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1
    赫尔克里·波洛在处理来往信件,在口述到一句话的一半时他停住了。莱蒙小姐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
    “怎么了,波洛先生?”
    “我走神了!”波洛摇了摇头,“反正这封信不太重要。莱蒙小姐,请给你的姐姐打个电话,我有话跟她说。”
    “好的,波洛先生。”
    不一会儿,波洛迈步走出房间,从他的秘书手中接过了电话听筒。
    “您好!”他说。
    “您好,是波洛先生吗?”
    哈伯德太太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哈伯德太太,我想我没有打扰你吧?”
    “我就是在被打扰中度过这一天的。”哈伯德太太说道。
    “出乱子了吗?”波洛细心地问道。
    “波洛先生,您说得再正确不过了。他们就是那么干的。昨天夏普督察对所有学生询问了一遍,然后今天他又带着搜查证来了。而我被正发了疯般胡言乱语的尼科莱蒂斯夫人纠缠着。”
    波洛回应了些同情的话。
    然后他说:“我只是有一个小问题要问一下。你给过我一个丢失物品的清单,还有其他发生的怪事,我要问的是,那些是按照时间顺序写的吗?”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些东西都是按照它们丢失的顺序记下来的吗?”
    “不,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想起哪个就记下来哪个。非常抱歉我误导了您。”
    “我本该事先问清楚的。”波洛说,“不过那时我觉得无关紧要。我正拿着你给我的清单。一只晚装鞋、手镯、钻石戒指、粉盒、口红、听诊器,等等。你说这并不是丢失的顺序,对吗?”
    “不是。”
    “那你现在还记得正确的顺序吗?可能这对你来说太难了。”
    “嗯,我不确定现在是否还能记得住,波洛先生。您要知道,那已经是前阵子的事了,我必须好好回想一下。事实上我跟我妹妹说过,知道要来见您之后我就列了个清单,我想我是按照想起来的顺序逐个记下来的。我的意思是,第一个想到晚装鞋是因为那件事太蹊跷了;然后想到手镯、粉盒、打火机和钻石戒指是因为它们都相对贵重些,看上去好像真的是一个小偷干的;接着我才想到其他不太重要的东西,把它们补上。我是指硼酸、电灯泡和帆布背包。这些东西无足轻重,我只是作为补充才想到它们的。”
    “我懂了。”波洛说,“好,我想想……太太,现在我想请你坐下来,在有空的时候……”
    “我想那要等尼科莱蒂斯夫人服用镇静剂入眠以后,并且要等杰罗尼莫和玛丽亚平静下来,我才会有一点点时间。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坐下来,按照各起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尽可能正确地把它们写下来。”
    “没问题,波洛先生。我没记错的话一开始是背包,然后是电灯泡——我真是想不明白这和其他事件有什么关联——再来是手镯和粉盒,哦不,是晚装鞋。不过您肯定不愿意听我在电话里这样猜来猜去,我会尽我所能都写下来的。”
    “谢谢你,太太,对此我感激不尽。”
    波洛挂断了电话。
    “我真生我自己的气。”他对莱蒙小姐说道,“我违背了规则和方法。我本该从一开始就把这些偷窃事件的正确顺序辨别清楚的。”
    “好了、好了,”莱蒙小姐呆板地说着,“波洛先生,您现在还要把这些信件处理完吗?”
    然而波洛又一次对她生气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2
    星期六早晨,夏普督察带着搜查证,又回到了山核桃大街。他要求与尼科莱蒂斯夫人谈一次话,尼科莱蒂斯夫人常常星期六过来,和哈伯德太太核对账目。他已经解释过了此行的目的。
    尼科莱蒂斯夫人表示强烈抗议。
    “这简直是侮辱!我的学生们会纷纷离开这儿的。他们都会离开的。我要破产了……”
    “不不,夫人。我相信他们是明白事理的。毕竟这是一起谋杀。”
    “不是谋杀!是自杀。”
    “我想等我解释过之后,没人会反对——”
    哈伯德太太插话,安慰起来。
    “我保证,”她说,“大家都通情达理。除了,”她想了想,加了一句,“也许除了艾哈迈德·阿里和钱德拉·拉尔先生。”
    “呸!”尼科莱蒂斯夫人说,“谁在乎他们呢!”
    “谢谢你,夫人。”警官说道,“那我们就要从这里,从你的起居室开始搜了。”
    话音未落,就引发了尼科莱蒂斯夫人的强烈反对。
    “你愿意搜哪里就搜哪里,”她说,“但这里绝对不行!我反对。”
    “对不起,尼科莱蒂斯夫人,但我必须从上到下搜遍整幢房子。”
    “可以,没错,不过我的房间不能搜。法律管不着我。”
    “没人能凌驾于法律之上。恐怕我不得不请你站到旁边了。”
    “这是侮辱。”尼科莱蒂斯夫人愤怒地尖叫起来,“你这个多管闲事的人。我要写信给每一个人,我要给议会的议员写信,我要写给各家报纸。”
    “你愿意写给谁就写给谁吧,夫人。”夏普督察说,“我要搜这个房间了。”
    他径直走向办公桌,从那边开始搜起。他搜到一大箱糖果,一摞文件和一大堆各式各样的废品。他又走近房间一角的橱柜。
    “上锁了。请问能把钥匙给我吗?”
    “不可能!”尼科莱蒂斯夫人大喊道,“不可能,决不,绝对不会给你钥匙的!畜生!猪狗一般的警察,我真想朝你吐口水。我呸!呸!呸!”
