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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重生] 第52节

    他以布巾遮住口鼻,只穿了身十分朴素的青色长袍,乌发简单挽在脑后,看着依旧有些病弱,但却多了几分英气。
    旁人只以为他是女扮男装方便行事,却不知道他本就是男儿身。
    殷慈光身上带着浓浓的艾草味,显然出来前刚熏过艾。他并未靠近,谨慎地在距离殷承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向他行了福礼:“与病人同处数日,恐过了病气给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殷承玉摇摇头,摈退了伺候的人,才道:“没有旁人在,你不必如此。”顿了顿,又道:“今日这一身,比从前更适合你。”
    他说得十分隐晦,但殷慈光却听明白了。
    为了在这深宫之中活下来,他自小被当作女子养大。母妃会教他宫廷礼仪,教他琴棋书画,教他一切皇家公主该会的东西。却也唯恐他真把自己当作女子,会在深夜无人时流着泪一遍遍叫他记住,他是男儿身。
    可他在外头装得久了,偶尔自己也会恍惚一瞬。
    殷承玉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个承认他身份的人。
    殷慈光抬眸看他,被布巾遮挡了大半的脸上,极缓慢地露出个笑容。
    他略略伸直了脖颈,有些不适应地将习惯性贴于小腹前的手放下来,学着殷承玉的模样笔直站着。只是到底有些不得章法,眼底露出些许窘迫来:“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殷承玉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过早的承诺总容易叫人失望,便又按下不提。换了个话题,体贴地化开了短暂的尴尬。
    “听说刺血法有了成效,那二十个病人如今情况如何?”
    说起病人,殷慈光果然自在许多,习惯性垂下头,将这五日来的情形细细说与他听。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只有一个殿下,殿下也只能有一个狗勾#
    狗勾:谢蕴川是谁?殿下认识吗?喜欢吗?比喜欢我还喜欢他吗?
    殿下:……
    第49章
    从疠人所转移过来的病患一共有二十个,症状都较为轻微。
    经过刺血法治疗,再辅以改良过的治疫汤药,不过四五日光景,其中八九人的症状已经有好转迹象。余下十一二人虽还未好转,但也并未再恶化。
    “不过眼下时日尚短,要看效果还需多等一些时日。”殷慈光道:“院判已经准备从疠人所再挑选一批症状更重的病人使用刺血法治疗。若是仍然能有目前四五成的痊愈可能,就可以广招大夫,将这刺血法传授给他们,进一步推行下去,等时日久了,这疙瘩瘟也就不成气候了。”
    疙瘩瘟之可怖,一在于传染快速,二则在于无法可医,一旦染上了,就只能等死。
    先前疙瘩瘟大规模传开,乃是因为百姓并不知道疙瘩瘟传染的源头。好在山西一行,薛恕偶然发现了老鼠身上带有疠气,接触久了会让人染上疙瘩瘟,这才找到了一开始的源头。之后殷承玉传令各地官府大肆捕杀老鼠,清理街道,保持城中整洁干净。从源头上断绝老鼠将疠气传给人的可能,余下的就只需要防止人和人之间的传染。
    因有山西的前车之鉴,直隶等地在出现疙瘩瘟之后,殷承玉便力排众议,调拨军队直接封锁了爆发疫病的城镇。同时一遍遍筛查当地百姓。将所有染病的病患集中到了疠人所去。
    如今再看,他的做法是卓有成效的,至少各地再报上来的染疫人数已经越来越少。疙瘩瘟虽未能消弭,但却暂时得到了控制,没有再蔓延开。
    眼下又找到了治疗疙瘩瘟的法子,解决疙瘩瘟需要花费的就只有时间和银钱了。
    “这些时日你们都辛苦了。”殷承玉看着他微微苍白的脸色,道:“孤会叫人自民间广招大夫。届时多些人帮忙,你们也能轻松些。”
    殷慈光代太医们谢过他。
