浮现了一丝裂痕。
床笫之事一过,他向来是翻脸不认人的,从不与陆柒一道过夜,否则醒来时,便又要相顾无言,只剩尴尬。
比如现在。
陆柒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但强势惯了的宁霁玉根本不知如何反抗,只能不自在地别过脸去,避免与陆柒对视。
陛下今日可要上朝?还是陆柒先打破了僵局,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拉开了两人过近的距离。
自然,宁霁玉轻咳一声,将覆在身上的衾被又向上拉了拉,遮住颈项间暧.昧的痕迹,冷着脸道,孤要更衣了,还请将军出去。
陛下连日操劳,还是趁此机会休息一日的好,陆柒并不起身,而是伸手将对方重新按回了榻上,想来冥府上下,都能体恤陛下辛苦。
身上虽酸软无力,宁霁玉也并不买他的账,强撑着拍开了陆柒的手侧身坐起,冷冷道:孤要更衣了!烦请将军出去!
陆柒本也不过一时兴起,外加不欲让人瞧见宁霁玉这副模样,这才心生怜惜好言相劝了两句,现下看来,宁霁玉都还有力气凶他,想来也未必不能撑住,更何况就凭冥主那身能将人遮得密不透风的朝服,应该也不会有人能看出什么破绽。
眼下宁霁玉这般,陆柒自也不愿自讨苦吃,冷哼一声便一甩袍袖出了书房的门。
果然,待到上朝时,冥主全身都裹在那一袭墨黑朝服之内,叫人无法窥见他本来的面貌。
陆柒原本要跟在宁霁玉身后一道上那丹墀,一道冰冷的灵力忽而将他隔绝在外。
陆柒正要再试着上去一步,便听见王座之上,宁霁玉淡淡道:自今日起乃至往后,陆将军便不必跟在吾身后了。
嗓音犹带春风余韵,只是很冷。
什么意思,这是要废了他的职位,还是要将他赶走?
只是,赶走
宁霁玉真会有这么好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很忙,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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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犹疑片刻,陆柒按品级在阶前站定。
以帝王亲卫参与朝政时,仅需立在冥主身后而无需同众人一道行礼,如今立在下头,从这个角度看来,此前并不多么遥远的帝王玉阶,连同玉阶上被一袭墨色朝服笼罩的冥主,都显得高高在上。
在一片吾皇永寿的唱喏声中,陆柒同众人一道躬身行礼,而后被冥主冷戾的灵力托起。
从前被他远观、稀松平常的事,如今亲身体验,竟然有一丝陌生。
冥主依旧是那身密不透风的黑袍,唯一不同的是,原先他只需稍一侧目,便能瞧见那墨玉冕旒之下,宁霁玉苍白中带着一丝艳丽的红的面庞;而如今,却是连他也不能窥见冥主的真容。
陆柒的神志有一瞬间的恍惚。
孤意已决,尔等不必再劝,王座上的冥主嗓音冰冷,仿佛自天边传来,缥缈无度,忽而又话锋一转,陆将军意下如何?
被点到性命的陆柒骤然回神。
他竟在朝堂之上走神了?
陆柒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略一思忖,硬着头皮道:陛下所言甚是,微臣定当大力支持。
宁霁玉也没在意他的走神,冷淡地点了点头,复又道:昨日诸位爱卿已与吾商议过了此事,眼下也不必多说,北境的情况迫在眉睫,此事宜早不宜迟,陆将军听令。
陆柒上前半步,出列行礼道:臣在。
即日起,着禁卫军统领陆柒为镇北大将军,领八万冥兵,前往北境作战!
说到此处,宁霁玉站起身来,墨色的衣袂翻飞,掀起一阵翻涌的灵力。
臣陆柒,谨遵圣意!
陆柒深深行了一礼。
昨日宁霁玉虽已应下他前往北境一战的请求,但陆柒不曾想到,宁霁玉竟然今日便在朝上宣布了这一旨意。
如此看来,他不让自己跟上丹墀,非是为了贬斥于他,而是当真要重用于他。
朝中一片哗然。
昨日不过几个肱骨前来求和,大部分人皆不知此事,仍旧有人出声质疑,尽皆被宁霁玉一一否决。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冥主要将陆将军捧上台面。
今日便先到此,秦爱卿尽快点齐粮草,三日后便行出征大典,由陆将军领兵开拔。宁霁玉一锤定音,语气冷淡。
虽看不见冕旒遮盖之下宁霁玉的脸色,陆柒却隐隐觉得,对方此刻或许
不太高兴?
