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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这顶帽子,真真儿好看

    晨间第一缕曙光如浅金的细线穿过草丛的缝隙,斜入洞穴,轻轻扑打在女人卷翘的睫毛上,晕开七彩光眩。
    女人的眼弧微微一动,随即睁开水眸。
    山洞外,鸟鸣欢畅。
    “夫君…赫,快醒醒……”
    云汐推推身边的男子,径自起身,披衣束发。
    周身上下,痛痒不止。
    她低头检查,也分不清哪些是受潮复发的痘疮,哪些又像是被蚊叮虫咬。
    “……天亮了?”
    华南赫散着满头银发,惺忪的睡眼强睁着望向燃烧殆尽的篝火,迅速抓起衣衫裹住身体。
    “什么时辰了,我们必须快些找路离开。”
    云汐看向洞外半悬的日轮,眯细的眸中折射出琉璃般的华彩。
    言语间透出的果断凌厉,与昨夜扎在男子怀中无尽缠绵的娇美小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华南赫怔怔看着,赞许一笑,过去将她拥紧。
    “赫……”
    她刚要责怪便被他吻住了嘴:
    “嘘,再感受一下。云汐,我从昨夜真正恢复记忆的那时开始,才感觉一切是从那年华南信带人闯进出租屋断开的,又在昨夜连上了。
    云汐,没有你的这两年记忆,对我而言才像是踏入了另一个陌生的空间。经过长途跋涉,我总算是回来了。”
    男人柔蜜的话语带着异样的温存,使她凌乱的心有所安定,敛去急躁的性子,她举目凝向他,轻抚他的面颊:
    “我的夫君,如今的你,又变回昔日足智多谋、英挺伟岸的奇男子,我真为你高兴。”
    华南赫摆头一笑:
    “若论足智多谋,现下我已不如你了……”
    眸光微垂就见女人肩上、锁骨许多干瘪红肿的痘痕凸得老高,有些已经溃脓。
    他容色大惊,懊悔咬牙:
    “坏了、坏了,你身上的痘疮才见好,本不该在如此潮湿的地方久留……”
    云汐笑得淡定,宽慰他道:
    “你不必在意,越是这样,等见到华南信才好借故做文章。”
    华南赫郁叹,捧着她的脸,与她头抵头:
    “说实话,我再不想和你分开,哪怕只有片刻。”
    云汐一脸悲悯,靠在他的胸膛上,唇瓣轻吻他的衣襟,沉沉阖眼,答:
    “我也不想和你分开,我希望时间好像戏文里头唱的那样,可以永远定在昨夜。可是赫,你作东厂提督时也曾说过,有些事我们注定躲不开,必须去做……”
    华南赫静静搂着她,低垂的面上充满伤情。
    突然,他的耳根动了动,恢复为十足的机警:
    “有人来了!”
    云汐仓促的一旋与男子拉开身距,两手裹紧衣裙,紧张的瞪目瞅向洞口。
    华南赫缓缓挪动脚步,左手握拳,右手化为掌刀,已经拉开了架势。
    “九弟、丫头,是不是你们?”
    洞外的草丛兀自耸动了几下,接着杂草向两侧分开。
    耀眼的阳光将蛊笛落拓的身姿送到华南赫的视野前。
    “兄长?!”
    华南赫浑身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三两快步迎上,呼唤得异常亲切:
    “兄长,兄长——”
    单膝曲在地上,他向蛊笛拱手下跪,把对方吓得不浅。
    “起来!”
    他二话不说拉起华南赫,表情错愕:
    “九弟、你怎么啦?”
    “我、我都想起来了……”
    华南赫唇瓣抖擞,眸底洇出水泽:
    “当年怪我一意孤行不听兄长的劝告,最终害了东厂几位旧部,又害兄长为我终日奔波筹谋。没有你,我不知会自暴自弃到何时,又不知会做出多少伤害云汐的事。”
    “哈,九弟…你真的、真的……”
    两个孪生兄弟相互执手,一瞬间蛊笛眼光迷离,随即眼底一亮,好似在许久阴霾下生活的人突然拨云见日,粲然的瞳中只见漫山遍野春花灿烂。
    他刻意隐忍着情绪的迸发,只将全部情感化作一串泪水夺出眼眶,接着仰天大笑了几声:
    “哈哈,好啊、好,太好啦——”
    “显王爷,您找到我家主子没?”
    身后焦灼的问话传来,正是知棋,身边跟着掌事公公小磊子,还有永露寺几位武僧、沙弥。
    蛊笛瞬间想到什么,向山洞甩头,吩咐知棋到:
    “人就在里头,哎,你一人进去就行。”
    “……”
    知棋一愣,目光下意识转向华南赫,即刻也明白过来。
    红着小脸抿唇笑了笑,女孩转身走进洞穴中。
    云汐正跪坐在洞里美滋滋的绾发。
    她早已听到洞外两兄弟的谈话,情知救兵到了,忐忑的心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看到知棋,云汐也觉不可思议:
    “你怎么来了?”
    知棋轻浅的目光瞄过地上那些个揉得没了形状的苔草,不觉脸颊微热。
    瞧这情形,便知昨夜的战况该是何等的激烈。
    女孩羞答答的莞尔回道:
    “您与王爷到后山放灯许久不见回来,奴婢担心了您整晚,后半夜便带着磊公公去求慧蝉大师,集合寺里的僧人遍山寻您,可巧就遇到了显王爷。也是他告诉奴婢,该是有人要加害您!”
    话到这里,知棋蓦的脊背一寒,小手扯住云汐的葇荑急急问:
    “主子,您快告诉我,这夜您和王爷是否真遇险了?奴婢都要担心死了!”
