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热夏日观察记录 第41节
“采访一下,这是不是也能算作男人劣根性之一?”
严丝合缝的距离之内,卓灼抚着她的背,同时神色不变,细密地捏起她的耳垂,一下、两下、很多下……
他弯了弯眼睛,理智地答,“可以这么说。”
归结于征服欲、掌控欲、私密情趣……都行。
偏巧,卓灼最擅长的本领,就是控制情绪,克制自我。
此刻,他的动作很小,极有分寸,但无一不是冲着亲密伴侣的弱点。
女性的身躯在怀中软得快化作一滩热泉,他也不可避免地察觉到热泉不自觉的、生理性的颤抖和哆嗦。破坏欲和侵略欲被按压在脑海,怜爱之余,便稍显出慈悲,顺着她的挣扎放松一点桎梏,恰好能让人得以起身,与他平视。
与他长年累月的运动量和健身习惯相比,臣妍每日临睡前的瑜伽和日常训练几乎算不得什么,力量本来就极为悬殊。有人毫无所感,还当是自己对抗得当收获的解脱,自间隙抽身,趁势整理好衣领肩带,深呼吸后,立刻预备转移话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卓灼老师,听我的,这不合适!”
她清咳过后,朗声开口,不忘按压着胸口松松垮垮的衣领,义正词严。
“展开讲讲。”
卓灼老师配合自若,帮忙将一撮头发掖到耳后,给她舞台和空间。
他看身侧人翻身坐下,一副正气凛然的态势,并不介意即将可能被说道一番,继续顺着掠过头发的动作抬手借力,充作栏杆扶手,帮她重新调整姿势坐好,虚心求教。
臣妍摸过自己红得过分的耳朵,镇定地说着:“稍等,容我组织一下语言。”
室内的光是明亮干净的橙色,根本让目光无处躲避。
这头沉稳可靠的男人沉静地靠着沙发背,与直起腰的她四目相对,目光无辜又认真,好像当真是在听课听讲。她品出趣味,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差点就没忍住笑意。
电视上的主持人还在男女嘉宾之间圆滑地当着沟通的桥梁,不断发表长篇大论。
她咬咬下唇,竭力不让容易泄露真实情绪的梨涡显现,沉吟片刻后,继续诚挚地说:“……不是称呼不称呼的问题,主要是,我们现在的关系和以前的关系是两回事,亲情是亲情,爱情是爱情,都很值得珍惜。切不要因为一些欢愉快乐,就去亵渎了从前的关系,这多不好!”
多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对此,卓灼微微扬眉,眼神明亮,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嘴边,最终说出来的却很简洁,“有道理。”
他从容地附和完,捏了捏臣妍的手指,在她的脸颊留下有余的亲吻,起身走进厨房,剩另一方满腹的长篇大论未来得及发表,只能先目送他离去——
原来,剩余的梨汤差不多热好,秋日的温度下不能多等,正当配上鲜花饼食用,妥帖得过分。
真真是理性至上,事事周全的理工男。
“还算孺子可教也。”
臣妍捧着暖和的瓷碗,心里头是劫后余生的快慰和熨帖,还要故作镇定地点头感叹,装作为主持人成功让男女嘉宾的父母达成一致而欢喜。
至于喝过这一碗,又安然黏糊地靠在一块儿的事,倒是不必多提,都是自然。
十一月的第一天,卓灼要赶院内第一堂早八课,临出去前特意登门,提前详细地与她亲自交代,说是之前说好要回卓波那里吃顿晚饭,晚上有极大的可能性要在家里住,不一定能回来。
卓灼抬手,为她平整好翻进去的家居服衣领,语气低缓,“本来想手机上跟你说一声,想了想,还是觉得面对面说比较合适。”
臣妍昨晚稍微熬夜写了会儿稿,当下有些困倦,老老实实地点头应好,更没觉得有什么,目送人出门后,站在玄关等了几分钟,才开始迟钝地觉得屋子空空荡荡。
这段时间,他们俩相处并非谁单独依赖谁,谁被迫迎合谁,而是彼此沟通支撑,逐渐磨合形成习惯,该腻在一块儿就腻在一块儿,偶尔各有各的任务了,也能安静地呆在一处,专注手里的事情——这正是她一直以来预想中的,理想又正常的情侣关系。
可楼上楼下少一个人,同样等于少了许多件习惯要做的事情。
她录完一支视频,无所事事,索性蹲在床边,一边调试相机,一边看着窗外翻飞的落叶。
省城虽然位于南方,可一旦起了寒凉,温度就会变成无法预测的态势起起伏伏。
早些年刚出来工作,臣妍一直有一套辨别季节的奇特思路,那就是观察路上的小孩子。而且,越是年纪小一点的学生,就越是明显。对于本地奇葩的季节变换,家长们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是否该添减衣物,并且用不可置疑的态度,督促孩子们听从吩咐,把握换上秋裤的时机。
当年单身的臣女士一边焦头烂额地上班,一边也是这样周道地把控着尚不能自理的她的衣物,洗衣做饭,面面俱到,像极了超能力。
……
臣妍:温度降得太快,我也回去一趟看看情况。
她靠着窗户发去这条消息,心头是暖和的,翻身从地毯上爬起,拿出一早为长辈置办好的羊绒外套细心包好,站在明山苑大门处,一边拎着水果等网约车,一边与臣女士通话。
“喂,妈妈,你现在在家吗?”
