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4章 让高天原归人间，人间归高天原（40

    高耸如云的神殿。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一袭白衣白裤裙的净衣，头上戴着装饰心叶的钗子，脸侧还悬挂着模仿传统发型的日阴系。
    她静静站在门口，挡在了北原南风和七海澄子面前，跟里面一帮奇形怪状的所谓神祇相比，更像是北原南风这一方的。
    当然。
    只是第一印象。
    随着她出现。
    里面一帮奇形怪状的神祇便立刻安静了下来，重新爬起来的建御雷神和建速须佐之男也都停下了动作。
    动也不动。
    “挺稀奇的嘛。”
    七海澄子从北原南风身后探出头来，看了眼挡在前方的伏见宫祯子内亲王，扯了扯嘴角：“我就说为什么那么奇怪，原来是侵蚀了自己的后代，怎么，你也疯了？”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抬起头，看着她的脸，接着视线缓缓移动，看了眼北原南风，声音空灵如同歌颂。
    跟那个出现在神户上空的癫狂天照投影，完全判若两人。
    “你也一样，躲在男人身后，很稀奇。”
    “哦？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评价我了？谁给你的资格？”
    七海澄子歪了歪脑袋。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在那一瞬间，似乎僵了僵。
    “看来你吞了不少人性。”
    七海澄子看到她……或者说祂的表现，慢慢眯起眼睛，道：“除了你现在寄宿的后人，还有谁？把你当做守护神的无辜平民？皇居里的那些亲王？现任所谓天皇？还有什么？明治神宫里面那个被你评价为不出之才的明治天皇以及他母亲昭宪皇太后？割据藩王一般的大国主？”
    “还有近江神宫的天智，宫崎神宫的磐余彦尊。”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表情平静的补充道。
    “还真是伟大的母爱。”
    七海澄子表情讥讽：“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磐余彦尊就是神武天皇。
    “谈不上放不放过，他是为了大义而献身，与其腐朽下去，不如再生。”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对七海澄子的讥讽无动于衷，冷淡回道：“愚民，安于现状的后人，沉浸在过往荣耀不思进取的后代，如同肉中刺一般的逆贼——这些腐朽之物，与其让他们继续腐朽下去，不如让他们发挥最后的作用。”
    “你，卑弥呼……我和你已经纠缠了千年，我一次次的打败你，却怎么也得不到这片国土的认可，哪怕狗奴国已经赢了，哪怕邪马台已经灭亡了千年，它还是只认你，并在你解开束缚后，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就将我的权柄削弱。”
    “我已经不耐烦了。”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脸上露出了些许人类愤恨的表情，但语气依旧很平静：“既然如此，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让高天原归人间，人间也归高天原好了。”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支开我让我去神户，才会杀掉自己的后代，才会污染吞噬自己的儿子神武天皇、守护神大国主，你身上……才会有如此浓厚的人性。”
    七海澄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是想否定最开始高天原远离人间的规则，否点你后代做的一切，否定之前的一切。”
    “算不上否定。”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反驳道：“我只是在考虑反思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而已，现在我唯一的阻碍就剩下你了，七海澄子，卑弥呼，你是高天原的铸造者之一，我这个位置当初最开始是为你准备的，你的那些狂热的子民们想把你推上永恒的王座，可惜被我夺走了。
    不过这也留下了隐患，你最初那些狂热的子民对你一直念念不忘，让你可以一次次的复活，一次次的给我找麻烦。”
    “我们纠缠很久了。”
    “这次是个好机会，我猜想你也烦了，不如我们做个最后的了断，我让高天原归人间，人间归高天原，然后我会毁了那代表神权的王位，只留个一个人间王位。你的那些子民连最开始执念指向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也就再也谈不上复活了。”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七海澄子，卑弥呼。”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或者准确来说天照大御神一双瞳孔飞快染上金色：“作为神明，作为你的对手，我觉得该给予你该有的尊重，所以我让他们，你曾经的对手、手下、故人都来到了这里，陪你走完最后一程。