    云汐促狭了水光潋滟的美眸,笑弧轻悠,拍拍女孩的手背:
    “确实,我在凉亭里遇到七八个杀手。夫君为护我,和我一起落下悬崖却大难不死。你们上山时没能撞击那最后一名杀手,该是他先行回去向主子复命了。”
    “啊?”
    知棋听得脸色僵白,目光惴惴循看四下:
    “那、那是什么人竟如此大胆?若他没死,不是要撞破您和王爷的事了?”
    云汐笑得稳笃,目光从知棋变色的面上移开,随意落到洞内的某处:
    “原先我也害怕,可自从有了手上的东西以后我就不怕了。这件东西,可为我们斗败月西楼,为死去的东厂旧部报仇提供了助力。”
    说话间蛊笛进洞,看到云汐一头散着如瀑青丝,唇畔凝起好看的笑涡。
    双臂环抱在胸前,他意味深长的开口道:
    “嗯,不错,这顶帽子真是好看,就该早些送给华南信戴。”
    知棋掩口窃笑,识趣没有说话,只乖觉的凑到主子背后,从袖袋里掏出篦子为她梳头。
    她打心里为主子高兴。
    主子身陷仁宪帝的后宫,见天想尽办法来护自身清白,不就是等待和九王爷的这天吗?
    虽说这对命运多舛的男女眼下无法公开在一起,但很早以前他们就是真正的夫妻。
    知棋相信上苍有眼,定会垂怜他们二人,也会在不久后的某日赐他们永远恩爱,长相厮守。
    蛊笛那半是玩笑、半为解恨的一句让云汐赧然羞红了面颊,颔首浅浅笑过,眉色染上几分肃然:
    “显哥哥,恐怕还要麻烦慧蝉大师为我和夫君安排另一处居所,那处务要鲜少有人往来,我和夫君需要藏身一段时间。
    用不了多久,有人会把华南信引来寺庙。那时我们夫妻一旦现身,保管会大挫那人的锐气!”
    蛊笛眸中闪过犀利的光芒,一侧银眉挑起,饶有兴致:
    “丫头,听你这口气,该是知道要害你的人是谁了?”
    云汐笑着摸出一枚黄铜腰牌,两指拎着上头鹅黄的燧绳,向蛊笛和知棋展示。
    腰牌足有她的巴掌大小,边缘尽是些参差精致的焰纹。
    金牌正面,中央最醒目的位置刻有一“时”字。
    “啊!”
    知棋震惊得尖叫出来,眸光冉冉如同火焰,氤氲愤怒的烧灼不灭。
    她怨怼的眯细了眼眸,恨声道:
    “原来是她,难怪呢!”
    华南赫此时走入山洞,对蛊笛道:
    “大哥,慧贵妃虽是动用母家的力量暗害云汐,可昨晚杀手撞见我在寺庙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眼见我跟着云汐跳下悬崖,那唯一幸存的杀手必然不会小觑。
    所谓贼喊捉贼,我相信云汐的推断,一两日内,慧贵妃必会引华南信上山。”
    蛊笛蹙紧眉头,眼底浮现深深的疑惑。
    他手抚下巴深思熟虑起来:
    “那杀手只是见你二人落崖,若不探得你二人的生死虚实,慧贵妃又岂敢判定自己稳赢,先行去找华南信?”
    云汐笑得了然于胸:
    “先不说从那般高的峭壁落下生还希望还有多大,就说时沅卿那个妒妇,她对我下手无非为的华南信,她认为我当下受宠,在后宫的地位迟早会威胁到她。
    因而,如今的她实则不希望我死。假如我与九王爷能够同时出现在皇上面前,那样对她来说便是正中下怀,刚好可借用后妃失节为说辞,折煞我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蛊笛瞳眸一亮:
    “难道你是想要……”
    云汐看着他,嘴角扯起诡黠的笑弧:
    “请君入瓮,逼其为我所用。”
    这刻,笑意忽然凝在蛊笛的脸上,那朗俊的眉眼带出的丝丝僵涩无力感,总也不太好看。
    “兄长,你怎么了?”
    华南赫发现异常,轻拍他的脊背。
    蛊笛惶然敛神,摆手一笑:
    “不碍事,既如此,我们便大胆一搏吧。眼下天就快大亮了,要抓紧时机快些离开。九弟、丫头,跟洞外那些沙弥走,他们会带你二人到安全的地方藏身。”
    三人走出洞穴。
    云汐被华南赫搀扶着,跟随四、五沙弥走在最前头。
    蛊笛有意与队伍拉开一段距离,郁然蹙拢的眉心皱起一抹阴翳。
    “小姑娘,你看到了吗?”
    他转头问向知棋。
    知棋与他并肩走,双目直视队伍前端的男女,眼圈见红:
    “看到了,主子身上才好没利落的痘疮很多处都破脓了。她又没少遭罪…她与赫王爷,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啊!”
    难以抑制的酸楚涌上心头,女孩抬手抹泪。
    蛊笛喉结滚动两下,嗓眼一股子扯痛,异常难耐:
    “我所知道的,他们从前相守就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知棋长舒口气,涩然一笑:
    “眼下就快了,显王爷,给他们自由吧。”
    蛊笛沉目,又转头认真看了看表情义无反顾的女孩:
    “真想好了?若是失败,杀身之祸便会落到你我的头上,你不怕吗?”
    女孩神色从容,摆了摆头:
    “我有何惧?以往我老家里只有老母一人,去年她走了,我在这世上便是一个人、一道影儿。我不怕,我只要云主子从此幸福!”
    蛊笛说着鼻翼发酸,眼底辣痛:
    “好姑娘,我代九弟夫妇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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