夜里陆柒看完了布防图,正要歇下,房门忽而被人推开,一身素白寝衣的冥主除了帝王仪仗,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只是步履之间,隐有一丝微晃。
微臣见过陛下。对方身上的气息太过冰冷,陆柒下意识便如白日里一般向宁霁玉行了君臣之礼。
在他低下头去的一刹那,宁霁玉眼底闪过了一丝阴郁之色。
宁霁玉上前半步将陆柒扶起,淡淡道:陆将军请起。
宁霁玉虽只是将他虚扶一把,但对方的指尖依旧不可避免地落在陆柒身侧,隔着衣料一触即离。
尽管只是一瞬、尽管还隔着数层衣物,陆柒也分明察觉到,宁霁玉的指尖极冷。
冥主虽素来体温极低,却不该冷到如此地步才是。
将军在看北境布防图?宁霁玉粗粗扫了一眼,轻声道。
陆柒微一颔首:已看得差不多了,北境地势险要,气候严寒,多冰川、山地,正是易守难攻之地,只消好生利用,此战应能大获全胜。
吾自然信你,谈及兵事之时,陆柒的眉眼间尽是独属于战神的意气风发,宁霁玉不禁脱口而出,依将军的本事,天下又有几人能敌?
陆柒心下狐疑,见冥主神色恍惚,立时便已明了,那位真正的陆将军,恐怕也与自己一样,于军事上极有天赋。
极力忽略心底泛起的不安的波澜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陆柒正色道:微臣多谢陛下信重。
难不成今日冥主前来,只为说此事不成?
宁霁玉的目光落在他的脚踝之上。
将军出征在外恐多有不便,宁霁玉语气依旧镇定,唯有纤长的眼睫在烛光跳动之下轻轻颤抖,若非陆柒敏锐,便要错过冥主隐隐的茫然无措,吾特来为将军除去此物。
陆柒瞳孔微缩。
他不怕自己就此离开吗?
宁霁玉指尖一点,陆柒便觉自己脚踝上并不存在的桎梏疏忽一松。
他自然没有这么好心,在除去这一锁链之外,还悄然借机下了一道术法,将陆柒的面容稍一遮蔽。
只消天界不那么快地认出陆柒在此,他便还能有
一争之力。
昏黄的烛光为冥主苍白的面颊稍稍添上了一丝血色,亦将他颈项间拢在寝衣之下的红痕照得若隐若现。
陆柒愈发看不懂眼前的人。
宁霁玉虽不是一个好的爱人,但的的确确,是一个好的帝王。
三日后,都城上下仿佛都为大军集结的气氛所感染,显得庄严而安静。
陆柒身披战铠,打马行于大军前列,难得格外透亮的日光洒在他银白的战甲之上,熠熠流光。
而在军队最尾,是帝王墨色的车驾,冥主长身而立,一言不发,气氛愈加肃穆。
城中百姓分立道路两旁,向大军躬身行礼。
此情此景,几乎与在人间时一般无二,陆柒心中难免复杂。
按照理智,帝王送大军出兵,只能送到十里长亭。
自王宫门前的大街至远郊城门,再到如今的郊野之地,唯余最后一里。
陆柒分明能察觉到,对方灼热的目光在自己率军前行时,隔着漫长的队伍,一动不动地黏在自己脊背之上,然当他状似不经意地回过头去时,总能瞥见冥主侧过头去,与身旁的人低声交流。
噗。陆柒忍不住笑了一声。
将军?身侧的副官询问道。
无事,走吧。
大军虽队伍极长,但因训练有素,一贯令行禁止,行速极快,短短一里距离不过片刻,便已走完。
在长亭前,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行军的步伐。
帝王的车驾高于众人,冥主站起身来,自身侧的侍者手中接过一坛烈酒,向兵士所在的方向高举过头。
今日大军北征,这第一坛酒,敬我冥府八万雄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话毕,宁霁玉一个抬手,将杯中酒液尽皆倾倒,继而将酒坛摔碎在地,随着砰的碎裂之声,浓郁的酒香蔓延开来。
冥主嗓音微冷,周身气势却威仪赫赫,他的情绪分明未有什么起伏,却无端地叫人为他的话语所感染,仿佛万千大军,皆同饮此杯。
这第二坛酒,敬陆将军,武运昌隆,利刃断刚。
这一坛酒,宁霁玉以袖掩面,仰头喝下,不过须臾便将酒坛倒转,只自坛口滴下些许液滴。
一众兵士不禁拍手喝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