    而我也将作为人，作为智卑弥，狗奴国的国主，而不是那个为了位置而疯狂的天照，跟你作最后的告别。”
    “你现在出现，看来代表着一切都准备好了是吧？”
    “是。”伏见宫祯子内亲王，准确来说天照大御神一双金色瞳孔看着她，“你阻止不了了，你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七海澄子突然回过头，看了眼身后。
    果然。
    刚刚形态服装各异的神明，全都有了人的影子，特别是看向七海澄子的目光。
    恐惧、不甘、心虚、仇视、小心。
    感情极其充沛。
    这是神性衰退的征兆。
    估计天照口中的那让高天原归人间，人间归高天原这回事，已经开始了。
    或许现在唯一的阻碍，就是她了……
    “……你们啊，说得那么好听，其实就是贪念人间吧。”
    七海澄子从身后所谓众神身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的伏见宫祯子内亲王，摇了摇头，忽然笑道：“另外，不是你抢，是我让给你的位置，我要是真的认真，你有资格跟我抢？
    我现在就好奇，到底是谁给你们出的注意，你们这帮废物，应该没那个脑子才对。”
    她的话一说出来。
    身后一批所谓的神明，表情立刻变了。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天照倒是表情平静。
    “横田空军基地那边吗？”
    七海澄子沉思了半秒，排除了可能性，很快就得出了答案，嗤笑一声道：“真的给人卖了都不知道，先不说高天原落下的隐患，单单是上面的疯神，就足够让所有人吃一壶了，比开天门还严重……哦，我知道了，给隔壁邻居添堵是吧？怪不得横田空军基地愿意帮你。”
    “真的是言听计从啊，我说部分国民的那股奴性哪里来的，原来是从你身上继承的。”
    七海澄子语气嘲讽，不给一点面子。
    “多说无益。”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似乎懒得争论了，直接轻声吐出一个词。
    下一瞬，她身后束起的头发瞬间散开。
    一枚远看如同尘埃般的光点，从天边落下，分别落在了七海澄子和祂自己的脑袋上，接着光芒大涨，瞬间成柱。
    冲天而起！
    骤然而起的光柱，浇筑一般洒落在两人头上，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喂！”
    光柱落下的瞬间。
    刚刚沉默听两人说话的北原南风猛地往前一步。
    右拳一摆。
    忽然一拳砸向了笼罩住伏见宫祯子内亲王的光柱。
    光柱犹如玻璃，应声出现裂痕。
    北原南风伸进去右手，一把掐住伏见宫祯子内亲王的脖子，眼中冒着红芒。
    “你自说自话什么？”
    伏见宫祯子内亲王微微蹙眉，金色瞳孔移动，看向北原南风。
    “我记得你……你戳瞎了我的眼睛，我对你也很感兴趣，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你还不够资格。”
    她睥睨的看了一眼北原南风，接着仰头看向光柱上方。
    北原南风右手忽然剧烈颤抖了起来。
    下一瞬。
    随着光柱再次暴涨，
    砰……
    北原南风的右手被狠狠弹飞了出去。
    眼前的光柱也消失不见了。
    北原南风揉了揉右手，转身看向身后，就要伸手去撕开光柱。
    七海澄子看着他，忽然笑了笑：“行了，这是女人的恩怨，你就别参与了。”
    北原南风动作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下一秒他就一拳捶向了光柱。
    但这次光柱没有破裂，完好无损。
    “另外……你也别想着干什么了，实在想干什么就先想想美绪，回去吧，这里虽然人多，但你一心要走应该拦不住你。”
    “最后，你是个好男人，跟你待着很开心，不过你不适合我，再见。”
    七海澄子洒脱的一甩马尾，最后看了一眼北原南风后，仰头看着上方。
    同样消失不见了。
    《日本书纪》中，记载了让国传说的另一个版本。天照大御神与大国主神交换了神权，由天照大御神的子孙统治人间，而由大国主神统治高天原和黄泉国。作为地面之神的大国主神需要高耸的神殿抵达高天原。同时面向西面，统治亡者的世界。
    也就是说。
    这里。
    连接着高天原，以及黄泉。
    北原南风看着刚刚七海澄子站立的地方，沉默不语。
    久久没有动静。
    “汝，刚刚对我做了什么，还记得吗！”
    突然一声爆喝。
    打断了沉默的北原南风。
    身材壮硕的建御雷神拨开头发上的木屑，背着一轮人头大小的雷团，走了出来。
    另一边，身穿厚重狰狞铠甲，身材庞大，脸上覆着野兽面具的男人提着一柄剑柄足足有剑刃三分之二长的剑，也跟着走了出来。
    “……”
    北原南风看了这两个所谓神祇一眼，没有转身走出神殿，沿着阶梯往下，然后灰溜溜的回去。
    而是转过身，表情平静的越过这些所谓的神，来到刚刚七海澄子坐的位置，盘腿坐下。
    她的矮桌上，还放置着刚煮熟不久的肉，正散发着热气。
    “你们知道吗?”
