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

    刻意没有全像,不过也是神似了。
    他稀松平常地吐了这些话来,回忆中却不过将凌祉仍当作那一味良药罢了。
    寻了石墩子坐下,他原想要同凌祉所说之话,却因着自己突如其来的恶言恶语,而变了味道。
    凌祉愣愣地停在原地,凌霄的白花吹落在他肩膀。
    他心如刀绞,敛下眼眸,轻声辩驳道:你与他,本就是一,又何来替身一说?
    萧云谏无所谓地咧咧嘴:可那时候,他不还是做了我的替身。
    他抬眸看向凌祉,眼眸中没有半分不快亦或者太过欣喜的神色。
    只这般平平淡淡的,才是最令人心酸、心塞。
    明明从来就没有那个他。
    可唯有此般,更能伤人戳心。
    凌祉哑然。
    他说得却是千真万确。
    是自己将凡尘的萧云谏,视作自己救命恩人的替身
    才有的如今局面。
    他指尖发麻,冷得如同一块冰。
    可又如何及得上,那时候阿谏的心寒呢?
    那时候阿谏明明知道自己是个替身。
    可却仍为了自己那一丁点的心软,而奋不顾身。
    他又该有多难过、多痛苦?
    那时候,他选择丢弃这份记忆,又是做了多大的努力?
    凌祉不知道。
    他久久无法言语。
    一声叹息也裹着夏风,吹散了。
    萧云谏轻咳一声,双手交叉搁在石桌上,摇了摇头。
    方才道:不论旁的,我只问你,你可知五毒心?
    凌祉方才缓了神色,踌躇片刻,仍是坐于萧云谏的面前。
    他颔首道:晓得。
    五毒心为贪、嗔、痴、慢、疑五种心。这五心皆备,便造恶业。
    贪者最多,又分五类。财、色、名、食、睡,是最容易将人束缚的欢喜之境。
    嗔便为生气,恰好与贪相反,遇不喜则更烈。
    痴为不明事理、不辨是非;慢是傲慢;而疑则是猜忌。
    你怎得陡然提起这五毒心来?
    是否,自己的贪心太过了头。
    已是破了极限而去,萧云谏才这般要点醒自己?
    可是
    他所贪妄的,唯有萧云谏一人罢了。
    想来,先头在无上仙门之时,若想修无情道,便先要摒弃这五毒心。
    他与遥天真人的大师姐,便是其中之一。
    萧云谏盯着那石桌上刻绘的图案,道:不过在想,这梦境,到底能将人的贪心放到多大罢了。
    他瞥向凌祉,却是勾唇一笑,予了片刻的好颜色来。
    凌祉摇头:心中所思最甚,便是这梦中所要最多吧。不过这梦境会放大人的欲望,可是真的?
    萧云谏亦不窘迫,只随口说道:我未同你说过?
    未曾。
    倒是我忘却了。
    他坦然一笑,眼角弯起,眼底那枚泪痣是勾魂夺命的红。
    凌祉。他又唤道。
    凌祉忙抬眼,正正好好四目相接。
    只不过凌祉眼中有他,他眼中尽是空明。
    他又道:你在梦境当中,对我的痴缠,也是受了梦境的影响。便是莫要做了。
    不是这般。凌祉心酸得要命,却没再辩驳。
    他心中知晓不是便不是。
    他从未曾受到过这梦境一丝一毫的影响。
    那时候在九重天上,他便已是魔根深种。
    他是魔,是自己亲手择了堕魔。
    可萧云谏却是她从始至终的执念与心魔。
    萧云谏随意瞥他一眼。
    也未曾将此话搁在心上,只是随口又问道:你还记得,那东海之役吧?
    如何能忘。凌祉手指抠进掌心。
    便是那时,他失去了父母亲族。
    也是那时,他遇到了作为风神的萧云谏,将他搁在心上二百年。
    东海之役,便是水族与蛟龙一族闹出的。萧云谏解释道,而蛟龙一族,便是守护这五毒心封印,镇压屠天之力的。
    他顿了顿,又道:青鳞你可还记得,他便是蛟龙一族的遗孤。
    凌祉当然忆得青鳞。
    若非青鳞地推波助澜,萧云谏也不会同他渐行渐远。
    不过终归还是因着自己的心智不够坚定罢了,旁人算不得数的。
    萧云谏起身,长长地舒展了下身子,将方才的话题掩去:我今日所言,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不过,女皇若是有事吩咐,便不用理会旁的,放手去做便好了。
    凌祉深深地看他一眼,应道:好。
    他再也不会说不好。
    顾傲霜与采涟的吉日定在三日后。
    赐婚的旨意下得寥寥草草又急促,叫人不禁议论纷纷
    谁人不知这对新人,一个是女皇陛下从前的相公,一个又是她的贴身女官,陛下心中怎能好受?
