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小孩儿帮着王青野捡了不少板栗,他倒是也不贪,瞧着兜子装了一半就不摘了。
    哥儿,今年时节好噢,日子过得有滋味,庄稼可收得好啊?
    王青野忽的听到有人跟他搭话,回头一瞧,竟然是个挑着担子的强壮男子。
    我不是本村人,未曾种庄稼。
    哥儿是城里人?
    王青野点了点头。
    男子又道:城里好啊,日子有滋味。
    王青野未置可否,只道:哥儿可是来村里卖东西?还是要去城里做生意?
    不做生意。
    男子用汗襟擦了擦额头,冲着王青野笑了笑,没说什么竟走了。
    夜里,王青野用板栗炖了鸡,留周竹吃饭。
    周竹帮着他把炖鸡剩下的板栗挨着破了小口子,放铁锅里炒,炒板栗一口一个粉糯,很是好吃。
    索然无事,王青野便说起今儿在圆石村遇见的小贩,分明挑着担子就像是卖东西的,非说不卖,倒是有些怪。
    周竹却在灶下笑了一声:不是小贩怪,是郎君你怪。
    王青野不解:怎么说?
    郎君遇见的小贩是卖私盐的。
    王青野眸子微睁:你怎么知道?
    周竹乐呵着道:那人是不是搭腔说今年天时好云云,又问庄稼,最重要的是说了句有滋味?
    王青野不免发笑,周竹的耳朵就跟长到了他身上似的。
    这是卖私盐的切口,你若是说庄稼遭了蝗虫受了灾,日子过得淡过得清过得苦,没滋味,就是要买盐的意思。若是说天时好,丰收了,能过个好年,就是不买的意思。
    周竹接着又道:你若是城里人,他便说城里日子火红云云,有滋有味。你答的话道理还是跟村里的一样。
    这小贩见你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自然就知道你是外行了,不愿与你多费口舌是常事儿。
    王青野也算是长了见识,叹了句有意思,他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贫苦老百姓都知道这些,盐是什么东西,咱是不吃饭也得吃盐啊,这官盐价高,卖官盐的个个儿趾高气扬,老百姓买不起,物极必反,自然便有了卖私盐的。郎君日子过得宽松,许是没有买过私盐,并不知其中的弯绕。
    王青野见周竹语气寻然,像是早就见怪不怪了,又问:可卖私盐是朝廷所不允的,如何还有人这么大的胆子。
    朝廷的课税大抵都靠盐来维持,当然不准许私人卖盐,要想卖盐得拿到官家的盐引才能卖,可这般下来苦的是老百姓啊,吃不起盐如何过活,暗里便有了卖私盐的,这私盐的价格比官盐低,且品质还好些,谁不爱去买私盐。周竹道:别说寻常人卖私盐,就是那些当官儿的也有卖私盐的,早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那朝廷不管?
    周竹好笑的看着王青野:郎君寻日里看着多精明一个人,倒似不了解咱们大临朝一般。这朝廷当然管,但那也得抓得住人啊,再者抓到了也无非落狱去关过几载,当然也有倒霉流放的以儆效尤。但朝廷得平衡,既不能真让老百姓没盐吃,又不能收不到课税,为此私盐才猖獗。
    王青野敛眉:你倒是了解透彻,这般口吻似要去卖私盐了般。
    哎哟郎君,我只替着你老实办事儿,做什么私盐,即使有那贼心,我也没盐去卖不是,那大钱我赚不了!
    那这些卖私盐的盐是从哪儿来的?
    周竹道:听说有自家产的,也有从盐地百姓家去采买的。
    欸!鸡炖好了,好香!
    散养走地鸡炖的汤浓香,王青野揭开罐盖,往汤里撒了点细盐,盛了一勺汤喝了一口:加了盐就更有滋味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周竹:饭菜其实再有滋味儿,一个人吃也寡淡,若是大家的饭菜都有滋味那便好了。
    周竹看了王青野的眼睛一瞬,深不见底。
    郎君的意思是?
    你留意着帮我打听打听,如何能取得官家售盐的许可?
