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教的东西

    “在做什么？”他伸了伸脖子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却没有选择靠近一步。秦芜把他这些微小的动作看在眼里，眸中寒光闪过，面上却不动声色。
    “鲫鱼豆腐汤，给艾琳补补身体，还有红烧排骨、可乐鸡翅、小炒肉、干煸四季豆，地三鲜，很多蔬菜。”
    听秦芜报的名字为何如此耳熟？仔细想想就是他曾经喜欢做给她吃的那几个菜，没想到她竟然都学会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在他在的场合选择做这样的菜……
    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成功了，听完她报的菜名，柏子成的心间突然有点烦躁，窒闷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草草嗯了两声，落荒般退离了厨房。
    江谆还在低头洗菜，秦芜扭过头来看向他离开的方向，讳莫如深的眼神让人琢磨不透，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在叹息，看不清楚，只是淡淡的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脖子上挂着的一条吊坠，那坠子如一颗随风下落的透明眼泪，晶莹剔透，中间镶嵌着一朵洁白整齐的茉莉花，看上去栩栩如生，像是昨日刚摘下不久……
    晚饭做的确实好吃，油盐放的恰到好处，为了迁就艾琳怀孕所有的菜基本没放其他调料，口味却没有因调料少而稍减半分。柏子成尝着那小炒肉，心想现在秦芜的手艺应该已经超过他了，毕竟她离开的这两年他也再没有亲自下厨过，对他来说，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饭后，风隽和宋霖拉着江谆斗地主，吴笛拉着苏岩在厨房洗碗，向金金和秦芜陪着艾琳聊天，柏子成不太喜欢玩牌，只无聊的坐在一边看他们玩。
    半途，秦芜趁倒茶的功夫去阳台透透气，只站了不到两分钟，听见身后有谁正一步一步靠近。只是在离她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突然停住。
    秦芜笑了笑，也就知道是谁了。
    “你也吃撑了出来透气吗？”秦芜没有转过身来，阳台的灯没有开，身后的柏子成半边脸隐藏在阴暗中，明暗阴影间看不清楚表情的变化。只听见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沉默。
    时隔两年，秦芜再也不会惧怕沉默。以前她以为只有语言最伤人，可后来慢慢明白了，沉默有的时候才最有杀伤力。
    “没想到最后你真的成为一名律师了，”最后还是他先开口，低低的声线，淡淡的口吻道：“很厉害。”
    秦芜凉凉笑了两声：“做决定前认真思考，做了决定后坚决执行，这是你教我的。”
    “没想到你还记得。”
    “当然，你教给我的东西，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包括无边的痛苦，包括致死的甜蜜。可是，那又如何？
    “记得，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他好听的声音在她身后缥缈的响起，如果这是两年前，她应该会觉得这声音残忍的来自地狱，可是经过了这两年，她发现自己竟真能体会到他话中有话的真正感受，他的言外之意，她更能多领会几分，虽然这种领悟不一定让她愉快。
    “说的对。”她突然转过身来，客厅的灯光逆着他的身影投了来，刺到她适应黑暗的眼睛，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却窥见了她的。那么平静，那么安宁，不哭不闹不委屈的样子，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似乎分手后每一次见到她，他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以后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袁律师？还是柏子成哥哥？”她恬静的小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心平气和的与他商讨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一样淡然，而他却需要蓦然垂下眼帘才能掩饰住眼睛里情绪的波动，虽然他知道，她看不到。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在我名字后面加上哥哥俩字。”
    秦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抹生动的笑容绽放在嘴角。“我记得你还说过，如果我再这么叫你，你就告诉表哥我们发生过关系。”
    柏子成岿然不动的身体突然微微侧了一下，那一刹那她明显看到了他暴露在光线中的半边脸，一丝落寞的苦笑划过，而后不留一点痕迹。