    说不准这二人在从前公主府的时候就搞/上了,这是生生拖了三年,才叫陛下松口呢!
    谁说不是呢可怜陛下,还要一个人忍受那般多的流言蜚语。
    可陆扶英不在意,穆恕戎更是欢喜。
    独独顾傲霜迎客的脸色都坏得像是地里烂了几天的菜叶一般。
    穆恕戎拍拍顾傲霜的肩膀,半恭贺半讥讽地道:如今顾兄得了新人,纵是旧人也合该忘却。各自婚配,再不干涉。且新娘子美艳,顾兄当真有福气。
    顾傲霜咬牙切齿:多谢摄政王。
    宾客多是看在陆扶英面子上来的朝堂重臣。
    亦是弹劾穆恕戎的肱股之臣。
    独凌祉一人,安安静静地坐于角落。
    北司已挑了几个生面孔,扮作顾府家丁。
    余下的,也作暗哨将园子团团围住,就等着这场瓮中捉鳖。
    捉的便是穆恕戎。
    他听闻萧云谏要他顺从女皇,便当真事事顺应,从不多问。
    不过这世间,能左右他心思的,唯有萧云谏一人罢了。
    不过也是此时,他方才知晓自己从前的猜测无误。
    萧云谏口中那个贪字,也是赋予给了陆扶英。
    新人一拜三叩首已毕,就连酒席也过半。
    陆扶英方才姗姗来迟。
    凌祉一杯清酒下肚,探头瞧了一眼。
    萧云谏并未跟着,恐留在宫中伴着顾铮,不掺和这趟浑水。
    他和陆扶英的目光匆匆而接,不过转瞬就了然了下一步的动作
    他晃悠了几下,站起身来。
    装作醉意的模样,到了穆恕戎跟前,举着酒杯说道:摄政王,我敬你一杯。
    穆恕戎虽是烦于这几日凌祉与旁人对他的上表弹劾。
    可如今劲敌顾傲霜成亲,再不与他相争。
    他自是也多了几分笑意。
    满杯饮下,他道:凌大人吃醉了。
    竟是半点场面也不顾,只挥挥手叫人把凌祉半搀半架地送去厢房歇息。
    这般刚愎。
    就连陆扶英在场,他都不管不顾地下令。
    令人发指。
    凌祉垂下眼眸,半推半就地走到热闹的门口。
    他就着月色,将手中那琉璃酒盏举了起来。
    好似醉意中,非要去瞧那酒盏上勾勒得是何种颜色。
    可举过头顶不过一瞬,酒盏便从他指尖滑落。
    暗哨纷纷在同一时间朝着宾客们冲过来。
    叫喊声、怒骂声,刹那间混作乱七八糟的一团。
    凌祉广袖被风吹起,如今倒是没人顾得上他了。
    他抬眸望向夜幕,星云密布,恰好遮了那轮满月。
    月满则亏。
    盛极必衰。
    陆扶英在采夕的搀扶下,装作慌乱地惊叫了两声。
    穆恕戎便遣了自己的暗卫去护着她。
    谁人的手上都没有武器,穆恕戎更是。
    他刚想去摸腰侧匕首,却陡然想到还是陆扶英劝说他:这婚宴喜庆,若是有血光之灾,便是办不成了。
    他那般期盼顾傲霜早日另娶他人去。
    自是将随身带着的匕首,都搁在了府中。
    他瞧着似乎所有人都向着自己攻来。
    又看向陆扶英的方向,却见一抹由心的笑意。
    终是了然一笑。
    束手就擒。
    何贾将刀横在他脖颈处的时候,他仍是平淡道:你们北司,如今倒是出人头地了。不过,倒是有件事劳烦你帮忙告知你们凌大人他这般帮扶着阿英,没我的掣肘,北司一家势大,他又能得几时好?是今冬,还是明夏呢?
