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邹慕辰基本每周六都会见父亲一次,要么是父亲来雨花小区这边,要么就是他坐车去父亲那边,这周也不例外。星期六他特地起了个早床,拿了本作业和Switch,搭车往父亲那去。
    他的生父母在他小学时因感情不和离了婚,他被判给父亲;而在亲生父母离婚一年半后,父亲再婚,他有了继母,很快也多了一个妹妹。一家人原本决定在他初叁毕业的时候搬去市里临江的一所小区,但他执拗选择留在雨花小区,才有了秦诗诗如今看到的他一个人住的情况。那段时间他没少和父亲吵架,以至于现在每次见了面,两个人对对方都没好脾气。
    虽然家里并不缺供邹慕辰一人住的钱,但他知道自己单独住一套房子不好,等他高中毕业,雨花小区的房子就会卖掉。
    临近九点,邹慕辰背着斜挎包,站在了父亲邹涵远和继母李舒妤住的房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辰辰哥哥!”
    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叫了一声,高高兴兴地从沙发上跳下来,小跑过来蹦进他的怀里。
    邹慕辰换了鞋,蹲下身,一把将小女孩抱起来。
    “怡怡,好久不见。”
    邹瑾怡——她是父亲和继母的女儿,同时也是他的亲妹妹。
    邹慕辰不讨厌小孩子,更不讨厌这个年幼的妹妹,或许是血缘的关系,又或许是女孩可爱讨喜的缘故,总之,他很喜欢自己的这个亲妹妹。
    “慕辰,”穿着居家服的女人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吃过早饭没?”
    邹慕辰把女孩放在沙发上,电视开着,画面里播放的是小孩子爱看的动画片。“吃过了。”他点点头,把包脱下来,放在手边。
    “你爸没起来,昨晚和朋友约酒,还睡着呢。我去把他叫醒……”
    “不用,让他多睡一会吧。”邹瑾怡靠过来,抓着他的手玩,邹慕辰任由小孩子闹,也不在意,“我陪怡怡玩,阿姨继续忙自己的就好。”
    李舒妤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没有多说什么,笑笑:“那好,我去准备今天中饭的食材,小怡就麻烦你了。”
    “不碍事。”
    李舒妤倒了杯水给他,回厨房继续忙去了。还在上幼儿园的女孩从口袋里掏出草莓味的棒棒糖,问他吃不吃。邹慕辰摇头说不用。
    邹瑾怡撅了撅嘴,撕开包装,含着糖看动画片。邹慕辰陪她看了几分钟,扛不住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过于幼稚的画面和故事,想了想,掏出switch,玩起一款横向操作的动作游戏。
    过了会,因为进入广告时间而没有动画片可以看的邹瑾怡好奇地把头凑过来,盯着他手中的游戏机看。荧屏里,Q版的小人随着他指下的动作上蹦下跳、身手敏捷,再加上斑斓的画面,让邹瑾怡看得目不转睛:“哥哥,这是什么呀?”
    邹慕辰把画面稍微往妹妹那边偏,让她能看得舒服一点:“一款打坏蛋的游戏。”
    “好玩吗?”
    “对哥哥来说挺好玩的。”
    “我能玩一下吗?”
    邹慕辰按了暂停,尽量简洁易懂地跟她说了下操作,把switch递给她。没多久,邹瑾怡沮丧着脸,将荧屏上显示着“Game  over”的游戏机还给他:“什么嘛,一点都不好玩。”
    邹慕辰无奈地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小怡,慕辰。”
    一大一小抬头,叫他们的是刚醒没多久的邹涵远。
    “爸爸醒啦!”邹瑾怡跳下沙发小跑过去,邹涵远将她抱起来,用下巴蹭了蹭对方的脸,换来邹瑾怡委屈和嫌弃的声音:“爸爸你胡子刮到我了!疼死啦!”
    邹慕辰淡淡地叫了声“爸”,低下头继续游戏。
    邹涵远居高临下地瞟了一眼他手中的游戏机,嗤之以鼻:“玩物丧志。”然后放下邹瑾怡,转身去洗漱了。
    邹慕辰捏着机子的手紧了紧,指头的动作一顿,荧屏上的小人不幸被怪物的技能连击,瞬间倒地。
    他忽然没了兴致,心里涌上一阵阵的烦躁。
    邹瑾怡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拉了拉他的衣服:“哥哥,你为什么突然很不开心?”
