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4)

    长安城外有守军八万,城中则由禁军管辖,两厢叠加也不到十万兵马。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们刚有人得到消息,安王、瑞王等几个藩王异动连连,好似正在勾连准备起兵这当口把长安守军调走大半,皇帝真的不是病傻了吗?!
    还有闻斐,布防图泄露一事皇帝信她,三公九卿可不敢信。天知道她万一真与北蛮勾结,带着那五万长安守军跑了怎么办?这简直就是豪赌!
    皇帝哪会不知这些,但他却一意孤行:众卿不必再劝,朕意已决。
    他说着,转身走回御案后,拿出了那只装着虎符的匣子,然后取了城外守军的虎符亲手交给闻斐,郑重道:明日发兵,朕等你的好消息。
    闻斐低下头,双手接过虎符:臣遵旨,必不辱命。
    皇帝又深深看了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大将军一眼,这才将闻斐遣退,让她回去准备出征。接着视线一转,落在面前的一班重臣身上,对上他们各异的目光,明白接下来才是对自己,也是对他们真正的考验。
    他苍白着脸轻咳几声,紧皱的眉一直不得舒展,心里却是一片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闻斐(心情复杂):陛下这钓鱼执法,一箭双雕,一箭三雕,一箭不,他用的根本不是弓箭,他是打算用机枪扫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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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7章 送行
    事情紧迫, 闻斐出宫之后连将军府都没回,带着皇帝刚赐下的虎符就径直去了城外军营调兵大军开拔需要时间,即便收到了紧急军令, 辎重粮草之类的也不可能抛弃。一切都需要准备,更别提这八万兵马里哪些跟着走, 哪些留下来, 都还要选择安排。
    一天的时间,安排好出征事宜, 已经很是紧迫了。
    闻斐与长安驻军并不熟悉, 万幸她在军中颇有威名,带着虎符去接管兵马时,驻军将军也十分配合。可饶是如此, 等一切都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 天色也已经很晚了。
    趁着天还没黑, 长安城门还没关闭,闻斐终于想起吩咐亲卫道:派人回府说一声, 隔壁太尉府也通知一下,再将我的甲胄和兵器带来。
    亲卫领命, 正要离开, 闻斐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再让人去褚府也说一声。
    等闻斐吩咐完,亲卫见她再没说什么,便匆匆回城去了。独留闻斐站在军营里,遥望着长安城廓,不免几分惆怅说好的下次见面给阿褚解释,结果她这一走就又是打仗,而且还走得这般匆忙,所谓的下次见面也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她就想和心上人在一起, 长长久久安安稳稳,怎么就这么难呢?!
    闻斐满心惆怅的低叹一声,耳边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也只得收起多余的心思。然后揉揉脸,换上一副正经严肃的面孔,继续去处理大军开拔前的准备。
    北蛮南下来势汹汹,而且之前对方明明都已经被打残了,却又忽然卷土重来。这消息别说平民百姓了,就是朝中那些高官贵胄听了,也不免忧心忡忡。
    为了防止百姓恐慌城中生变,皇帝在召见重臣后便下令封口,能瞒一时是一时。
    然而消息还是走漏了,几乎只在一夜之间,北蛮南下直逼长安的消息便传了个沸沸扬扬。没意外引得一片人心惶惶,纵使还没有人因为这一个消息携家逃难,但城中的气氛也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就连平日里人来车往的城门口,这一日也少了许多人往来,显出几分冷清。
    便是在这时,一辆马车低调的出了城。
    马车辚辚,载着人渐行渐远。直到马车驶上城外的黄土官道,车轮不知碾在哪块石子上颠簸了一下,驾车的老实车夫这才开口问道:女郎,已经出城了,咱们现在要去哪儿啊。
    车厢内传来女子淡雅平和的回话:去送行。
    车夫恍然,下意识就要将车往十里亭赶,马鞭扬起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住缰绳的手一扯,顿时控马走向了另一条岔路。而后经过小半个时辰的颠簸,停在了长安北上的必经之路上。
    果然,马车停下后他们没等多久,地面便有轻微的震动传来。
    对于闻斐来说,北蛮已经是她的老对手了,即便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被打残了,而她也在凯旋的路上,可继承而来的记忆也足够她了解对手。
    所以她知道北蛮人的凶残,也清楚他们来去如风的作战风格。
    在这样的前提下,皇帝分给她的五万兵马虽多,但他们既然不是人人配马,就注定可能会拖后腿。再加上闻斐心中也迫不及待想北上亲眼看看局势,于是大军开拔之后,她便留了副将带着大部分步卒在后面加急行军,而她自己则领着数千骑先行,直奔战场。
    对于这样的作战方式,闻斐已经很熟悉了,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刚领兵踏上征途,就先在路上遇到了前来送行的人。
    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孤零零的停着辆马车,头戴帷帽的女子静静的伫立在车旁。
    闻斐策马匆匆而过,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人。于是她手一扯缰绳,正在奔驰疾行的马儿长鸣一声,渐渐止住了步子。粗壮的马蹄踏踏踩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身后的兵马见状,下意识便要跟着勒停马儿。只还不等他们有所动作,便见前方停下的将军举起手来比了个继续前行的手势。于是众人只微微调整了方向,便继续马不停蹄的从闻斐身边错身而过数千匹马儿一齐奔行,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轰隆隆的蹄声好似雷鸣。
    闻斐驾马来到了马车旁,居高临下也没开口,直到耳旁雷鸣般的噪音伴着尘土远去,她才终于开口问道:这里不安全,你怎么来了?