    北原南风拔出插在肉上的刀，指着盛放肉的砧板：“这块板还有个叫法，叫俎。剁肉的刀和案板合在一起，就叫刀俎。而在我那一边，有个成语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意思就是……”
    北原南风高举起刀，猛的用力，插在砧板上，接着抬起头，眼中的红光如同滚烫的火。
    他看着这帮奇形怪状的神明，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别人是刀和案板，自己是案板上被宰割的鱼肉。比喻由别人操纵生杀大权，自己处于被宰割的地位。”
    “我觉得你们现在的处境，很符合这个成语。”
    “所以，我只问你们一遍。”
    “怎么上高天原。立刻，马上，回答我。”
    “不然，我宰了你们，还有你们的妈。”
    ……
    奈良上空。
    有一座虚实之间，位于云中的岛屿。
    岛屿很大，大概相当于一个京都，一眼望去大多都是平原，装饰着符合想象的白云，金光。
    而平原的中央，放置着一个石制的高耸王座，一个头戴铜黄色发饰，背靠八光纹，完美符合日本传统女性神明形象的高大女性，正坐在上面，闭着眼睛。
    这就是天磬座，高天原的中心，以这里为基点，向外延伸，则是密集而有序的鸟居和神殿，对应着人间数量庞大的神社。
    他们环绕着王座而建。
    平常，天照大御神会在这里向诸神下达命令，而众神各司其职。
    不过，这座平原为主的岛屿，风景并不算美丽。
    虽然居中高耸的王座配合密集有序的神殿鸟居，会有一种密集的杂乱美。
    但这种密集杂乱美是建立在神殿完好的情况下的。
    而围绕着天磬座的神殿，除了靠前的几圈外，其余大多都不算完好，都是残破的状态。
    有的倒塌了，有的鸟居被生生拔起扔到一边，有的神殿主体摇摇欲坠，有的则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过一般，少了一半。
    一片狼藉。
    另外，平原上，本来富饶肥沃的土地孕育着一望无际的清新碧波，密密层层的柔嫩牧草，照理来说风景会不错。
    天磬座附近确实是一望无际的清新碧波。
    但再往外，就没有这么好的风景了，到处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污渍，如同树叶上的虫斑，十分刺眼。
    这就是高天原的现状。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通——
    突然。
    两道恢弘浩大的光柱从天落下，一道落在了天磬座上，一道落在了天磬座前方。
    两道光柱持续冲刷了一会，这才缓缓向内收缩，渐渐消散。
    天磬座上，头戴铜黄色发饰，背靠八光纹，完美符合日本传统女性神明形象的高大女性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金色瞳孔苍茫浩渺。
    另一边，七海澄子站在天磬座下方，第一时间并没有睁开眼睛。
    她闭着眼睛，嘴角勾起。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愚昧……虚妄。”
    头戴铜黄色发饰的高大女人伏低身子，缓缓低头，看向七海澄子，声若洪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你懂个屁。”
    七海澄子缓缓睁开眼，眸子中金光微微摇曳着，她讥讽笑道：“你配评价我？一开口就乱七八糟，看来神佛习合对你的影响可不仅仅只有一点，你现在到底算不算所谓的天照大御神都说不定。”
    刚刚，那位王座上的高大女人是在嘲讽七海澄子自削实力。
    因为这里是高天原。
    七海澄子没有放空心神不说，还在竭力回忆人间事，而且还是最深刻的事，这相当于强行让自己保留人性，变相的削弱实力。
    当然。
    七海澄子立刻反讽回去了。
    而且毫不客气。
    人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