    “游戏打输了而已,一会就好了。”
    “哦……”
    二十分钟后,邹涵远洗漱完,在他们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手中拿着李舒妤今早榨好的豆浆,喝了几口。
    邹慕辰坐在对方斜对面,浑身都不自在,父子两之间一时无言。
    邹瑾怡察觉不出这些,只是开心地跟邹涵远说:“爸爸,我刚刚看哥哥打游戏,哥哥可厉害啦!不像我,一下子就输了。”
    邹涵远微微皱眉,抱起邹瑾怡,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你少跟你哥学,天天打游戏。”
    邹慕辰坐在沙发上,在邹涵远坐下后他便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哪怕一反常态地失败了一遍又一遍,他也毫不在意地选择重新开始,眼睫死死地看着荧屏,头也不抬。
    邹涵远见他默不作声地打游戏,重重啧了一声,嗓音不大不小地嘟囔:“就知道打游戏,不成器……”
    “在聊什么呢?”李舒妤拿了盆洗干净的圣女果,放在茶几上。
    “你看看,”邹涵远不悦,“来了就知道在这里玩游戏,游戏比什么都重要是不是?自己成绩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没数吗?”
    “涵远,你少说两句……”
    “你护着他干什么?看这玩物丧志的样子就扫兴!”
    “孩子好不容易才见一次,你和气一点不行吗?”
    邹慕辰收起游戏机,抓着包,猛地站起来:“我先回去了,中饭就不在这里吃了。”
    “哎!慕辰!”
    邹涵远气极:“怎么,实话都听不得了?自己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打游戏,你自己想想你那成绩单见不见得人!”
    李舒妤也急了:“涵远,你别这么说呀!”
    邹瑾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她害怕地红了眼睛,鼻子开始一抽一抽。
    “诶,小怡不哭,爸爸不是在凶你……”
    “呜……呜哇——”
    邹慕辰抓着包,头也不回地到玄关换鞋,李舒妤追着他:“慕辰,你爸也是刚醒,脑袋不清醒,你别跟他置气。”
    “阿姨,我没生他气,我生我自己,”邹慕辰打开门往外走,“他说的都对,是我不争气,我玩物丧志,还想教坏妹妹。”
    李舒妤拖鞋也没换,跟着他到电梯间:“你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这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慕辰,中午就在家吃吧,一周才见一次面,你爸也是太想你,面子薄、嘴笨,才口不择言的。”
    “阿姨,你别劝我了,他是大人,心里比我更有数。”邹慕辰冷冷弯了弯嘴角,“而且,这里是他和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李舒妤僵住。
    邹慕辰不敢看她面上的表情,他走进电梯,几秒后,合上的电梯门将他和李舒妤彻底隔开,门关上前,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似有似无,更像是吹过他耳边的一缕渺小的风。
    电梯再次停稳并开启后,他狠狠揉了揉眼睛,心觉今天的日光过于刺眼。
    秦诗诗没想到周六能在校外的餐馆看见邹慕辰。
    起初她不敢确定,高一年级周六是没有课的,除非周末选择住校,不然邹慕辰此刻出现在学校附近的概率极低。直到秦诗诗探究地悄悄走近了些,才确定背对着自己坐在角落里的人是邹慕辰。
    “邹慕辰?”秦诗诗走到他对面。
    男生一愣,抬头摘下了耳机,微微瞪大了眼睛:“学姐?”
    秦诗诗坐下,跟老板点了份炒饭。
    “好巧,你怎么在这里?”秦诗诗好奇,“这周住校?”
    邹慕辰解答她的困惑:“没,上午出去了,回来时正好顺路,就打算在学校附近吃了中饭再回去。”
    “原来如此。”秦诗诗点头,不打算刨根究底地问他去了哪里。她隐约感觉到邹慕辰心情似乎不大舒畅,他用勺子扒拉着自己盘子中的饭,无精打采,怏怏不乐。秦诗诗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直接问又怕他不愿意说或者过分涉及他的隐私,想了想,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唉……”
    邹慕辰抬眸望向她:“学姐,为什么叹气?”