    帷帽被取下,露出女子清丽的脸庞:我来送你。
    短短四个字,闻斐心中忽然十分熨帖,被一身甲胄衬得严肃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来。她有些歉疚,但同时也自信满满:好了,我知道了,送过你就早些回去吧。我也会尽快回来的,你就在长安好好等我,待我凯旋,你再到城门接我可好?
    褚曦仰头望着骑在马上的闻斐,阳光映在她黑色的铠甲上,反射出冷厉的光芒。她微微眯起眼眸,看着心上人脸上的张扬自信,提起的心也安稳了几分:好,我等你。
    两人昨日才见过,此时却还有千言万语想说,但都不是时候。
    所以闻斐最后也只贪恋的看了褚曦一眼,便对她道:好了,我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说完这话,她一扯缰绳,便打算纵马离开去追自己的部下。只是马儿才刚动,辔头就被一只素白的手抓住了,同时传来褚曦的喊停:先等等。
    闻斐吓得赶忙勒住了马儿,看向了胆大到敢去拉战马的人:怎么了?
    褚曦也只自己莽撞了,带着些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而后对闻斐道:阿斐,你把手给我。
    闻斐虽不明所以,可还是听话的俯身,将面朝褚曦的左手递了上去。然后就见褚曦从袖中取出了一截五色丝线,仔仔细细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青、红、白、黑、黄,五色编成的丝线不显杂乱,乍一眼看上去还挺好看的闻斐认识这东西,这是端午习俗,五色丝线系在臂上可驱邪祟,行好运。不过听说这东西都是给小孩儿戴的,而且如今也还没到端午,褚曦怎么会想到送自己这个?
    闻斐心中的疑惑刚升起,就听褚曦道:端午快到了,原本你我相约过节的。如今粽子和龙舟都赶不上了,我便趁夜准备了这条丝线,祝君一切安好。
    至于为什么小孩儿戴的东西给闻斐戴,左右她没成婚就不算成人,取个好兆头罢了。
    闻斐不是头一回上战场了,以往陛下和舅舅送行是一回事,心上人送行又是另一回事。她有些珍惜的摸了摸手腕上的五色丝线,心里暖暖的,再次保证道:阿褚你放心,我会好好回来的。说完没多想,又加了句:等我回来,咱们就成亲。
    这话说出来,闻斐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味,好像打仗前说过这句话的人都没回来她赶紧在心里呸呸几声,脸都差点黑了。
    褚曦倒是没留意到这些,她眨了眨眼,冲着闻斐招招手。
    闻斐满身甲胄不好下马,便在马上俯身凑了过去,然后就听褚曦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今年的粽子错过了,但月饼我还想跟你一起吃。说完顿了顿,怕闻斐不明白一般,她又补了句:若是今年的月饼等不到你,那就只能等明年了。
    结合自己之前的话,闻斐几乎秒懂若她能在今年中秋前赶回来,她们就在中秋前成婚,然后一起过节吃月饼。不然的话,成婚就等明年中秋吧!