    “长姐也保重身体,你好好活着,才有人庇护容嫔。”殷承玉想起上一世殷慈光早逝的结局,语气便多了几许真心:“月底南地的大夫们也差不多抵京了,民间大夫虽未必有太医医术精湛,但走南闯北见过的病症也多。长姐的病久未见好,可寻那些大夫瞧瞧,若是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寻郑多宝,从孤的私库里支取。”
    一开始殷承玉愿意庇护他,也只是出于前世境遇相似的怜悯罢了。
    只是没想到殷慈光投桃报李,竟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叫殷承玉多少有些动容。
    除去刚出生不久的殷承玥,隆丰帝还有四儿一女。老二老三觊觎皇位,与他是不死不休;老四年纪又太小,和他差着整整八岁,他出生的时候,殷承玉已经开始接触政务了,几乎没见过几面。
    可以说,他这一路走来,是没有兄弟扶持的。
    即便是一母同胞的殷承玥,因为年纪太小,殷承玉看着他时,更像是看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而非可以信任的兄弟。
    皇家多争斗,但殷承玉并不愿主动挑起这争斗。
    若是殷慈光能始终如一,他并不介意多一个兄弟。
    殷慈光一向是个通透人,他又抬眸看了殷承玉一眼,这回没有再行福身礼,而是轻声道谢:“谢太子殿下宽厚,我省得了。”
    见他应下,殷承玉也没有再多言语,带着人如来时一般离开。
    殷慈光立在原地目送。
    瞧见他被宫人和侍卫簇拥着走向大门,广袖长袍被风扬起,如云滚动。
    古人曾赞谢公和夏公:“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历尽千帆,不坠青云。”
    但他觉得,太子犹甚。
    *
    七月末时,卫西河送回来的药材,以及巡盐查抄的赃银先后抵京。
    有了银子又有了药材,还多了一批有治疫经验的南地大夫,疙瘩瘟之防治更是如虎添翼。
    彼时太医院试行刺血法颇有成效,已经在望京的几处疠人所推行开来。
    而卫西河在信中特意提及的吴大夫,在得知太医院竟已经推行了刺血法之后,十分好奇。两边碰面之后,将彼此的施针技法展示一番,两相和合,取长补短,竟然又将原本的刺血之法进行了改进,疗效更甚之前。
    进了八月时,疠人所终于不再只进不出,已经有状况轻微的病患痊愈,从前几处疠人所的重病区一日拢共要抬出数百具尸体出去焚烧,在刺血法推行之后,几处疠人所每日死者人数降到了百人左右,还有逐渐减少的趋势。
    殷承玉看过下头呈上来的奏报之后,下令在山西和直隶推行刺血法。
    如今望京这些已经掌握了刺血法的大夫,被分别派往出现了疙瘩瘟的州府,由他们指导当地大夫如何治疗疙瘩瘟。
    将批示过的奏报交给郑多宝,殷承玉露出些许笑模样:“交由内阁,议而后行。”
    等内阁商榷完毕,将政令施行下去,疙瘩瘟之危便可解了。按照今世的发展,不出意外,疙瘩瘟再不会像上一世那般肆虐大燕。
    郑多宝接过奏报,出了弘仁殿便往中极殿去。
    出门时正撞上风尘仆仆的赵霖。赵霖先前被太子派出去办事已经许久不在东宫,今日见到,郑多宝还想与他打个招呼,却见他行色匆匆进了弘仁殿。
    赵霖性情沉稳,郑多宝少见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他心里担忧了一瞬,还是先去办自己的差事了。
    外头通报赵霖求见时,殷承玉还惊讶了一瞬。
    瞧见满身风尘的赵霖,他摈退了伺候的宫人:“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有关薛红缨的消息实在不多,他以为怎么也要几个月时间打探。
    谁知道赵霖却是摇了摇头,自袖中拿出一封密报呈上,声音沉重道:“臣此行赶回,是为山东之事,山东有流民起义,当地卫所派兵围剿两次,均以失败告终。短短一月余,已有近万百姓加入起义军。”
    殷承玉脸上的笑容沉下去,翻开奏折快速看完:“具体是何情况?说清楚些。”
    赵霖这才将此行山东见闻细细报于他。
    七月中旬,他奉命秘密前往山东济宁调查薛红缨的踪迹,却在抵达山东后,发现山东情形与从前极为不同——大片的田地皲裂荒废,路边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流民。
