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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295节

    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北镇抚司总是忙碌,案子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哪怕没有案子,指挥使也公务繁忙,很难有空闲许久的时候,总是披星而出,戴月而归,他们的相处,总是伴有这样的瞬间,总有一个人,目送另一个人背影离开,头也不回。
    仇疑青心中一软,揉了下小仵作的头:“先送你回去。”
    “不用,”叶白汀仰着脸看他,眼梢弯弯,笑的很乖,“我又不是不识得路,再说也不远,你早些办完你的事,才好休息啊。”
    他越乖,仇疑青越离不开,倾身亲了亲他唇角:“听话。”
    “可是……”
    “你也说路不远了,不差这一会儿。”
    “好吧。”
    一路风声过耳,阳光正好,就是有些热。
    既然人都回来了,不差这一会儿,叶白汀干脆拉了仇疑青进屋,让他饮了些井水浸过的酸梅汤,好歹凉快凉快,解解暑气,才放了人走。
    指挥使安排缜密,申姜动作也快,到了晚间,新的消息卷宗陆续回来了。
    叶白汀盘膝坐在小几前,认真整理查看。
    因确定了鲁明和毕正合确有合作关系,锦衣卫带着人细查深挖,很快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二人确有暗中接触。只是他们很谨慎,每次见面都很小心,必在暗处,才不易查。
    二人到底在谈什么事,有什么猫匿,没有人知道,他们秘会时不会带任何下人,旁边的人也不可能听到,锦衣卫现在同样没结果,但二人的密会时间地点遵循一定的规律,几个月前就开始,近来越来越频繁……
    二人之间气氛也不是特别好,有他们去过的酒楼小二为证,虽听不到两位客人聊了什么,但两位曾经小吵过,似意见不和。
    不过毕正合脾气不好,很多人都跟他吵过架,不只鲁明,申姜在送回来的消息卷宗里举例,比如杜康,就是苏记酒坊的那个小徒弟,也和毕正合吵过。
    杜康看起来安静沉稳,到底也是少年,师父和师姐都不在的时候,脾气没那么好压住,他家的酒好,有时京城贵圈请宴,也会来下订单,半年前有一回,毕正合不知为什么,突然挑剔他家的酒,还骂了他家的人,杜康没绷住,两人吵得很凶,差点动了手……
    叶白汀指尖在‘酒’和‘人’两个字上来回流连,若有所思。
    杜康是一个很安静的人,不管那日问供表现,还是近来卷宗里查到的信息线索,他的成长环境,很难造就冲动的性格,因他师父已经很冲动了,不怎么喜欢解释,惹急了就爱打架,他最惯常做的,就是哄师父劝师父,消火平事。
    师姐和师父脾气很像,虽不至于和人打架,但也很少解释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不高兴了生闷气的时候多,和父亲面对时又倔强,杜康惯常做的事,还是哄,就像父女两个人之间的调和剂,因有他的存在,这个家才温馨平和了很多。
    杜康是个很温润的人,连酿的酒都方正温柔,没太多棱角。
    他突然发脾气,到底是因为酒,还是人?毕正合对苏家,难不成有什么目的?
    这一点可能需要留意……
    叶白汀分析着送过来的线索,分门别类整理好,将认为有必要的方向写在纸上,让人递给申姜和仇疑青,很晚才休息。
    北镇抚司灯火通明,彻底不熄,所有人都又忙又累,休息都来不及。
    叶白汀都忘了关注时间,感觉好久都没见到人了,直到这天早上,终于看到了申姜。他眼底青黑,肤色也不怎么好看,胡子拉茬,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看起来昨天晚上回来的很晚。
    或者昨天晚上根本没回来,是今天近黎明方归,短暂休息了一会儿。
    “指挥使不在?”
    “嗯,没见回来,”叶白汀递了碗豆浆给他,“若有要事汇报,恐怕还是得让人寻去传话。”
    申姜一口干了豆浆,抹了抹嘴角:“倒也没那么紧要……行,我知道了。”
    对方吃饭架式风卷残云,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叶白汀干脆拿了个油饼,往后靠在椅子靠背上啃,让出桌子,方便他发挥。
    一顿饭吃完,申姜总算有了些精神:“我还得出去接着查,少爷您也自己保重,别又忘了吃饭,再累着了。”
    他说完就走,脚步一点不耽误,连对方回话都没听。
    叶白汀目送人离开,转身收拾桌子,东西还没收拾完,就见申姜又跑回来了,胸膛微微起伏,呼吸急促,一脸肃正。
    “怎么了?”叶白汀动作顿住,“出事了?”