    周竹舒了口气:吓我一跳,我当郎君有心要去卖私盐呢。
    *
    隔天,王青野又摇着小船儿出海,这趟儿直溜儿的往礁石去,那边人少安静,省得总有渔民来跟他唠嗑,打渔枯燥乏味,一道儿说说话儿解闷儿是好事,不过渔民说着说着便倒苦水,听到多了总归是烦啊。
    海礁上放的果腹已经不见了,这倒是也说明不了什么,毕竟夜里海浪大被卷走了也是常事儿。
    下了地笼和渔网后,他坐在船头剥昨儿夜里炒的板栗,又香又糯,要是趁热的话更好吃,只不过昨儿吃了板栗炖鸡,都吃不到这上头来了。
    吃了几颗,他将栗子一颗颗剥好放在船头的碗里,起身往船舱走:打个盹儿去。
    王青野坐在舱里,头枕着双臂躺下,说是要睡觉,实则在盯着放于船头的碗,然而一刻钟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轻叹了口气,连自己都不知道心里竟然有些失望,正直他准备坐起身,一只鸟落在了船头,正要啄食碗里的板栗时,一朵浪花落到了甲板上,鸟儿受惊飞走了。
    他眼睁睁看着一只葱白如玉的手摸进了陶瓷碗里,抓了一把栗子,然后就想溜,王青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去逮住了那只偷了东西要溜走的手,冰凉细腻的触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我知道是.........
    没成想他发力竟没把人捞起来,反而一个浪花糊到了脸上,来不及睁开眼细瞧,大浪勇起,船只摇晃一侧,噗通一声他竟然掉进了海里。
    他松了手,欲要往上游时,腰上忽然被缠住将他往下拖,他睁开眼,果不其然,就是那条白头发的鱼崽,此时抱着他的腰正笑的猖狂。
    居然拿我的果干儿喂鸟!
    王青野听到海中的声音,惊异于小崽子竟然可以在海里说话,他蹙起眉毛,示意他先松开手不要搅动海浪,有什么上去再说,小鱼崽却不肯松手,反而甩动尾巴把海浪造的更大了些,迫得王青野游不上去。
    谁让你那么晚才来看我的,就不让你走。
    王青野脑仁子疼,搂住绵舒的腰往上游动,小崽子却跟他唱反调,他瞪起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口鼻,快要不能呼吸了。
    有我在肯定死不了。
    王青野敲了绵舒的脑袋一下,当初他因为潜水溺亡,虽说不惧海洋,但是窒息感涌上来牵扯着回忆痛苦却是加倍的,小鱼崽难缠,像条八爪鱼一样。
    绵舒尚且还沉浸在终于又见到王青野的喜悦中,全然不知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本想带王青野去看这些时日在海底给他收集的大珍珠,抬头便看着眼前的人神情骤变,他顿时收起了笑容:王青野?
    【系统警告,系统警告,生命体出现衰竭症状,请宿主即刻转移所处位置】
    绵舒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搂住王青野的脖子,将额头贴了过去,王青野不知小鱼崽又想闹什么,意模糊之间,只见鱼崽微微侧头,将唇贴在了他的唇上,冰软触感下丝丝缕缕的气息从唇齿间游走,顿时深海里的压迫窒息感随之退却。
    ...........
    王青野爬上船,捋了一把脸上的海水,一骨碌将上衣扒下,衣服一拧海水啪嗒嗒的往甲板上流。
    绵舒扒在船栏上,仰头看着赤身的男人,宽阔的肩背和窄健的腰身形成了强烈的观感,论谁看到了不擦口水说一句:郎君,裤子其实也可以脱下来拧一把。
    回过头却是一张薄唇紧抿的臭脸。
    生气了?
    王青野把衣服扔在甲板上任由太阳晒,看着头发耷拉在锁骨上的小崽子,真不知道他还期待见到他干什么:我不该生气?
    好了,我错了嘛。我又不知道你畏水。绵舒拽住了王青野的裤脚:我见你时常出海,还以为你不怕水的。
    【小人鱼,你的饲养员上辈子是被淹死的】
    绵舒睁大了眼睛:你知道王青野上辈子的事情?
    【不知道,我遇见他就是他被淹死的时候】
    是你救了王青野?
    【是的,虽然那片海淹死的人很多,但是系统唯独救了你的饲养员】
    绵舒笑了起来:为什么?
    【他最好看】
    王青野听到一个系统和条鱼在闲聊,莫名其妙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绵舒看向王青野,缩了缩脑袋,之前他偷跑出来王青野就生气了,原本是想给他看喜欢的珍珠哄哄他的,没想到弄巧成拙:别生气了。
    【小人鱼先不要管他有没有生气,我救了你的饲养员,你不觉得应该答谢我吗】
    你救他又不是救我,干嘛要答谢你?
