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4)

    只是多翻了几页,便瞧见有些语句是写与悬暝幻境的。
    他念道:传闻悬暝幻境立于天最西侧,半阴半阳、半明半暗的交界。吾终其一生,终于寻到。便亲手绘下这幅地图,为后人提供线索。
    而后的书页上便潦草地画了一副地图。
    山川河海地交织着,本就混乱。
    更别提好似还被水沁过,水渍污了一大片。
    萧云谏愁眉不展。
    凌祉却是说道:岁月更迭、河海变迁,这古籍亦是不知存了多久,许多事物也早对不上了。不过他书中所言的最西侧,与半阴半阳、半明半暗,却是能予我们许多线索。
    萧云谏往后一仰,整个人的身子重量皆然靠在了椅背之上。
    他从鼻腔嗤出一声,手指搅着自己的发丝。
    凌祉看了他的青丝绕指尖一眼,桃花眼须臾便眯了起来。
    他随手捏了个法诀,便招了一只雀鸟扑腾几下,落在他的指尖。
    他对着雀鸟说道:告知重羽,查查这悬暝幻境。
    雀鸟叽叽喳喳,好似听懂了一般,又展翅回了天空。
    不消片刻,便瞧不见其影子了。
    这是?沈遥天抬眼看看那雀鸟,几分诧异掩在眼底。
    萧云谏笑着解释道:我殿中大神官属重明鸟一族,是十分善于与这些禽类沟通交谈的。
    他这回下界,却是只身前往。
    青鳞几次三番言道:神君,可是要属下陪你同往?
    他念及从前坪洲府中发生的事情,却是怎般都不愿青鳞同往。
    便随口诌了炎重羽要回重明鸟族,需得他替自己料理着停云殿。
    可到现在放了雀鸟回去,炎重羽仍是在停云殿。
    被青鳞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瞪着,摸不清头脑,只知道青鳞对他怨气冲天的。
    总是在问,他到底何时才回重明鸟族中去。
    炎重羽的消息没那般快。
    倒是碧璋撑着下颌思索片刻,说道:我倒依稀有些印象这悬暝幻境
    那是我还在乌宿时候,在酒肆听闻的。你们也知,乌宿向来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半妖半魔的,皆在此处,消息便更为灵通。
    我好似记得曾有个堕魔的灵修曾在酒后吹嘘,他到过这悬暝幻境,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萧云谏端起的茶盏顿了一顿,在嘴边晃悠了一番,却到底没有喝下去。
    他道:师伯,而后呢?
    碧璋又道:那修士言说,他是在下山历练之时,被门人抛弃在西边的。他本就不识得路,便愈走愈西。见到丛林山川间,却是有一座孤岛一般屹立着。恰逢明暗交界、阴阳分割,一道天雷劈了下去。他恍惚间听闻路人言说,那是悬暝幻境显了型。
    萧云谏撂下没喝的茶盏,曲起指节敲了敲桌子,道:便是书中所言属实,此修士也是在落日之时得见了悬暝幻境。更从他口中知晓,原是居于悬暝幻境旁的人,也是知晓这传说的。
    碧璋道:正是如此。
    萧云谏站起身来,拍拍自己的衣袖。
    躬身作了个揖,道:那便多谢师父、师伯了,我们即刻便启程,不再讨饶。
    凌祉心中一滞,惶惶说道:这般急迫?
    萧云谏好似没听懂他话中寓意,又仿若刻意反驳一般,道:难不成,你不心焦吗?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睡一起了!
    虽然第一章 就睡一起了,但是
    你们懂的都懂!
    小剧场:
    萧云谏:滚上榻来。
    凌祉一个前滚翻:阿谏,有点难度,确实上不来。
    萧云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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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坪洲
    凌祉不知如何以对。
    干干脆脆地叹了口气,也随着说道:正是。多谢这一日间的款待,待我们自悬暝幻境归来,再行拜访,归还着古籍。
    他亦是给自己留了个喘息的活口。
    便是论萧云谏再说何般话语,都是要回来再见沈遥天与碧璋的。
    萧云谏何尝不省得他话中含义。
    只是如此时刻,他独独只得斜了凌祉一眼。
    便是话语全叫他说光了。
    将自己置于那骑虎难下的场面上。
    这番操纵,好似他从前在青鳞身上见过。
    只不过那时候是为了离间自己与凌祉。
    现下,却叫凌祉学了个十成十。
    分明是胁迫自己!