    赵霖一路行去,才知道因为因今春无雨,山东遭了大旱,紧随又有蝗蝻肆虐,田地颗粒无收,不少农户成了流民。这本也是正常,这些年光景不好,山东不是旱灾就是洪涝,朝廷早有防备,各地粮仓里都存有备灾粮,在碰上灾年时便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好歹能让百姓活下去。
    可不正常的是,赵霖一路行去,发现各州府根本没有开仓放粮。受灾的百姓无食果腹,只能啃树皮,食草根。
    赵霖将沿途所见写在密信中,本想探听清楚之后便送回望京。但没想到他信还没写好,便听说蒲台有人反了。
    据说一开始因为是黄河泥沙淤堵,影响了运河船只往来,当地官员便自各州府征发民夫去清理河道。可山东百姓刚经过旱灾蝗灾,饥荒未解,又遭强征。走投无路之下,干脆便反了。
    蒲台最初参与反叛的流民不过两千人,他们冲进了官署和粮仓,大肆劫掠。当地的卫所得知消息后派兵镇压,却遭遇大败。
    打了胜仗的流民们趁势而起,往青州益都方向逃窜,最后占据了地势险要的卸石寨,竖了红白旗,自称“红英军”,打出旗号,要“毁官衙,烧仓库”。
    山东巡抚镇压不力,怕朝廷怪罪。将消息瞒下不报,又命青州卫再次派兵,名为招安,实为镇压。
    结果那流民首狡诈。识破了计谋。将计就计灭了青州卫三千兵马。
    接连两场大胜,叫红英军名声大噪,青州以东,更多的百姓都加入了起义军。
    眼见着山东乱成了一锅粥,实在压不下去了,山东巡抚才派人才送了急奏。
    赵霖赶回望京时恰在官道上遇上山东出来的信使,与对方一道抵京。抵京之后信使去了通政司衙门递折子,他则立即赶回了东宫报信。
    殷承玉攥紧了密报,满面怒色:“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疙瘩瘟之危刚解,山东又有流民起义。
    一桩接着一桩,竟没个太平时候。
    恼怒归恼怒,事情还需解决。殷承玉当即命人召了内阁大臣入宫商议。
    此时山东巡抚的急奏已经经了通政司,送到了内阁去。
    弘仁殿里,内阁学士再度齐聚一堂。
    山东巡抚的急奏就摆在桌案上,几位大学士为之争论不休。
    次辅邵添道:“乱臣贼子得而诛之,绝不能姑息!”
    “你说的容易,山西和直隶刚遭大疫,钱粮都用来赈灾了,若是朝廷派兵镇压,将士粮饷从哪里来?真要打起来,山东的灾民又要如何?起义军还未成气候,不如招安!”虞淮安年纪虽然大了,但他身兼户部尚书之职,和那些讨债一般的官员为了银子吵惯了,半点瞧不出年老气衰的模样:“你要派兵也成,别找户部要银子!”
    “前些日子不才有一批赃银入了国库?”
    邵添当然不肯,他管着兵部,年年都为要军饷和户部扯皮。那拨出来的雪花银,可关系着他的腰包。户部不拨军饷,不就是要从他的腰包里掏银子?
    两人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为了派兵镇压还是招安争得面红耳热,互不相让。
    更还有另外三位大学士各自站队声援,弘仁殿一时间比菜市场还要吵闹些。
    殷承玉听了半晌,沉声道:“山东接连遭受大灾,若再起祸事。百姓恐无活路。不若先礼后兵,若是招安不成,再派兵镇压不迟。”
    两边各有道理,再怎么争也争不出个长短来。
    不如采取折中的法子。
    只是招安的人选,却又犯了难。
    就在朝堂上为此争论数日仍未有定论之时,二皇子殷承璋带着隆丰帝的旨意赶回了望京。
    山东动乱,隆丰帝亦已得知消息,特命二皇子殷承璋为总兵官,安远侯徐惠为副总兵官,带五千禁军前往山东剿灭起义军。
    殷承璋宣读完旨意,目带挑衅的看着殷承玉。
    殷承玉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回了慈庆宫。
    如今山东满目疮痍,若是再起战事,当地百姓恐怕更没了活路。到时候不想反的,只怕也要跟着反了。
    可不论是独断的隆丰帝还是妄自尊大的殷承璋,哪个都听不进他的话。在他们眼里,几十万的百姓,远比不上握在手中的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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