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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错换人生 第1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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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痛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新年后,随着1977年春节的到来,宋家的生活才步入正轨——因为,宋致远回来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从海城回来的,问他这五个月在海城怎么样,是不是大城市太繁华都让他不想回阳城了,可事实只有安然知道,他在京市待了小半年,几乎每一天都是在惊恐和悲痛中度过。不过,幸好十月份粉碎四个人小团伙后,事情迎来了转机,他现在终究是回来了,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原本计划在十月份的数学竞赛复赛也被延后了,说是要延到年后三月,铁蛋倒是很开心,毕竟不用每天被妈妈逼着做数学题了,多好啊。不过,字帖却是少不掉的,每天三页,不是他能用零食贿赂的小猫蛋给他检查了,而是铁面无私的妈妈,笔画稍有不认真就会被揪耳朵。
    幸好,付出也有回报,他现在的字已经练得很不错了,至少全班也就廖星月还比他好那么一丢丢吧。
    这个春节,神州大地都过得不是那么热闹,安然家也不例外,胡文静两口子去了书城,沈秋霞家老婆婆去世了,不好来串门,也就是石万磊带着俩姑娘来吃过一顿饭,然后安然又带着一家子上贺林华家拜个年,就算过完了。
    正月十五那天,一家子提着两瓶西凤酒,几斤花生糖果,以及一只大火腿,就去陈叔家过元宵节。
    陈六福还住在市医院宿舍里,但好在包淑英很勤快,把小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安然给他们焊了好几个刘宝英家那样的置物架,大件一收拢,看着就特别舒服了。
    他们刚到一会儿,陈进步和杨金凤也来了,还带着三个孩子。大的两个是儿子,铁蛋看见他们就不乐意,小的是闺女,名叫敏丽。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陈爱农一家四口也回来了。
    陈爱农就是当年主动跟陈六福断绝关系的闺女,年纪跟安然差不多,孤身一人下乡后在生产队谈了个对象,是当年大队的拖拉机手,又红又专,俩人能成她颇费了点功夫,结婚好几年了只生过一对双胞胎闺女,再加上她的成分问题,可以想见在婆家日子并不好过,所以人看着也有点老态。
    安然倒不是以貌取人,毕竟时代所限,当年她要想少受点委屈,少被人找麻烦,断绝关系是最好的方式,只不过对一个父亲来说太残忍。后来在乡下,想要少受点苦只能找个红五类的农民,这也是她的选择问题,安然看她穿着一身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的棉袄,唏嘘不已。
    这就是当代很多女知青的出路,别的去到北大荒或者其他边疆地区的,想要回趟家真的不容易,她至少就嫁在阳城市乡下,要回来也容易一些。
    只不过,偶尔听包淑英说起,陈爱农从没回来过,哪怕那年她和陈六福结婚,特意去乡下告诉她了,她也没回来。
    倒是她的丈夫,很会来事儿,估计是早早的打听过,知道宋致远是副厂长,安然是干部,那纸烟都是双手递上的,一口一个“姐夫”,把宋致远搞得不知如何应对……因为他不抽烟。
    小猫蛋看着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姐姐,十分好奇地问:“姐姐你们谁是大姐姐谁是小姐姐呀?”
    两个人机灵的眼神一对视,盯着她漂亮的从未见过的小裙子看,就是不说话。
    小猫蛋可是社交小能手,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她脸皮够厚,又追着问她们叫啥名字。
    一把细细的声音说:“我叫招娣,她叫来娣。”
    安文野从小生活的环境里,因为都是阳盛阴衰的环境,还从来没有名字里带“娣”的女孩子,顿时觉着很奇怪,但她看她们好像只看她的发卡头绳和裙子皮鞋,一点也不想说话,她也就不说了。
    反倒是陈进步家陈敏丽今年六岁,比安文野大一岁半,长得很像她妈妈,嘴巴也像,特别能说会道,把一屋子人逗得哈哈大笑。
    孩子们玩孩子的,大人就捡着市里的新鲜事聊,几乎是陈女婿和陈进步捧着宋致远恭维,安然不爱听,但也没表现在脸上,只是看向铁蛋。
    这一看才发现,招娣来娣围着他说话呢,他却对人家横眉冷对,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反观身边的陈进步家俩儿子,被两个妹妹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还帮她们拿花生和糖果吃,甚至用牙齿咬开核桃,帮她们剥呢。
    就这,他觉着俩男娃是哈巴狗,太没气节了,连带着看他们也是横眉冷对。
    安然觉着,铁蛋这孩子太耿直了,虽然以前打过一架,可陈六福为人公道没有包庇任何人,这几年也没再接触过,他还摆脸色就显得不大度了,悄悄把他拉到一边,“怎么回事,让你来姥姥家吃饭,可不是让你来摆脸色的。”
    “我没摆,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小子拽拽的说。
    “那你跟我说说,为啥看不惯,他们把你怎么着了吗?”
