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波洛坐在霍普金斯护士的小屋里。
    洛德医生带他过去,把他介绍给护士。波洛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就心领神会地先行告辞了。
    一开始,霍普金斯护士稍有些戒备地打量了这位外国人派头的访客,但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她有些沮丧地滔滔不绝说起来:“是的,这是件可怕的事情。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可怕的事。玛丽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完全可以去拍电影了!她还是个稳重的好姑娘,虽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从不骄纵。”
    波洛巧妙地插进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韦尔曼夫人非常宠爱她?”
    “我就是这个意思。老太太非常喜欢她。真的,喜欢得不得了。”
    波洛低声说:“是不是有点不同寻常?”
    “那要看是怎么回事了。其实是很自然的,真的。我是说——”
    霍普金斯护士咬着嘴唇,欲言又止。“我的意思是,玛丽人长得漂亮又懂事,说话做事都温柔得体,特别讨人喜欢。有这样一个年轻人承欢膝下,对老人家来说是福气。”
    波洛说:“我想,卡莱尔小姐偶尔会来看望她的姑姑吧?”
    霍普金斯护士厉声说:“卡莱尔小姐该来的时候才会来。”
    波洛低声说:“你不喜欢卡莱尔小姐。”
    霍普金斯护士喊道:“喜欢才怪!一个毒妇!冷血的毒妇!”
    “嗯,”波洛说,“看来你已经拿定了主意。”
    霍普金斯护士狐疑地说:“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拿定了主意?”
    “你已经非常肯定是她用吗啡毒死了玛丽·杰拉德?”
    “不然的话,还有谁会那么做呢?你该不会说是我做的吧?”
    “绝对没有。不过别忘了,她的罪行还未得到证实呢。”
    霍普金斯护士笃定地保证:“是她做的,不会有错。不说别的,光看她的脸就知道了。一整天都怪里怪气的。她还带我到楼上去,把我留在那里,为了尽可能拖延时间。后来当我发现玛丽中毒后,我回头看见她的脸了,竟然面无表情。她知道我知道是她干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说:“的确很难找出别的嫌疑人。当然,除非是玛丽自己做的。”
    “你是什么意思,自己做的?你的意思是玛丽是自杀?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荒唐的话!”
    波洛说:“谁也说不准。年轻姑娘的心是非常多愁善感的。”他顿了顿,“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她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加了点东西到她的茶里?”
    “你是说,把毒药加到她的杯子里?”
    “是的。你总不可能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她。”
    “我没有盯着她——没有。是的,我想她是能够这么做……但是,这是胡说八道!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波洛摇了摇头,重复了先前的话。“年轻姑娘的心,就像我说的,非常多愁善感。也许,因为一段不快乐的恋情。”
    霍普金斯护士对此嗤之以鼻。“姑娘们才不会为了爱情自杀。除非是因为家庭的原因,而且玛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来告诉你好了!”她挑衅地瞪了他一眼。
    “她没有谈恋爱?”
    “没有。她无牵无挂。热爱自己的工作,也享受生活。”
    “但她一定有追求者,毕竟她是这么迷人的姑娘。”
    霍普金斯护士说:“她不是那种到处卖弄风情的女孩子。她很文静!”
    “但是无疑,村子里一定有喜欢她的年轻人。”
    “当然,有个叫泰德·比格兰德的小伙子。”霍普金斯护士说。
    波洛仔细打听了泰德·比格兰德的情况。
    “他非常喜欢玛丽。”霍普金斯护士说,“但就像我告诉玛丽的,他配不上她。”
    波洛说:“她不接受他,他一定很生气吧?”
    “是的,他是伤心了,”霍普金斯护士承认,“还怪我多管闲事。”
    “他认为这是你的错吗?”
    “他是这么说的。但我觉得完全有责任劝告这个姑娘。毕竟,我比她的社会阅历丰富。我不希望玛丽自暴自弃。”
    波洛温和地说:“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呢?”
    “哦,我也不知道。”霍普金斯护士犹豫了,她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有些事情……好吧……玛丽的身世遭遇让我觉得挺传奇浪漫的。”
    波洛低声说:“玛丽的遭遇也许比较不同寻常,但她的身世有什么特别呢?她不是门房的女儿吗?”
    霍普金斯护士说:“是的,是的,当然了。至少——”
    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波洛,波洛回以她最善解人意的目光。
    “事实上,”护士霍普金斯笃定地脱口而出,“她根本不是老杰拉德的女儿。老杰拉德亲口告诉我的,她的亲生父亲是一位绅士。”
    波洛低声说:“我明白了……那她的母亲呢?”