    【我不救他,你怎么遇得到他呢,他又救了你,说到底还是我救了你啊】
    绵舒觉得系统说的好像也是有些道理的,主要是系统时时刻刻都跟着王青野,比他和王青野亲密多了,要是他们关系好了,他以后再惹王青野生气系统也可以帮他说说话嘛:那你说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用不了太麻烦,你只要没事的时候跟界面里的人聊聊天就好了】
    虽然那些人很奇怪........绵舒看了看王青野,算了,为了他也能忍:好吧。
    王青野长吐了口气:你们两个当我是死了吗!
    系统功成身退,连忙自动关闭了界面,就留绵舒一个人悻悻的看着王青野。
    王青野也懒得跟他搬扯,径直问道:你怎么还在这片海,为什么没有回家?
    绵舒伸长了胳膊:你抱我上来我就告诉你。
    不是很能干嘛,自己上来。
    绵舒抱着王青野的腿,用耳鳍蹭了蹭: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
    王青野黑着张脸,矮身把鱼崽抱上了船,绵舒挪到船篷里挨着他,一脸讨好的笑容。
    终日于此,不觉抵暮。这片海好看,所以我不想回去了。
    见王青野并不说话,绵舒斜抬起冰蓝色的眸子:其实是我舍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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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绵舒也想过先回深海里, 去探探人鱼宫现在怎么样了。可是人鱼宫位于海洋中心,抵暮海这片偏远的小海洋距离人鱼宫太远了,即使他在海里日行千里, 也得要半月才能回去,再者他也不知道鲛人族的内乱是否结束, 凭借自己这么弱小的能力, 回去指不定还得被敌军抓住, 到时候只会添乱。
    自然, 最主要的一点还是他不想走。
    这些天我出海, 鱼也是你捞的吧?
    我只是把它们从别处赶过来,可没有一个个放进渔网里。
    王青野长叹了口气,摸了摸绵舒的脑袋, 拿出放在船篷里的果脯还有剥好的栗子。
    绵舒眼睛发亮:都是给我买的?
    嗯。
    绵舒却没着急吃, 道:你让我跟你回去吧!
    王青野眉心一动:你不怕身上起红疹子了?
    你都知道啦?绵舒展示了一下自己光滑的胳膊:没事了,我现在身上一点也不痒了。
    那是因为你长时间待在海里。
    先前是因为受伤皮肤刚刚长好适应不了陆地, 时下都过去这么久,早就没事了。绵舒拽着王青野的胳膊摇了摇:就让我回去吧,这片海里待着一点也不好, 打渔的人又多。
    绵舒见他不答话, 连忙绕到人的背后, 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
    行了,行了, 少卖乖。
    ..........
    转眼就是月余,绵舒在海里不觉黄昏晨暮, 日子也昏昏沉沉的,总感觉时间漫长又无趣,所以也只能逗逗前去打渔的小船儿了, 不过自打王青野出海以后,他倒是觉得日子快了些。
    夜里睡觉,白天干体力活儿,就等着王青野出海,帮他赶鱼群。
    王青野点了盏油灯,屋舍陷入一片温黄的光芒中,他看着小房子的陈设,跟走时还是一模一样,浴桶还在,躺椅也还在,王青野还是喜欢在窗前的水缸里养些鱼鱼虾虾的..........若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院子里晒了很多咸鱼,灶房里熏了很多腊味。
    最近家里常有人来,自己懂事些。
    王青野拾掇了一会儿,到浴桶跟前去:此后若是身体有不适的地方,要一早告诉我,听到了没?
    绵舒认真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一夜好眠,晨曦破晓,隔壁的大公鸡扯着嗓子嚎叫,王青野是被外头的敲门声吵醒的。
    往日里天摸黑就起来了,瞧着外头天色大亮,好多日子没有睡这么沉过了,他披着衣服到浴桶边,小鱼崽还在睡觉,总觉得不过一越之间,小家伙长了不少,之前还算宽敞的浴桶突然都有些狭窄了,他将手伸进水里摸了摸柔顺的白头发,嘴角边不知觉的挂上了一抹笑。
    郎君,我还当你没在家呢,我都在外头喊了半个时辰了。
    瞧着王青野的状态,显然是刚起床,周竹吸了口冷气,偏头小声道:不、不会是有人在家吧?
    王青野眉毛微扬:你这小子,一天到晚想些什么。是小哥儿回来了,昨天安顿下睡的晚了些。
    噢!原来是小哥儿,正好我也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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