    铁蛋扁扁嘴:“那倒没有。”
    “这不就结了嘛,当年屁大点事你就记着,显得太小气,要是他们再招惹你,那另说。”
    母子俩正说着,小猫蛋忽然扁着嘴过来了,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怎么了你们这是,一个两个跟这儿风水不对啊?”
    小猫蛋倒是藏不住话,附到她耳边,小声说:“两个姐姐说,说哥哥不是妈妈生的,哥哥是野孩子,还让两个哥哥不能跟我哥哥玩儿,我生气,不跟她们玩了,没意思。”
    安然一愣,“你哥哥听见没?”
    “嗯呐。”
    难怪呢,又确认了一遍,小猫蛋把自己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不会有假。安然这就擦擦手,找到正在客厅里摸大火腿的杨金凤……身边的陈爱农。
    杨金凤俩儿子一个摸一把火腿舔一口手,一个直接就上嘴,舔火腿了,陈爱农却是一个人单独坐着,谁也不理,像一朵刚盛开就即将枯萎的美人蕉。
    舔生肉甚至吃生肉这种事在以前的小海燕是时有发生的,因为穷啊,大家都没吃过几次肉,火腿腌得又是色泽红艳,生的闻着都香喷喷的,孩子分不清楚生熟,馋了就舔,这是很正常的。
    杨金凤看见她进来,赶紧在俩儿子手上各打了一下,“哎哟妹子,这火腿是你拿来的吧?你们单位福利可真好,咱们都多少年没吃过这东西了。”
    安然否认:“不是单位上发的福利。”想啥桃子呢,这年代哪怕是百货公司和供销社这样的商业系统也发不起这么好的福利,她是直接向小海燕生产大队买了一头猪,宰杀处理干净自己腌制的。
    没办法,家里有孩子没肉不行,而且腊肉也确实比鲜肉好吃,孩子们更爱,一年到头别的不说,花点钱满足一下孩子的口腹之欲,她是愿意的。
    她现在的消费观念就是,尽量满足孩子的物质要求,穿的不太差,吃的那就是可着劲的满足,幸好她的孩子依然知道感恩,知道节约粮食。
    这样的孩子她可不能让他受委屈。“爱农妹子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陈爱农没动,杨金凤赶紧拽起木头一样的她,跟出去,“咋啦小安?”
    确保走到孩子们听不见的距离,安然才说:“你家两个闺女当着我儿子的面说他不是我亲生的,这我可以忍,毕竟是事实,可骂他是野孩子就是人格侮辱,严重偏离事实,他有名有姓有妈妈,自己有个户口本,还有一套房子,你觉得你家孩子做得合适吗?”
    杨金凤脸色讪讪的,陈爱农依然木木的。
    安然继续说:“如果我儿子这样的都是野孩子,那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才不是野孩子。”
    “不是不是,这……她们胡说的,我这就教训她们去,你别生气。”杨金凤着急忙慌解释,使劲拽了拽身旁活死人一样的陈爱农,让她赶紧表个态。
    安然还真不生气,她只是心疼铁蛋,“我叫你们哥哥嫂子妹子,就是当亲戚来往的,亲戚之间更应该比外人更尊重,你说对不对?”况且,小孩子年纪小小就会嚼舌根,还搞小团伙,不及时纠正怕以后定性就更纠正不过来了。
    安然倒是没有任何嫌弃这俩双胞胎的意思,可听在陈爱农耳朵里,就是安然心平气和有理有据的质疑她家教有问题,脸色顿时就变了,几乎是尖声反驳:“你有啥了不起,你不也是自个儿没能耐,生不出儿子只能养别人的儿子吗?”
    安然:“……”
    第77章 三更合一
    这啥玩意儿啊, 刚开始还同情她,原来是自己不幸就见不得别人幸福的玩意儿。
    安然还没说话呢,小猫蛋先不乐意了, 双手叉腰, 大声说:“我妈妈才不是生不出鹅子, 她是不想生鹅子!哼,我妈妈就只爱我跟我哥哥, 她才不要生呢!”
    她每天生活在大院妇女们的口水里,啥没听过,啥不知道啊?这些坏阿姨就是会骗妈妈生鹅子,她妈妈已经跟她说过不生的。
    “哼, 阿姨不也一样没鹅子, 你都不喜欢你还骗我妈妈生鹅子!”真是个坏阿姨。
    “就是, 有本事你先生一个呗?”铁蛋也不甘示弱,恶狠狠地蹬着陈爱农, 那种像一头小狼崽子的熟悉感又回来了。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 不就正怼在陈爱农心坎上了吗?
    她是真心喜欢小男孩, 想要生一个儿子吗?不,她看着村里那些脏兮兮臭烘烘的土孩子她烦还来不及呢, 刚开始下乡那半年还经常被他们捉弄,知青屋里她床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臭虫子,痒虫子, 她一点也不喜欢!