    霍普金斯护士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然后接着说:
    “她的母亲曾经是老韦尔曼夫人的侍女。她是在玛丽出生后才嫁给杰拉德的。”
    “照你这么说,确实挺浪漫的——还很神秘。”
    霍普金斯护士的脸色一亮。“是吧?当你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时,总是忍不住对这件事格外感兴趣。我也只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发现了这件事的内情。事实上,是奥布莱恩护士提醒了我,说来话长。但是,正像你说的,了解过去的事情是很有意思的。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悲剧。这真是一个悲惨的世界。”
    波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霍普金斯护士突然警觉起来,说:“我不应该这么说。这件事我是一句都不会再说了!毕竟,这事和案子没有任何关系。世人只用知道玛丽是杰拉德的女儿就行了。人都已经死了,不能再让她被人说三道四!杰拉德娶了她的母亲,这就够了。”
    波洛低声说:“不过,你是不是知道谁是她的亲生父亲?”
    霍普金斯护士无奈地说:“好吧,也许我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也许我不知道。也就是说,我并没什么真凭实据,只能凭猜测。俗话说,旧罪有着长长的阴影!但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波洛明智地就此打住,换了另一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比较微妙。不过我相信,我可以仰仗你的判断力。”
    霍普金斯护士仰起头,灿烂的笑容出现在她平庸难看的脸上。
    波洛继续说:“我说的是罗德里克·韦尔曼先生。我听说他迷上了玛丽·杰拉德。”
    霍普金斯护士说:“被迷得神魂颠倒呢!”
    “尽管那时他和卡莱尔小姐还有婚约在身?”
    “要我说,”霍普金斯护士说,“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卡莱尔小姐。我可不会说那叫爱。”
    波洛以旧式的做派问:“玛丽·杰拉德有没有鼓励他的追求?”
    霍普金斯护士厉声说:“她的表现无可挑剔。没人能说她鼓励他的追求!”
    波洛说:“那她爱上他了吗?”
    霍普金斯护士厉声说:“不,她没有。”
    “但是她喜欢他吧?”
    “哦,是的,她挺喜欢他的。”
    “我想,假以时日,他们也许会有进一步发展吧?”
    “这有可能。但是玛丽不会操之过急。她在这儿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他还和埃莉诺小姐有婚约,不应该和她说这些话。后来他到伦敦找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
    波洛颇为直接地问:“你自己怎么看罗德里克·韦尔曼先生?”
    霍普金斯护士说:“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虽然有点神经质。看起来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那些神经质的人往往都这样。”
    “他喜欢他的婶婶吗?”
    “我认为是的。”
    “她病重的时候,他有没有经常来陪伴她?”
    “你是说她第二次中风的时候吗?他们来庄园那天,是她去世前一天晚上?我相信他甚至都没进过她的房间!”
    “真的吗?”
    霍普金斯护士赶紧说:“她没有提出要见他。当然,我们也没料到她这么快就死了。你知道的,很多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害怕进病房。他们也没办法。而且这不是无情。他们只是不想自己被弄得心烦意乱。”
    波洛会意地点点头。他说:“你肯定韦尔曼先生在他婶婶去世前没有进过她的房间吗?”
    “至少我值班的时候是没有进过!奥布莱恩护士凌晨三点来换我的班,也许她见过。但是,她并没有和我提起过。”
    波洛说:“也许他是在你们不在的时候进入了她的房间?”
    霍普金斯护士厉声说:“我不会擅离职守,放着我的病人不管的,波洛先生。”
    “非常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也许你有时需要去烧个水,或者到楼下拿一些必要的药剂。”
    霍普金斯护士的面色缓和了一些,说:“我的确下楼换过热水瓶,重新装了一瓶水。我知道厨房里有水壶在烧热水。”
    “你离开了多久?”
    “大概五分钟吧。”
    “啊,是的,那么韦尔曼先生有可能在那时去看过她吧?”
    “如果他那么做的话,一定动作非常快。”
    波洛叹了口气。他说:“照你这么说,男人都害怕进病房。看护病人的天使都是女人。要是没有你们,我们该怎么办啊?特别是从事你这个工作的,真是一个崇高的职业。”
    霍普金斯护士的脸红了,说:“你说得真好。我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呢。护理工作太辛苦了,根本没想过它崇高的一面。”
    波洛说:“关于玛丽·杰拉德,你还有什么别的能告诉我的吗?”
    一阵明显的停顿之后,霍普金斯护士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确定?”
    霍普金斯护士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你不明白。我很喜欢玛丽。”
    “没有别的事可以告诉我了吗?”
    “是的,没有了!就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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