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逛夜市

    从李家听戏回来，婉婷特意送了些亲手做的枣糕到安府。安然收到自然要回礼，两个人一来二去，越发熟悉起来。
    正月里闺阁不能动针线，婉婷姐妹们也没什么事可做。整天写写大字，或凑在一起赏花作诗，或两三个品茶、下棋。淑婷最喜欢做胭脂，鼓捣了不少分送给大伙，倒比外面卖得要强上许多。
    婉婷邀请安然来府中玩儿，安然看见她们姐妹众多，心生羡慕之情。
    “家里除了两个哥哥就我一个女孩子，整日里寂寞无聊，连个淘气的伴都没有。”她撅着嘴巴说着，“还是婉婷姐姐有福气，这么多妹妹陪着。”
    “前几日我们姐妹在一起开了一回诗社，我心里想着请你过来玩儿，可又怕你笑话。”
    她听见婉婷的话眼睛发亮，随即又遗憾地剁了一下脚，“这么好的事怎么就单单落了一空？婉婷姐姐，下次再开诗社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立马就赶过来。”
    “择日不如撞日，你要是喜欢咱们现在就可以开社。”婉婷说着就吩咐人去准备。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准备，不过是预备下笔墨纸砚，再聚在一起商量个题目。
    “踏雪赏梅我们开过，这次以什么为题好呢？”众姐妹都在想，玉婷笑着说，“马上就要过元宵节，咱们就以此为题，算是提前庆祝了吧。”
    众姐妹纷纷点头答应，这就开始琢磨。上次在香山寺赏梅连诗，明显是繁星拨得头筹，婉婷可是郁闷了好几日。
    今天有安然在场，她的胜负心越发强了。
    上一世，安然跟繁星是姑嫂，往常不过是面上情面，说到真感情却没有多少。况且这姑嫂本就容易产生矛盾，安夫人又疼女儿，她对安然没多少好印象。
    今生再见，除了感慨世事无常别无其他。而且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看，繁星觉得安然是个挺好的小姑娘。她长相甜美，性格随和，虽有些骄纵却并没有瞧不起人的架势。
    婉婷跟她交好或许是有所图谋，而她就单纯多了。既然婉婷如此，繁星更不愿意卷入其中，所以便胡乱写了一首应付了事。
    丫头、婆子端了不少零嘴、点心，这个季节水果不多，桌子上却摆着五六样。苹果、鸭梨，还有南边产的龙眼、柿子、小橘子等等。
    她们一边吃一边说话，偶尔想到佳句便写下来。
    半晌，众姐妹都得了满意的诗词，摆在一起评论。
    淑婷那首不过将就，她年纪最小，众人倒不理会。
    巧巧和袅袅都有好句出来，尤其是袅袅那句“烛花不碍空中影，晕气疑从月里看。为语东风暂相借，来宵还得尽余欢。”倍受众人推崇。
    “我的就别看了，有些拿不出手。”玉婷谦虚的说着。
    众姐妹哪里肯依，“咱们不过是玩玩罢了，也不传到外面去，怕什么。”
    安然把她做得诗拿起来，念道：“桂花香馅裹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见说马家滴粉好，试灯风里卖元宵。我看玉婷妹妹这首最好，最合我的心思。”
    “不是合你的心思，是合你的胃口吧？”婉婷笑着用手指点着她的鼻尖，众姐妹都忍不住笑起来。
    “婉婷姐姐真是了解我的个性，知道我最喜欢吃东西。”她并不恼，笑呵呵的说着，“上次你送去府中的枣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可惜我只吃到一块，剩下就被大哥拿走了。”说完撅着嘴巴。
    婉婷心下一动，脸上并不流露出来，“我看看你的，是不是也跟吃有关系？”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婉婷轻声念着，“然妹妹这诗真是绝了。尤其是前两句，‘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平淡无奇，可品味一番却又觉得贴切极了。若是再想找到能替代的词，竟没有了。”
    “然妹妹不愧是安家人，果然才华横溢，把我们姐妹都比下去了。”袅袅笑呵呵的说着。
    “还没看过婉婷姐姐和繁星妹妹的。”安然先拿起繁星的，“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好诗，好诗，就是略显悲伤了点，跟繁星妹妹的年纪不相符。”