    “所以我说，记得，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似乎这样的记忆对他而言如此碍事与多余。
    他想忘记吗？秦芜心中默默的琢磨着。可是他忘了，命运不会轻易放过谁，所有的因果循环，加与减都有一个平衡，她所感受的痛苦，他怎么可以忘记？
    她不但不会让他忘记，还要让他也亲自尝一尝。
    秦芜决绝的转过身去，面对着高楼大厦一户一户一点一点的灯光，和包裹它们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她觉得，这些起码都比柏子成仁慈。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袁律师。”
    从她的话中他听到了不想谈下去的信号，他也觉得这直通户外空气的阳台怎么会更加让人窒息。从前他一点一点不厌其烦的纠正所有人不要叫他袁主任，要叫袁律师，可如今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袁律师”这个称呼。
    其实他只是想说，他没有要求她改变称呼，之前她也一直叫他的名字，并不亲昵，不会让任何人误会。他想如果她愿意，可以一辈子这么叫下去。
    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她之所以叫他的名字而不更亲昵一点，是为了什么。
    他从来都不知道。
    彼时秦芜只安安静静抱着一杯茶，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像是没有听见风隽的提议。风隽眉眼只往宋霖那瞥了一眼，他便默契的懂得了他的意思，友好的视线投向秦芜，声音温和的微笑道：“莉莉，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团队？”
    秦芜的思绪被宋霖温柔的声音唤了回来，有点怔愣的看着他们，须臾间眼睛一点一点飘向一边的吴笛。
    后者迅速反应过来，风驰电掣道：“我的徒弟当然是进我的部门，宋霖你们部门不是刚招了几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霸那么多人要做什么？”
    宋霖顿觉不知如何回应，倒不是因为吴笛的快言快语，而是她开口让秦芜进她的部门。柏子成离开聚贤的这两年里，刑法团队都是吴笛在顾着，虽然她不出庭，但是每逢大案必定与柏子成电话商议过后一点一点交给团队中其他律师挑大梁，久而久之刑法团队在吴笛的带领和锻炼之下，一个个能力增长速度之快让柏子成都觉瞠目结舌。所以总的来说，柏子成欠了吴笛很大一个人情，所以这两年他对她可以说有求必应，纵容之至。
    换句话说，吴笛说“她的部门”，也就是现在柏子成的部门，她若开口想要什么人，别说风隽和宋霖无法干涉，就连柏子成都不好拒绝。
    见着所有人瞬间沉默下来，江谆觉得有些好奇，难得主动问吴笛道：“你是什么部门啊？”
    “刑事诉讼啊，”吴笛理所当然道：“她跟着我，不但可以做案子，还可以做研究，你说我再去哪找这么优秀又能干的帮手？”
    “可是，你不是大学教授吗？哪有时间带着莉莉做案子？”之前言谈之间江谆早知道这个目光犀利精明的女子是个大学副教授，他对律师这个行业不清楚，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以身兼多职？
    “我不做案子，柏子成做啊。案子的事让她跟着柏子成，理论研究跟着我，保证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迅速成长起来。”吴笛侃侃而谈，好似忘记了柏子成和秦芜曾经交往过又分手这件事，提起快速成长这茬风隽也没见开心，反而为难的看向柏子成，又看向秦芜，不知如何抉择。
    只见柏子成低头喝水，仿佛置身事外般不做评论，而秦芜满眼看着吴笛，对她微微一笑。风隽心想这下坏了，莉莉这丫头一向最听吴笛的话，她的提议她是一定会同意的，她不会真的还要和柏子成纠缠不清吧？虽然之前他确实没有死心，可是毕竟秦芜已经另有男朋友了，朝三暮四与前任勾勾缠缠不好吧……
    “柏子成，说句话啊，把秦芜调到刑事部门你没意见吧？”吴笛颇有种不依不饶的架势，逼得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柏子成，等着他的回答。
    柏子成没有立刻回答，沉默良久后不慌不忙的抬头，眼神中没有过多的表情，目光不可避免的与秦芜发生纠缠，彼此深深对望了一眼，他依旧面无表情淡然道：“没有。”
    所有人深呼一口气，仿若大石落地。
    吴笛挑了挑眉，又向秦芜那边看了一眼，阴谋得逞的扯了扯唇，转过头来冲着身边的苏岩暗笑。
    “那就这样吧，正好柏子成刚刚回来缺个助理，秦芜在能独立办案之前就先跟着柏子成，也免得这个挑剔的家伙大费周章再去招人。”吴笛说完，四周又是一派沉寂，风隽捧着热茶的双手就没有动过，眼睛一直滴溜溜的在柏子成和秦芜脸上转来转去，不确定这俩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秦芜要去当柏子成徒弟？为什么柏子成又默认不拒绝？看着秦芜身边的江谆不但没有任何警惕之心，脸上反而一副欣慰的表情，他在想什么？在为秦芜找到这么个优秀的师父而高兴？
    想不明白。这个晚上就在这么诡异的氛围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