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灵芙（下）

    “不知……”
    “你可愿照做？”
    突然间，慕容清雪开口说道。
    “什……什么？”
    君无殇微微一愣，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杀自己了吗？
    还是……
    君无殇的心头，忽然间风起云涌，闪过万千思绪。
    “清……清雪师姐，你的意思是？”
    慕容清雪没有直接回答君无殇的话，她只是平淡地看着后者，轻声说道：“你只需回答，愿，还是不愿。”
    对于慕容清雪这种说话的方式，君无殇已经很是熟悉，所以他刚一回神，便迅速回答道：“愿……愿意，当然愿意。”
    开玩笑，能活命，君无殇又岂会不愿意？
    甚至因为局面转变得太快太急，所以君无殇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置信和激动莫名。
    “很好。”
    慕容清雪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开口说道：“你虽说已经口吐肺腑，但我却依然无法完全相信……要处理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困难。”
    “只需要……”
    慕容清雪看了君无殇一眼，似缓实急地道：“你发下金丹之誓，即可。”
    金丹之誓？
    君无殇愣了一下，对于这四个字，他当然不会陌生。
    《灵界百录——誓言》之中，便有着对于这个咒誓的详细描述。
    所谓金丹之誓，顾名思义，便是发誓者以自身金丹为誓证，而强行许下的一门毒誓。
    此誓言束缚力之强，在整个金丹九转的大境界中，首屈一指，便是强如金丹、化丹、乃至是破丹修士，都无法改写，逃脱这个毒誓的作用。
    所以，除非你日后能超脱金丹九转这个大阶梯，否则将一辈子，受制于此誓，无法脱身。
    若是日后强行违背，那么不管你的实力多强，功力多高，修为多厚，都会立刻金丹破碎，成为废人。
    一身境界，尽化乌有。
    点滴不存。
    什么叫做辛辛苦苦几百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就是这么一个理儿。
    特别是对于元寿已经消耗殆尽的高阶修士来讲，更是致命一击，如同拦头一刀，横腰一剑，无法接受。
    原本三丹境界，就极磨寿元。
    所以要重头开始，又谈何容易？
    在灵界历史上，金丹破碎后，直接发狂发疯发癫的人，一抓一大把，大有人在。
    甚至更过一点，当场吐血暴毙，被自己活生生气死的，也存在着不少。
    由此，足可见这金丹之誓的破坏能力。
    强得可怕。
    一旦发下此誓，就等于无形之中，给自己套上了一记沉重的枷锁。
    除非你最后，有能力突破破丹之境，遁升人道，不然……
    就需要一辈子背负着它，直至死亡。
    因为要化解金丹之誓，办法只有两个。
    其一就是突破金丹九转，晋升人道九转，这样一来，所谓的金丹之誓，也会跟随着，烟消云散，自动破解。
    其二……
    便是身殒。
    便是身死魂消。
    除了这两种方法之外，再想破解金丹之誓，难如登天，难如入地。
    极其困难。
    几乎是痴人发梦，癫人发嗔。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总不缺所谓的奇迹。
    灵界，也一样。
    若你多读了一些灵界的轶事典籍，便可发现，纵观古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异于常人，创造了难以置信的奇迹。
    金丹之誓的创伤，不仅没有将他们击垮，反倒是彻底磨砺，洗涤了他们，使得这些人历经苦难之后，卷土重来，重现辉煌，甚至更胜往昔。
    但，奇迹，终究只是奇迹。
    想要做到这一点，除了自身的不懈努力和坚韧不拔，天时地利人和，也是缺一不可。
    否则，奇迹，又怎么能称之为奇迹？
    岂不是烂大街的狗窝，随处可见？
    既是奇迹，就必少之。
    幸运儿，终归只是少数。
    在灵界，绝大部分的修仙者，若是违背了金丹之誓，那都会陷入死生不能的挣扎中。
    永远无法自拔。
    所以，在金丹九转之中，金丹之誓这四个字，可谓是一大禁词。
    很多修士，都谈此色变。
    如见鬼神。
    见君无殇半晌没有说话，慕容清雪还以为是对方排斥不愿，她表情骤然一冷，淡漠道：“怎么？君无殇师弟你不敢吗？”
    听着慕容清雪又复冰冷的语调，君无殇身子微微一激，霍然回神，他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愿意。”
    “你愿意？”
    “君无殇师弟，你可要想好了，这可是金丹之誓，是蒙骗违背不了的……”
    慕容清雪话还未完，便听见君无殇又一次开口道：“我愿意。”
    相比刚才那一遍，君无殇的语气，已经彻底坚定了下来。
    “既然清雪师姐，你给了我活命的机会，我又岂会不要？”