    阶下之囚罢了!何贾也是横眉冷对。
    平日里瞧着谄媚又憨傻之人,如今也是凌厉了起来。
    穆恕戎深深地望向陆扶英的方向
    那些个作家丁打扮的北司之人,早便将其护住。
    自己的暗卫便是片刻也沾不了她的身。
    她面容极度轻松,好似将什么大事了了一般。
    穆恕戎扬声道:阿英,你本不用如此的。你若多说一句话,我这辈子皆会对你束手就擒的!我分明那般爱你入骨。
    陆扶英听罢,却是别过头去。
    她挥挥手,凌祉便复了清明神色,下令将他带走。
    顾傲霜神色有异,他从不知晓陆扶英还有这般计划。
    他有几分期盼,却听陆扶英道:这般,也算是为顾府添添喜气,婚宴也当继续吧。
    瞬间又如同跌入谷底。
    穆恕戎爱她入骨,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凌祉裹着满身酒气入福宁殿时,萧云谏刚哄着顾铮喝了一碗马蹄羹后安稳睡下。
    他酒量并不差。
    可就是这几分薄薄醉意,叫他又多出了些许果敢来。
    萧云谏打眼便瞧见他了,刚刚露头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朦朦胧胧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自己本是不想理会的。
    可偏生,他唤了一轮又一轮的宫人,只说要见萧云谏一面。
    萧云谏烦不胜烦。
    环着手臂站在与他几步之遥的位置,问道:今日计划当真顺利,不若,凌大人也不会这会子来寻我了。
    凌祉颔首,又道:方才穆恕戎在被抓后曾说,他爱陆扶英入骨。我便亦然
    阿谏,这颗心,全然皆是你。
    萧云谏冷哼一声。
    又是阿谏?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五毒心是重要主线,我终于搞/上了它!
    好家伙,刚才有个读者说得对,神他/妈两次替身都是受,笑死!
    但是其实,凌祉脑子昏昏,分不清楚,天天被受牵着鼻子走,有丢丢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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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下狱
    你知道自己在说甚吗?!萧云谏拧着眉眼,退后了一步,你可是今日酒吃多了,闲的无事来寻我麻烦吗?
    凌祉不恼,只黯然了一瞬,又道:未曾
    萧云谏斜他一眼:那便是,你又忘却了我不是你所思所爱的那个萧云谏,我是九重天上的风神一事!
    凌祉又道:未曾。
    萧云谏怒不可遏:你怕是生疾了是吧?今日酒水吃多了,让你脑子这般不清不醒的!你若是需要,我现下便差人,打盆水来。倒给你从头到尾地浇个透彻,可好?
    还有,若是你当真爱他,将他刻入骨髓。便合该寻个法子,穿回那三百年前去,对那时候的他言说。而不是如今对着我,情真意切地表达着这般歉意!
    凌祉却固执地纠正道:是那时候的你,你便是他。
    萧云谏与一届醉鬼说不通,扭头便要离去。
    凌祉却陡然向前一步,攥住了萧云谏的手腕。
    他仿若用了一生的力气一般,根本甩不开。
    萧云谏被他扯得一个踉跄,直直地脚下步伐不稳,要朝一旁跌去。
    凌祉忙上前去,环住了他纤细的腰。
    他俯下身去,唇角擦在萧云谏的耳畔。
    温香入怀。
    本该是最富缱绻的画面。
    可萧云谏却陡然伸手,直接扇了凌祉一掌。
    醒了吗?他猛力地推开凌祉,又道,若是没醒,我手不疼。
    凌祉一张绝美的面庞上,眼角眉梢氤氲着赤红。
    可更红得,却是他的左颊。
    萧云谏冷冷淡淡地站在一侧,目光如利刃一般刮在凌祉身上。
    生把他刮得像是条粘板上的鱼,似有几分任人宰割的可怜与可悲。
    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原本对着凌祉那一丁点的动容,好似也在顷刻之间覆灭。
    他轻抚上右额,那弯曲的凸起,却是时时刻刻在警醒着自己。
    他本就与凡尘间的萧云谏不同。
    他没有那般多的心思沉溺在儿女情长上。
    况且
    凌祉从前的所作所为,即便是青鳞所引导,也是他亲自择了做下的。
    自己何其嗤之以鼻。
    他冷哼一声,道:凌大人、凌祉魔尊从前择了你成为我的那一味药,是因为东海之滨的因果。我既救了你,你也应帮我一回,我们算得上是扯平。更何况,我亦是对此抱有歉意。若是您还有需,我那天界停云殿中,还有些许个增加修为的丹药,回去之后,便一同予了您。就当是赔礼,可好?
    说是赔礼,可偏偏他语调中只裹着许多的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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