“哎呀,没什么,就是想回来看看你……没下班也没关系,我有钥匙,做好饭等你就是了。”
她从小一直具有勇往直前的能力,多半要归功于臣女士对她从未缺失的爱意表达。
学会说出口实在是非常重要。譬如,两个绝顶聪明的人相遇,即便是有爱因斯坦的智商,没有学会用嘴表达、阐述,也绝对不可能领悟到对方的真实所想。
她当年执意要自光鲜的大公司辞职,当一个于不少老一辈眼中不务正业的视频博主,同样还是臣女士第一个打来电话,询问她日后的安排,确认并非一时兴起后,果断地点头支持。
臣妍提着大包小包,几乎横穿过整座城市。
刚下车走进熟悉的老小区,一眼就被楼下正领着小孙子散步的对门阿姨瞧见,用方言熟稔地招呼起她来。
“哎,妍妍回来啦。”
阿姨对她印象深刻,说话热情,退休多年,还有着条件反射一般的职业病,下一句同样在臣妍的意料之中,“哎哟,又漂亮了,谈恋爱没呀?今年二十五还是二十六来着,没有的话,可以找阿姨介绍介绍,阿姨这里……”
臣妍以不变应万变,笑容满面地听她说话,只是礼貌地点头或者摇头,并不多说——这招还是卓灼早些时候亲自传授的经验,保持沉默,对方自然而然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屋内的陈列摆设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满满当当,极有条理。
她在这里从小学生活到高中,又于大学搬回来,每一处陈设都几乎印在心上。
臣女士拎着一盒奶油小方进门,看见厨房内的灯光,人未道,声先至,颇有些夸张地感慨,“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您这话说的……明明都出来好多年了。”
臣妍隔着一堵墙还要执意接话,脑子里思绪却没停。
是的,自己与臣女士的确彼此之间毫无隐瞒,许久之前,想的是等与男朋友关系稳定了再汇报,而今真的关系稳定,该面对面地说出口了,怎么反而变得困难起来?
“奶油小方放桌上了啊,我专门找后厨师傅现做的……一会儿不准说想吃别的!”
臣女士显然对她一些小时候的不良癖好记忆犹新:家里有什么就不吃什么,没什么就要什么。语气强硬得不容拒绝。
臣妍心知肚明,不得不拖长语调,主动做出保证,“肯定不会!”
酸辣土豆丝,青椒肉丝,丝瓜汤。
分明做的一顿饭普普通通,平常非常,却换来餐桌上臣女士顺口的交代,“你来的也巧,回去的时候把家里的大闸蟹都拿回去,吃不完就分给缘缘,反正放我这儿我也不爱吃,浪费了。”极不值得一提一般。
哪里是不爱吃呢?