    申姜:“又死了一个。”
    “谁?”
    “毕正合。”
    申姜搓了把脸,火气就上来了:“我就知道这帮孙子不消停,这次命案不好查,指挥使让各处加强防卫,警惕意外,还没吓住他们!这还好咱们先行一步,试探出毕正合和鲁明有阴私勾结,要是再晚一点,岂不是连这点东西都看不到!”
    他还在这发脾气,叶白汀已经迅速到屏风后更衣:“人是怎么死的,死在何处?现在现场情况如何?可都知晓?”
    “具体的还不清楚,下面人报信的急,我只知道他死在他自己家里,书房,死亡时间未知,原因未知,”申姜眯了眼,“反正跟这次使团的事脱不了干系!”
    “指挥使呢?”
    “事情刚发,底下人报信分两头,一头往这边,一头去找了指挥使,指挥使现在未有示下,但应该差不了,只要不忙,他都会去现场,那咱们……”
    叶白汀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自然要去。”
    申姜:“时间不等人,那我们就先去?”
    “走。”
    “是!”
    申姜本来有其他的调查走访任务,但今日事发意外,现在应该没空了,他招手叫了自己的手下过来,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交代一番,让他们去尽量查,他则上了马,陪同少爷一起去玩案发现场。
    这一路略远,街上也没什么人,申姜打马靠近,和叶白汀小声嘀咕:“少爷觉不觉得,这回的案子越来越怪?前头两个死者,一个看起来是为财,一个看起来是为色,后来咱们分析感觉都不对,好像是应该为了什么秘密,毕正合现在死,难道也与此有关?”
    可这个人在案子里的存在感很低,因酒宴那晚,他的确一早醉了,大部分时间趴睡在桌上,若不是少爷分析,感觉有些不对劲,设局套了一下他的话,锦衣卫到现在许都发现不了这层关系……
    叶白汀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日在竹枝楼的套话过程,并没有什么问题,毕正合的死因,还真不是锦衣卫失误,或许他这里,也的确藏了什么东西。
    二人到了毕家,仇疑青还没来,锦衣卫照规定封锁现场,各处守卫,毕家人似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意外,主子下人都有点乱。
    见当家主母由丫鬟扶着倚在院门口,哭成一团,申姜朝叶白汀递了个眼色,走过去了解情况了。
    叶白汀也未先进去,就站在院子里,顺便先观察环境。
    做为当家男人的书房,这个位置好像偏了些,院子南北通透,视野很好,屋角挂着悬铃,风一吹响声清脆。
    风……
    这里风好像有点大,与别处不同。
    叶白汀细嗅辨认,好像有酒味?
    第214章 你这小仵作不行啊
    一盏茶后,申姜回来了。
    他一边观察院子,陪着叶白汀往里走,一边讲说刚刚了解到的情况:“方才那位是毕正合的夫人,姓王,是家中主母,掌理中馈,说不知道丈夫怎么死的,家里下人也都不知道,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
    “就昨日午间,毕家有个小宴,毕正合是官身,家中定期有各种小宴,他与席了,表现也没什么不对,王氏说未见他有什么心事,或行动表情异于平常,前两天不是从楼上摔下来受伤了么,他只是动作慢了些,这两日也一直在家中书房处理公务,昨日一如既往,下午很安静,晚上也没有出门,暮色四合时,叫下人送饭菜进了房间,自此再无动静。他忙起来都是如此,王氏也并未觉得异常。”
    “因他言明不许任何人打扰,下人也没敢近前,说书房很大,分里外两间,天热了不再需要热水,下人们在送饭过来时,就将外间小瓮填满了水,保证干净,也备了凉开水,送的饭菜也不多,都是毕正合平日会用的量,一些可能会剩的点心花生米之类,在外面放一夜也不会坏,遂毕正合没叫,也一直没人过来。”
    “但今天早上就不对了,毕正合一直都没出来,他昨天说过今天上午有事要出门,王氏着急,就叫人过来催,可怎么催里面也不见人应声,吓得够呛,让人踹开了门,见毕正合死了,看起来又不像自杀,王氏就报了案……”
    叶白汀:“所以昨天从下午开始,这里只有毕家自己人,没有外客?”