    沈遥天应道: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萧云谏如此这般,也不能忤逆尊长。
    好歹说来,那也是他的师父。
    他便抿嘴笑道:待我了结此事,定然会多来瞧师父的。
    凌祉会使绊子,他亦然。
    话语中独独用了一个我,却非我们。
    他挑衅般地睨了凌祉一眼,自顾自地出门去,没在意凌祉在后面还行了礼。
    只他又是忘却了那梦子诅咒的十尺。
    甫一出了门,又被定在原地。
    只这回,他只转身,却没往回走。
    凌祉方才的话语,让他心中堵着一口气。
    怎般都无法纾解。
    凌祉疾步跟上,如同哄着他一般,却更像是没这般事一样地说道:阿谏,走吧。
    萧云谏冷哼一声,扬起精巧的下颌。
    沈遥天自后瞧了他二人的背影许久,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兴许,他们二人之间,也并非我所想的那般恶劣吧。
    碧璋从前就听闻沈遥天说过此事,倒也随着点点头,道:他们不是不能相离十尺吗?此去悬暝幻境山高路远,或许他们根本都寻不到那处也不一定。世事无常,又谁人能说得准呢?
    沈遥天摇摇头,道:我有时觉得,他们二人这般行径,已是到了极致。若是凌祉再进一步,云谏便会退上千万步了。总是要有什么东西,推他二人一番的。
    碧璋哦了一声,神思却不再那二人身上。
    他攀上沈遥天的腰侧,下巴搁在沈遥天的肩窝里。
    又道:我们可是不知晓他二人未来如何。只不过有一事说得准阿遥,我们定然会白头偕老的。
    沈遥天轻拍了他一下:我为灵修,从不见白头。
    碧璋没再言语,只又见凌祉与萧云谏的背影越行越远。
    凌祉坐不得祥云,他们又只能御剑。
    萧云谏心中憋着气,便也不愿搭理凌祉。
    便自顾自地走着。
    凌祉敲了敲息雨的剑身,叫它稍安勿躁。
    随后便也徒步跟上了萧云谏的步伐。
    他身量较之萧云谏更为高挑,步伐也更大。
    萧云谏走得急,他却是不紧不慢地随着两步之遥。
    步步踏在萧云谏的影子之上。
    默不作声地追随着。
    萧云谏听他脚步,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又思及他许久未曾言语,从鼻腔却是又嗤出一声来。
    他干脆地停了下来,转过身去说道:凌祉,你这般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你也不嫌烦?。
    凌祉牵起唇角,道:此般唯我所求,怎会腻烦。只是阿谏
    你我若是离了我十尺,二人便是都动弹不得的。你可是忘却了?
    萧云谏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现下凌祉倒是捏住了他的软肋,竟是连从前不敢说的话,如今皆是张嘴就来。
    哪有半点从前无上仙门那个冷若冰霜的峰主模样!
    既是如此,萧云谏便也不认输。
    只闭了嘴,一句话都不说。
    从天亮走到天黑。
    萧云谏一路上闷着气,倒是没留意近了哪座城。
    凌祉却是抬眼瞧见了城门楼子上挂的匾额
    那是坪洲府。
    城门依旧气派,只是愈是挨近,凌祉便愈发得喘不过来气。
    那是阿谏坠亡的城楼。
    那是他一辈子不敢揭开的伤疤。
    便是这般直白地撞进他的眼眸,让他避无可避、藏无去处。
    甚至连给他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剥去了他呼吸的能力。
    即便是现下萧云谏活生生、有记忆地立在他面前。
    他却仍是如同穿心一般的疼痛。
    凌祉紧咬着舌尖,就连血腥味道蔓延了整个口腔,都未曾松开。
    他眼前发乌,脸色铁青。
    方才跟得紧紧的步伐,如今却也停滞不前。
    萧云谏走了几步,动弹不得。
    甫一回首,方才觉察到凌祉的不对劲儿。
    凌祉只一直不停地喃喃道:阿谏,不要阿谏,不要去
    萧云谏不明白:你在说甚?什么不要去的。乱七八糟,叫人听也听不懂!