    “你最好把钥匙交给我。”夏普督察说道,“否则我会直接把门撬开。”
    “我不会把钥匙给你的!你要拿到钥匙,除非把我的衣服都撕掉!如果你那样做,就将成为一桩丑闻。”
    “去拿个凿子吧,科布。”夏普督察无奈地说。
    尼科莱蒂斯夫人愤怒地尖叫起来,夏普督察毫不理睬。凿子拿来了。两声尖锐刺耳的敲击声过后,橱柜的门开了。随着门板向前摇摆,不计其数的空白兰地酒瓶从橱柜里翻滚而出。
    “畜生!蠢猪!恶棍!”尼科莱蒂斯夫人尖叫着。
    “麻烦你了,夫人。”警官彬彬有礼地说道,“这里我们搜完了。”
    哈伯德太太趁着尼科莱蒂斯夫人发疯之时,机智地把那些瓶子放回了原处。
    一个秘密,这个令尼科莱蒂斯夫人发火的秘密,现在终于曝光了。
    3
    哈伯德太太打开自己起居室的药柜,正要倒出适量的镇静剂,波洛的电话就打来了。放下听筒之后,她就回去找被她留在起居室的尼科莱蒂斯夫人。那女人正在尖叫,无所事事地等着。
    “把这个喝了吧,”哈伯德太太说,“会感觉好些的。”
    “盖世太保!”尼科莱蒂斯夫人说,这时她已经安静下来了,但还是沉着险。
    “假如我是你就什么都不再去想了。”哈伯德太太安慰她说。
    “盖世太保!”尼科莱蒂斯又说了一遍,“他们简直就是盖世太保!”
    “你要明白,他们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职责。”哈伯德太太说。
    “他们的职责就是撬开我的私人橱柜?我跟他们说了‘这个你不能打开’!我上了锁,我把钥匙藏在胸口。如果你没有作为目击者在那里,他们会厚颜无耻地把我的衣服扯下来的。”
    “哦不,我想他们不会那么做的。”哈伯德太太说。
    “只有你这么想吧!反正他们拿来了凿子,使用暴力打开了柜门。他们损坏了房子的结构,而我要负责修缮。”
    “哦,你想想,那是因为你就是不肯把钥匙给他们……”
    “我为什么要给他们钥匙?这是我的钥匙。我个人的钥匙。这也是我的私人房间。我对警察说了这是我的私人房间,不许进来,可他们偏要进来。”
    “嗯,不管怎么说,尼科莱蒂斯夫人,你要记得这里发生了谋杀案。这样一个案子发生之后,难免会遇到一些在平时看来令人非常不悦的事情。”
    “谋杀案,我呸!”尼科莱蒂斯咒骂道,“那个小西莉亚她是自杀的。她情场受挫,然后自己服毒了。这类事情时有发生。她们面对爱情时太愚蠢了,那些姑娘,好像爱情多么重要似的!一年,或是两年,轰轰烈烈的感情就烟消云散了!男人还是那样,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不同!但是那些愚蠢的姑娘对此一无所知。她们有的吃安眠药,有的喝消毒剂,还有的打开煤气开关,然而已经太迟了。”
    “哦。”哈伯德太太又把话题引了回来,回到一开始说的,“现在,对此我不用再担心了吧。”
    “你是万事大吉了。而我,不得不担忧。我从此不再安全了。”
    “安全?”哈伯德太太吃惊地看着她。
    “这是我的私人橱柜。”尼科莱蒂斯太太强调道,“本来没人知道我的私人橱柜里装了什么。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而现在他们一清二楚了,我非常不安。他们可能会想……他们会想些什么呢?”
    “你说的‘他们’是指谁?”
    尼科莱蒂斯太太耸了耸她那宽大健壮的肩膀,脸色阴沉。
    “你不明白,”她说,“这令我不安。非常不安。”
    “你最好跟我说说,”哈伯德太太说,“这样我有可能帮得上你呢。”
    “谢天谢地我不在这儿住。”尼科莱蒂斯太太说,“所有这些门锁都长得太像了,一把钥匙就能打开任何一扇门。不,感谢上帝,我不在这儿住。”
    哈伯德太太说:“尼科莱蒂斯夫人,如果你在害怕什么,相比自己担惊受怕,告诉我不是更好吗?”
    尼科莱蒂斯夫人用她那乌黑的眼睛瞟了她一眼,又看向了别处。
    “你自己说过了,”她闪烁其辞道,“你说这栋房子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因此一个人会感到不安很自然。下一个被杀的会是谁?我们甚至不知道凶手是谁。这全是因为那些警察太无能,或许他们被人收买了。”
    “你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哈伯德太太说,“告诉我吧,你感到焦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尼科莱蒂斯夫人勃然大怒。
    “啊,你认为我焦虑不安是毫无理由的吗?你一向知道怎么做最好!你什么都知道!你表现得太好了。你提供饮食、负责管理,在食物上面的花销如流水一般,好让学生们都喜欢你,现在你倒来管起我的事来了!但在这点上行不通!我自己掌控自己的事,没人能插手,你听见没有?休想!你这个包打听太太。”
    “随你的便。”哈伯德太太被惹火了。
    “你是个间谍,我早就知道了。”
    “我侦察什么了?”
    “没有。”尼科莱蒂斯夫人说,“这儿没什么可侦察的。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那也都是你编出来的。假如有人编造关于我的谎话,我会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你要是想让我走的话,”哈伯德太太说,“你只管说就好了。”
    “不,你不能走。我不允许你走。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可不能走。当前这堆关于警察、谋杀什么的事全摆在我面前,我不许你抛下我不管。”
    “哦,好吧。”哈伯德太太无奈地说,“但我真的很难搞清楚你想要什么。有时我觉得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最好躺在我的床上睡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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