    “对!”申姜点头,“我专门问了的,中午小宴并没有很久,客人吃了饭就走了,未时起,毕家就再没外人在了。”
    “先进去看……指挥使?”
    叶白汀正要往里走,脚步一顿,看到了仇疑青。
    仇疑青明显刚从远处赶来,额角还有微汗,话也不多:“先看现场。”
    三人便一同进去。
    书房果然不小,正中是一个小厅,与内里用珠帘隔开,小厅不大,只放了些物什,比如水瓮,茶桌,方几等等,往东往里,就是真正的书房要地,各种摆设更精致,功能用途也更多,比如书架,案几,笔墨纸砚……
    死者毕正合趴在案几上,面前有翻开的公务卷宗,右上角笔架上搁着毛笔,旁边有盛着水的笔洗,笔洗里的水清透干净,毛笔笔锋却已干,黑硬明显,未有洗过。
    再往下是茶盏,饮了半杯的样子,茶水微微浑浊,白色杯壁有一圈茶水深褐色渍迹。
    案几左边,是盛放碗碟的食盘,食盘不大,菜碟也不大,一共也就四个菜碟,一个碗碟,分量都不大,却都没有吃完,尤其那碗饭,几乎一动没动。
    食盘外侧,案几之上,是一个玉质长颈酒壶,还有同一套天青颜色的酒盅,酒盅是干的,酒壶么……
    申姜过去碰了碰:“小半壶,肯定是喝过了。”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饭菜,“就这点东西,都没吃完?毕正合胃口不行啊……干喝酒不吃饭,菜也不动,他一个人在这书房,惆怅什么要紧事呢?”
    “不是一个人。”
    “两个人。”
    叶白汀和仇疑青几乎异口同声,说完彼此对视一眼,叶白汀弯着眉眼笑了下,仇疑青轻轻点了下头。
    一般这种时候,申姜都很难介入,干脆直接问问题:“这房间昨晚有两个人?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这里——”
    叶白汀先说:“死者的脚尖方向,冲着哪里?”
    申姜低头看了看:“冲着门啊。”
    “你在案前自己坐着的时候,脚尖冲着门口?”
    “好像不是,”申姜试了试,“这个姿势也不舒服啊,坐在案几后,脚自然落地,脚尖便也冲前,死者往左这么多,竟然冲着门口……不嫌别扭?”
    “所以他当时并非正坐,而是侧坐,在他旁边,有另外一个人。”
    叶白汀指着东墙靠着的小方凳:“你没发现这个小凳有点偏?”
    申姜看了看:“好像是有点……这种地方,肯定不是下人打扫不仔细……是有别人拉出来坐过,还原位置时没做好?”
    叶白汀略欣慰的看着他:“孺子可教。”
    申姜恨自己反应慢了点,没第一时间发现这一出!
    “不止这些,”仇疑青指着桌上酒壶,“此乃五年前官窑特制莲青映玉壶,每只酒壶配两只酒盅,不会多,也不会少,一般人拿出来用,大都不会在独酌的时候。”
    “两个酒盅?会友?”申姜皱眉,“那另一个在哪里?”
    难不成还被人顺走了?看来稍后得找一找……
    “不对!”申姜顿住,“我刚刚在外面问话时,王氏只说下人照吩咐送了饭菜过来,没有提酒的事,这酒哪来的?”
    仇疑青已经往侧两步,打开了一旁的柜子,里面放了几坛酒,大小不一,样式不同,看样子房间里就有。
    申姜:……
    仇疑青还指节叩了叩窗棂:“这样的天气,纵是夜里,也难免热气侵扰,为何窗子关的这么死,一丝风都不透?”
    申姜抹了把脸,明白了:“因为昨晚毕正合有客人。因房间里存在的这第二个人……并不方便被人看到,他需得处处谨慎,哪怕忍着热,窗子也得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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