    “而且……”
    君无殇话音骤而一顿，瞬间变得掷地铿锵了起来，道：“我心中坦荡，没有虚诳，又岂会害怕什么金丹之誓？”
    “就算是直接夺命之誓，我也不怕，我也无惧。”
    “心中无亏，便不怕鬼来敲门。”
    “你……真的如此肯定？如此断决？”
    慕容清雪的眼中，闪动了几下异样的光芒，轻声说道。
    “嗯。”
    君无殇斩决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露出了一丝无奈地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清雪师姐，你要我怎么说？”
    “师弟照做便是。”
    听到这里，慕容清雪原本一直冰冷的脸色，终于稍稍出现了一些变化。
    看向君无殇的眸光，也无形之中，开始重新变得平和起来。
    渐渐柔缓。
    就在君无殇心情忐忑，准备发下金丹之誓时，慕容清雪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道：“罢了，我信你了。”
    听完这六个字后，君无殇还没有反应过来，仍有些迷蒙地说道：“什……什么意思？”
    “嗯？”
    “难道是……”
    霍然间，君无殇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一瞪，直勾勾地盯着慕容清雪道。
    仿佛是在回应君无殇心中所想一般，慕容清雪微微地点了点头，清声道：“金丹之誓……就此作罢吧。”
    “我信你了。”
    “真……真的吗？”
    君无殇闻言，宛如犹在梦中，愣愣地说道。
    慕容清雪听后，皱了皱眉，轻吐道：“我慕容清雪，虽是一介女流，但也知道言而有信，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的道理，你这么说，莫非是心中不信？颇有狐疑？”
    见慕容清雪语气不悦，面生愠色，君无殇立刻摇了摇脑袋，赶忙说道：“不不不，师弟不是这个意思，师弟我绝无此意……”
    看君无殇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般，慕容清雪心中的愠怒也瞬时消散了大半。
    其实慕容清雪自己也知道，今天这件事，是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因为只要事后冷静地想一想，便可发现，君无殇的那八个字，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所想的一般，乃是男女情爱之事……所以，也就更谈不上所谓的轻佻浮薄，出言不逊了。
    虽然自己和君无殇的相处，并不算长，但是此子的基本秉性和脾气，她自问还是清楚几分的。
    对于自己的眼力，慕容清雪基本不做怀疑。
    只不过当时，自己因为追念到灵芙师姐，所以才会心中愤恨，勃然大怒，身不由己。
    所以待慕容清雪刚一微微冷静，她就知道这件事，乃是自己有些过了。
    拔剑相向，甚至差点斩了君无殇……这怎么说，都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就算是刨去同门之情谊，自己能顺利进入洞府，走到此地，对方也尤实功不可没。
    若真是一怒之下，将对方杀了，那么事后，难免在心中，会留下一个梗，一个结……
    而心结愧疚，乃是修仙者，最不想沾染的东西之一。
    因为一旦沾上，那便意味着，你的心境，将出现缝隙，将出现裂痕，将出现漏洞……
    要真是这般如此……
    小则于心不安，时常悔愧。
    大则衍生罩门，成为破绽。
    不管是小还是大，那都是极为得不偿失的。
    像这种结果，自然是慕容清雪所不愿意看见的。
    她一心修仙，当然不愿意自埋隐患。
    因此，待她心中的一时激愤渐渐平复，慕容清雪便已经在心间，打消了就地格杀君无殇的念头。
    但清艳冷傲如她，却也绝对拉不下脸，去向君无殇致歉。
    可无论怎么讲，慕容清雪此刻，也意识到了之前，自己对于君无殇，种种行为语境的不妥当。
    这便足矣。
    这便够了。
    不然的话，以慕容清雪这刚冷冰直的性子，又岂会如此轻易，就改变想法，改变态度？
    要知道，她慕容清雪，可是一个说一不二，金断觿决的女修士。
    所以一般来说，除了她自己，否则外界旁人想要扭转或是左右她的意愿，那都是如拖山河，千难万难的。
    她慕容清雪，绝对是个心智坚定之辈。
    这一点，毋庸置疑。
    也正是因为慕容清雪她自己认识察觉到了这一点，认识察觉到了刚刚，自己的失据失仪，所以她才会这么简单轻易，就放过了君无殇。
    至于那什么金丹之誓，则根本就是慕容清雪自己给自己搬来的台阶。
    不过是方便她，借坡下驴罢了。
    从头到尾，她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君无殇真正去履行那个毒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