    闻斐一个激灵,刚要保证,耳垂就被不轻不重咬了一口。
    这大概是褚曦做过最孟浪的事了,冲动过后不免红了脸,也不好意思再去看闻斐。她伸手在闻斐肩上推了一下,然后自己迅速后退,也压根没等闻斐的回应,转身就登上了自己马车。
    车夫之前也不知躲在哪里,不过他是老实人,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更不会说。眼下见自家女郎登上了马车,他也不管闻斐还呆呆坐在马背上,利落的收起马凳跳上马车。而后冲闻斐拱了拱手,车夫停也未停驾着马车就走了。
    直到一阵风吹着尘土扑面而来,闻斐被那尘土呛了一下,这才从呆怔中回过神来。她最后看了眼远去的马车,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垂,忽而轻笑一声。
    闻斐当然没去追什么马车,扯过缰绳,策马继续自己的征途,马蹄声急促。
    她很急迫,因为有人在等着她回来。
    闻斐领兵出征,长安八万驻军一下子少了五万,自然是瞒不住人的。
    有人忧虑,有人振奋,也有人暗自窃喜。忧虑于拱卫长安的兵马更少了,振奋于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能够再一次击退北蛮,窃喜于长安空虚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无论长安中人怎么想的,都不重要了,因为自闻斐带兵离开第二日起,长安城门就封闭戒严了皇帝一改之前的粉饰太平,大大方方阐明了局势。而后美其名曰以防万一,将城外余下那三万驻军尽数调进了长安,协助禁军把守长安九门。
    自这日起,长安城楼上便站着满满当当的兵马守卫,几乎将这座都城围成了铁桶。
    而后他们等了小半月,终于等到了第一支姗姗来迟的叛军。而让百姓们意外的是,他们并不是自己之前惧怕担忧的北蛮人。
    不等他们探究,之后是第二支、第三支叛军齐聚。
    作者有话要说:  闻斐(诚恳):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呸呸呸,不能乱立flag
    褚曦():你这是,不想与我成婚的意思?
    闻斐(大惊):我不是,我没有,媳妇你听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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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8章 胆寒
    深夜, 长安城楼上灯火通明。
    向过数日的鏖战,这座恢弘的城池不可避免被添上了战争的痕迹刀剑劈砍留下的印痕,箭矢设在城墙上留下的坑洼, 以及浸入砖墙的暗红色血迹都是那般的清晰可见。
    这时恰好一阵风过,夜风拂面吹散燥热, 带来些许凉爽。可即便如此, 城楼上守军们感受道的却不是往日惬意,因为那风中裹挟着浓浓的血腥气, 以及尸体腐坏而发出的腐臭。若非这几日待在城楼上已向习惯了这味道, 只怕当场就能被熏吐了。
    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捂住了口鼻,然后带着满心嫌恶养精蓄锐。
    年轻的小兵一手捂着鼻子, 一手抱着自己的枪, 靠在墙头闭眼假寐。可闭着眼酝酿了许久, 依旧没有半分睡意不说,反胃的感觉反而越发压不住了。
    终于, 他睁开了眼睛,捂着鼻子的手在面前连扇了好几下, 嫌恶的埋怨道:好臭!
    旁边的老兵是他同乡, 从小兵入伍便一直对他照料有加,闻言眼也睁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盔上:你管这么多,快闭眼睡觉,小心打起来一个分神就要了你的小命。
    小兵伸手扶正被拍歪的头盔,委委屈屈:可这里也太臭了,我睡不着。
    老兵年纪比他大了一轮多,几乎将对方当子侄看,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似乎有些无奈, 半劝半吓唬的说道:睡不着也要睡,今日不睡,小心明日就去城楼下睡了。
    城楼下是什么?是尸体!
    大部分是攻城叛军们留下的,也有城上守军不慎坠落。不过无论是哪方人马,从这高耸的城墙上摔下去,也必然是个筋断骨折的下场。说不定血肉也给摔成了泥,如今又在这盛夏的天气里一同腐烂,再分不清彼此。
    听老兵这般说,小兵想到城楼下的惨状,硬生生打了个激灵。他抱进了怀中的枪,瘪着嘴几乎要哭出来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打仗了呢?我爹娘当初送我入伍,进了长安驻军不都说这里太平吗,我就想当几年兵,混点军饷回去娶个媳妇,怎么就打起来了呢?!
    老兵闻言叹了口气,上面的大人要打仗,哪是他们这些小卒能够控制的?他摸摸小兵的头,说道:没关系,这里是长安,只要撑过这段日子,很快就会有援军赶来勤王。
    小兵听他说得笃定,想了想皇宫里那位天子,勉强安心几分点了点头。
    说了几句,两人到底还要养精蓄锐,便又忍着风中的血腥恶臭闭上了眼睛这里是长安,是天子脚下,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就会有勤王的援军赶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渐渐地,睡意袭来,靠在城楼上的两人陷入了梦乡。
    夜更深了,除了城楼上火把燃烧的光亮,城中早不见灯火。宵禁之后的长安城安静极了,就连往日通宵不息的花街,这几天也早早熄灭了灯火。此时站在城楼上放眼望去,夜色下的长安就仿佛一头匍匐沉睡的巨兽,威严而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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