    安然总觉得这个繁星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不知道哪里熟悉。说心里话，她不喜欢繁星的个性，一点都不欢脱。十二三的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可瞧着繁星就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一样。
    本来元宵佳节是合家团聚的日子，就应该祥和喜庆，可她偏生做这样伤感的诗败兴。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她又念婉婷写得那首，不由得点头称赞，“同样是写故人，婉婷姐姐这首就略胜一筹了。大气中带着婉约，意境深远，让人回味无穷啊。今日的魁首，非姐姐莫属！”
    众姐妹都服气，繁星淡淡得笑着。
    “我要把这些诗都誊写一遍，回去按顺序订好。下次开社再依次放着，闲来无事也好翻翻。”安然的字写得挺漂亮，一手梅花小楷，秀气中带着棱骨。
    安然带着诗稿回府不提，却说这正月十五的花灯节。每到这个时候，满大街都是人，姑娘也被允许出门去逛夜市。京都的元宵节特别有意思，流行戴面具。男女老少都会戴一个在脸上，相互之间见面不管认不认识，礼貌地点头打招呼，一片和乐。
    面具可以在街上买，还可以自己亲手做。姑娘家一般都会选择自己做，既能打发时间，样式又别具一格，不至于跟其他人撞车。
    白姝是针线上的好手，腊月里就把繁星的面具准备好了。
    小姑娘图案，大小合适，戴上非常贴合。再看婉婷姐妹，有的是昆曲脸谱，有的是小动物造型，一个个都惟妙惟肖。
    正月十五那日，众人在家里用过晚饭，便一起去了夜市。
    大街小巷都是人，街边的小摊一家接着一家。一年到头，只有今天才能痛快地出来逛，繁星她们非常兴奋。
    虽然旁边跟着丫头、婆子，孟氏又不许她们乱跑，不过还是挺有意思。
    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大群人，还不时有叫好和掌声。她们赶忙过去瞧，只见里面是走江湖卖艺的，正在耍棍。那汉子五大三粗，大冷的天光着上身，一套棍法下来胸脯上冒了汗。
    孟氏瞧见有些不文雅，忙带着众姐妹往前面去。街边捏面人的小摊子围了几个孩子，对面卖冰糖葫芦的正在叫卖。
    巧巧见了说道：“徽州热，可没有这东西。往年姑姑打发人送特产回去，唯独没有冰糖葫芦，我就想尝尝它。”
    旁边的婆子赶忙去买，每位小姐都有份。红红的大山楂，外面包裹着薄薄的透明的淡黄色糖衣。咬一口下去，酸酸甜甜，外皮酥脆，里面的果肉扎实绵密。
    山楂最是开胃，姐妹几个吃完一大串又逛了一阵，竟有些饿了。孟氏带着她们去旁边的酒楼，要了一个包间吃饭。
    关上门，姐妹们这才把面具摘下来。包间临街，推开窗子就能看见街上的情形。
    她们瞧了几眼都说有冷风，只有繁星倚在窗边。自从在桃花庵里住了小半年，尤其是跟着师傅上山采药，她的身子强壮了不少。每年一入冬就咳嗽，非得过了清明才见好转。如今吹冷风都不要紧，一杯热茶下肚出一身汗，马上就通体畅快了。
    方才穿着棉衣，外面还罩着大氅，逛了这么久她早就热了。眼下坐在窗口，喝着热茶，挺舒服的。
    坐在酒楼上面往下看，跟自己逛街的感受不一样。
    突然，她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尤其是那张银色的面具！她心下一动，待要看仔细，却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心中不免一阵失望。
    看来他的伤势是彻底好了，不然也不会出现在夜市。既然这样，她也就安心了。毕竟池公子受伤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之后没了他的半点消息，这让繁星担心了许久。
    “姑娘，我去小解一下。”绿柳眼尖也瞧见了，忙扯了个慌，还朝着繁星使眼色。
    这丫头越来越机灵，繁星点点头，她一溜烟的跑下楼去。
    等到众人吃完饭，她才气喘吁吁的回来。玉婷身边的小丫头还逗她，是不是掉在茅房里出不来了。
    众人吃饱喝足，又都打起了精神。女人天生就是购物狂，虽说孟府里不缺东西，可街边的小首饰，小玩意儿，她们见了就挪不动脚步。
    繁星倒是什么都不感兴趣，落在众人后面。绿柳伏在她耳边轻语了几句，她听了眼神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