    “遇上烦心事了呗。”
    邹慕辰顿了下,明显在犹豫该不该问她是什么事会让她烦恼:“那……学姐别去想了,总会有烦心事的,老想着自然不舒服。”
    “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我太在意了。”
    “……很让学姐在意吗?”
    “是啊,一想到对方,我就在意得不得了。”
    邹慕辰不自觉捏紧了勺柄:是什么人,会让秦诗诗这么在意?
    “嗯……学姐的朋友?你们吵架了?”
    秦诗诗说:“吵架倒没有,只不过看见他在我面前闷闷不乐的,我就很在意,想让他高兴点。”
    邹慕辰望着她,过了几秒,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吃饭。秦诗诗满意地看着他涨红的耳根,跟正好将炒饭送上来的老板说谢谢。秦诗诗吃了几口热腾腾的炒饭,忽地听见邹慕辰小声地说:“学姐……他现在没有不高兴了,你也开心点。”
    秦诗诗笑着应他:“好。”
    吃完饭,秦诗诗要先回家午休,她下午还要上课,不像邹慕辰这么闲。
    “这周就不打扰你了,”秦诗诗说,“加油写作业,遇到不懂的地方可以发消息问我。”
    “好……那学姐下周见。”
    “嗯,下周见啦。”
    邹慕辰在车站等车,秦诗诗的身影逐渐消失,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怅然若失。邹慕辰恍然间想起,他们之间那荒唐可笑的一月之约,在不知不觉中也走过了一大半。
    遇见秦诗诗后,他忽然觉得,日光其实也没有那么刺眼难受。
    那些来自他人的交谈声像是哗啦呼啦的流水一样从耳中淌过,水性笔写没了墨,秦诗诗停下来,从题目中抽出神。十分钟的课间休息时间,现在还剩下六分钟,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坐得过久而有些僵硬得筋骨。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周六的时光也如同马路上疾驰的车,总是匆匆而过,没有停留。
    下节课就是每周的最后一堂课,例行上生物。
    秦诗诗给水性笔换了根笔芯,把题目剩余的空缺补上,她提笔写了一会,没多久,上课铃敲响,一周的课程进入尾声。
    结束了生物课,班主任惯例嘱咐了一些事项,这一周终于在大家起身碰响桌椅的声响中结束。
    “诗诗,去不去对面书店逛逛?”童沫问她,“我追的杂志今天出新的一期,老板下午应该进货了,我打算去看一下。”
    “好呀,我正好去买本小说看看。”
    下午放学的时间是堵车的点,她们走到校门口,不断有背着书包的同龄人被父母开车接回家。书店的人不多,琳琅满目的书籍按照类别整整齐齐摆在书架上,新进的杂志、报纸放在入口处显眼的架子上,童沫停在那些杂志前,挪不开脚。
    秦诗诗进到书店里面,看了一会,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科幻小说。经过教辅资料区时,一个穿着休闲服的女生不小心掉了好几本书在地上,发出了小声的惊呼。秦诗诗顿了一秒,蹲下身帮对方把书捡起来。她直起身,看到女生怀里抱着厚厚的一摞书,秦诗诗扫了一眼,有杂志有辅导书、也有时下流行的青春小说和一些畅销文学作品。
    看来是个很喜欢看书的人。
    她莞尔:“要去付款吗?这几本我帮你拿到收银台那里去吧?”她指的是被她捡起来的那几本。
    女生有些害羞:“嗯,谢谢你。”
    童沫已经结完账,在书店出口等她,秦诗诗帮女生把书放在收银台上,老板先给她结了账,再拿计算器算女生要付的钱。
    秦诗诗离开书店,和童沫边走边聊了一会,最后因为童父来接童沫才彼此告别。
    秦诗诗回了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香气腾腾的饭菜,父母坐在沙发上一起边看电视边等她,她忍不住扬起笑容,喊出声:“爸,妈,我回来啦。”
    “诗诗回来啦,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你妈今天做了你喜欢的红烧排骨,快来试试!”
    “知道啦知道啦!爸你饿了你就自己先吃嘛。”
    ——聊得来的朋友,温馨的家,还有在家里等着她回来的人。
    当然,还有中午意外遇见的邹慕辰……想到这,秦诗诗的唇角不禁又向上翘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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