臣妍的筷子悬在半空中,迟疑地低头应声,已经先不自觉地愧疚起来。
她想的明白,心跳得极快。
筷子自饭粒上来来回回,终究于最末收尾时,小心翼翼地琢磨出声。
“那个……我想跟您说一件事。”
第47章 c47 红豆汤。
一顿饭快要结束,轮到饭后甜品,奶油小方精美的包装就成了累赘。
臣女士先一步为她揭开包装盒,面色不改,平静发问:“犯事儿还是欠了钱?”
臣妍的筷子掉进碗里,哭笑不得:“……什么呀。”
她心头一松,不禁真心实意地笑起来,“我在您心中难道就是这样的形象?”
臣女士依旧很从容:“你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独立,要这么郑重其事地跟我报备的,只会是比较重要的大事。”
“直说吧,总归到了这把年纪,什么大事我都能受的了,”她习惯性地起身操起心,“剩的汤还要不要,快凉了,要喝我拿进去热一下。”
只有家人才会为你在意起一碗剩汤的温度凉热。
臣妍心里头微暖,下意识点点头,又赶紧摇头,目送着对面人起身的背影,低头看了会儿脚尖,终究起身追了过去。
她靠在臣女士的背上,死皮赖脸地不肯起身,“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就是想跟您说……”
臣妍深吸一口气。
“我谈恋爱了。”
臣女士身形一顿,关掉灶台的火,知道嫌弃也没用,索性就着这个姿势慢条斯理地擦起手,“那搞得这么正式,我还以为你是不是网上遇见什么困难,惹什么人了。”
埋怨完了,拍了拍臣妍的手背,语调轻松,发自内心地道,“早该直说,这么好的事情。”
臣女士目睹自己女儿单身多年,倒不至于变成催婚一族,但出于本能,并没有彻头彻尾地于子女个人问题上撒手不管。
被说过于现实也好,功利也罢,自己同家里断绝了关系,就同样替臣妍断绝了许多亲戚之间来往的可能。她于事业上吃尽苦头,主观愿意放手让臣妍自己进行抉择,可也同样客观地知道世界之大,人情社会中,单身女性的处境有多么不易。
她有过失败的婚姻经历,虽然清晰地知道不是自己的原因,但还是从臣妍小时候起避不开地担忧:担心臣妍或许对与人建立亲密关系失去兴趣,不愿意同别人交心被孤立,更担心家庭条件特殊,自己走以后,臣妍年老时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条件没办法,只能另外耗费很大的精力在建立母女间信任感上。
当然,后来臣妍的早恋经历则完全证明,这份担忧实在是有些多余。
臣女士略作沉吟:“他是做什么的?”
“老师,”臣妍看她不挣扎,干脆仗着身高优势,埋头蹭着撒起娇,“是大学老师,本地人。”
俗话说,公务员、教师和医生对家长总是具有绝对的杀伤力。
臣女士不以个人条件为先,可听到简单的情况描述,还是明显很满意的。
她又问:“年龄呢?”
“……比我大一岁。”
臣女士哦了一声,有些意外:“我还真以为,你会找一个比你小不少的呢。”
看挣脱不开,于是就这么拖着人走出厨房,到沙发坐下,继续揶揄着开口:“我都记得……有段时间,天天在那儿说什么‘弟弟好,弟弟妙’,虽说我也不是那么传统的人,不过确实还是怕你真给领个未成年人回家。”
臣妍饶是有千万个因为心大生出来的缺点,也盖不过行动力强的优点,她对此心知肚明。
臣妍大呼冤枉,瞪着眼睛:“未成年人!我胆子也没那么大吧!”
她起身端过糕点盒,放在茶几上,又揽着母亲讨好地问:“您老有没有什么建议或者意见?”
“我能有什么建议,”臣女士顺手拿过一个丑橘,剥得慢条斯理,“当时你读书那会儿非要谈,开始和分手那会儿,我不也没插手?你看起来是想一出是一出,其实,比谁都要想得清楚。”
“高三毕业的时候,不也是你做主,跟人家打电话,说填志愿的时候千万不要执意填一块儿,一定要填到分数能够得到的最好的学校,免得以后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怨怼到彼此身上……”
臣妍惊疑地打断:“这您都知道啊,这也太厉害了!”
臣女士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吹捧,用更高的声音盖过去,“还不是你大半夜非要在阳台打电话,我还当是你不满意分数,心里难受,因为担心你,就在里面站着听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