    凌祉紧紧拽住萧云谏的手腕。
    力气之大,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折断。
    萧云谏一时间挣脱不开,可瞧着凌祉怪异得紧。
    心下莫名其妙地却也多了几分焦躁,只忙问道:你是怎得了,是魇住了吗?可是要我做些什么?
    凌祉摇摇头,手上力度却没放松丝毫。
    他攀扯着萧云谏往回走,余下的一只手却是覆住了萧云谏的眼眸。
    叫他什么都不要看。
    我们回去。阿谏,我们回去
    他惧怕坪洲府。
    更惧怕萧云谏瞧见坪洲府这可怖的噩梦。
    萧云谏不是从前装着失忆的他,却是对从前过往了如指掌的他。
    若是叫萧云谏得见。
    便是自己现下就要跌进万丈深渊,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吧。
    萧云谏被他这一出整得更是茫然。
    但他向来是个不服旁人管教之人。
    凌祉叫他莫要去看,他便偏要去瞧上一瞧。
    他手上掐了个神诀,干干脆脆地将凌祉定在了原地。
    他略过了凌祉惊慌而又绝望的面容,扭过头去。
    久久
    却未再回头。
    凌祉浑身战栗,手脚发麻。
    不知所措。
    他听着耳畔阵阵起的风声,吹拂着面前人的衣袖轻舞。
    好似他再不伸手,便会飘走一般。
    凌祉骤然转醒。
    他上前去,又是紧紧抓住了萧云谏的手。
    那是他的神祇。
    是他的此生欢喜。
    他如何会放手!
    又怎般放下萧云谏的手?
    阿谏,对不起、对不起他只得一遍遍地重复着,从前都是我的错处,从始至终都是我的错处。我不该在乎旁人如何,我不该走上歧路。
    我不该
    将你害得遍体鳞伤。
    从前所做的孽,如今皆又是报应回了他自己身上。
    烈刀子曾经在萧云谏身上割的伤口。
    如今更是横七竖八地划在自己身上,将他一颗心劈得稀巴烂。
    凌祉抹抹唇边呛出的鲜血。
    只他看着一轮明月照在萧云谏的身上,萧云谏却像是飘飘忽忽。
    再也不是真实的了一般。
    阿谏。
    阿谏
    萧云谏终究回了头。
    他淡漠地瞧着凌祉的面色惨白,唇角溢红。
    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良久,周遭的风慢慢地减弱了下来。
    萧云谏裹在最后的风声中一句叹息:走吧,就不进去了。
    走?
    走去哪?
    凌祉目光紧紧地箍着萧云谏,一双眼睛里,除了黑瞳仁,却只剩下了赤红。
    去哪里?阿谏,你要去向何处?可又是不要我了?
    萧云谏嗤笑一声:凌祉,你清醒一点!
    那双手,不是我放开的。
    那个人,也不是我不要的。
    他的脑海中,本是不愿意再提及这段往事。
    那是他封存在了最深处的记忆。
    一如他将聆风锁进了沉墟台的深处一般。
    他便同时也将自己的爱恨嗔痴,也一同锁了。
    可是如今见了这坪洲府,看了自己凡间身死道消的那处城楼。
    他却也再是耐不住。
    从前的爱意、恨意,交织着,疯狂涌入他的心头。
    将他一汪平静的心湖,骤然激起了个惊涛骇浪。
    那些个好的坏的回忆皆是将他裹挟着。
    最终只堪堪剩下了
    那撕心裂肺的,与他额间伤疤,交相呼应着。
    凌祉浑身脱力,只余下手指间,仍是不松开萧云谏的袖口。
    他只得喃喃唤着萧云谏的名字,一遍复一遍。
    萧云谏哼了一声,又是润了润干涸的嘴唇。
    他说道:我说走,便是离开此处。
    他环着手臂,眸底带着些悲悯地说道:御剑吧,这边靠着双腿双脚。便是三年五载,都要到不了悬暝幻境了。
    凌祉张了张嘴,他却是不知,萧云谏所言的走,竟是这般意思。
    他忙不迭地召出息雨,双手颤抖间,险些要落下剑柄去。
    萧云谏不瞧他,只有冷言道:若是三年五载,我还不如依着梦神说的那句话。干脆将你用风刃活剐了,自然这梦子诅咒也便做不得数了。
    他瞧着凌祉愈发失魂落魄的姿态,心中却不像是从前那般畅快。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般回事。
    心塞与酸涩不约而同地充斥着整个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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