    他们张口就来的脏话, 她恨不得用抹布捂住他们的臭嘴!
    可是,她有选择的权利吗?结婚这几年就因为生不出儿子,吃了多少闲气,受了多少挖苦, 全都是儿子害的!
    有时候她真的想死,死了一了百了,可她死了,她的双胞胎女儿不会过得比现在好,她甚至想过既然自己不会生,那就听从婆家的,给抱养个儿子来……
    可是,心底里又有一个声音说:凭什么要让她养别人的儿子?
    她是坏,她被环境给逼坏了,坏得连四五岁小孩都知道。
    想着,眼泪就下来了。
    可她的哭又跟别人不一样,她不会歇斯底里也不会呜呜咽咽,她就是静静地,呆呆地坐着,要不是眼泪在往下掉,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一根雕塑,一根木头桩子。
    仿佛,刚才吼安然那一句,就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和生机。
    本来安然还生气呢,立马就让他们逗笑了,看吧她四岁半的闺女都懂的道理,这陈爱农真是白活二十多年了。“你们可别诛爱农阿姨的心,她哪是不想生啊。”
    话锋一转,“不过,爱农,我也奉劝你一句,你想生儿子如果是真心喜欢儿子,那我祝愿你。可如果就是重男轻女的思想作祟,那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你好好一个高中生,有知识有文化的新时代女同志,这么多年书怕是白读了。”
    她高声道:“你是受过教育的,当年陈叔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还在咬牙供你念高中,你的脑子应该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武装,应该装着公平正义和男女平权,应该装着独立自强,而不是重男轻女的封建余毒!”
    安然愿意教她,愿意点拨她,那是看在同为女人的份上。扪心自问,如果她也跟陈爱农一样小小年纪就断绝关系下乡,想要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她做得又能比陈爱农好多少?
    她唯一幸运的,就是遇到了宋致远,他虽然木讷,虽然不开窍,但至少没有重男轻女思想,没有用这种垃圾毒害她的思想。
    陈爱农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心虚,但下一秒又变回那个木木的活死人样。
    陈六福听见动静出来,十分光火的看向自己闺女:“胡说什么,跟你小安姐姐道歉。”
    陈爱农充耳不闻,依然活死人ing。
    就连陈六福也没想到,才几年没见,他的女儿就变成这幅模样。今天他挺失望的,本来看见闺女的一瞬间,他是喜出望外的,虽说断绝关系了,可依然改变不了他们的父女关系,谁知他想象中的父女抱头痛哭,痛哭流涕并未出现。
    他的女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到底是什么样的磨难,让她变成这个样子?陈六福也是下放过的人,知道农村生活远比想象中辛苦,尤其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
    陈六福叹息一声,“既然是一个家庭,咱们就该互敬互爱,小安对咱们,对你哥你嫂那是有目共睹的,你才刚回来,不知道情况……”潜台词是你几年没回过家,我当初在牛棚里没吃没喝的时候你就在隔壁生产队也没见你给我送口吃的来啊。
    父母的心,也会被儿女伤的。只是他们不会表达而已。
    杨金凤赶紧说:“对对对,小安对咱们那真是掏心掏肺的,爱农你别钻牛角尖。”哪怕不是掏心掏肺,但对于他们这样底层的工人家庭来说,给他们发福利,帮他们说好话,现在酱油厂领导对他们那叫一个客气,光这几条也够了。
    安然倒是没想到,杨金凤居然这么想得通,看来陈叔挑儿媳妇的眼光不错,杨金凤就是他还没下放的时候帮儿子找的,说她虽然为人掐尖了点,但那不是本性坏,只是长期底层生活导致的,配自家这本来也没啥眼界的儿子倒是正合适。
    当然,这些话是他跟包淑英说的,包淑英又当闲话讲给安然听的。
    陈女婿拉着木木的陈爱农,嬉皮笑脸说:“对不住姐姐对不住,咱们爱农就是个一根筋,她说话过嘴不过心的,你别跟她见外。”
    安然其实并不想陈叔难做人,毕竟他大半辈子不幸,现在好容易刚过两年安生日子,这种时候他的内心一定是很渴望家庭和睦,尤其是小十年未见的闺女,他再被伤透了心,血脉亲情也是割舍不断的。反正她的目的就是警告他们,别想挑拨他们母子关系,别想欺负她的孩子,意思传达到就行了。
    于是,就被杨金凤和陈进步劝着,半推半就坐回了客厅,但陈女婿无论再说啥,她和宋致远都不怎么接茬了。
    吃过饭,看样子陈爱农一家四口是不想回去了,可宿舍就这么小大,安然给母亲使个眼色,包淑英就找个借口打算跟他们回二分厂去了。
    陈六福愧疚的看了老伴儿一眼,“要是喜欢,就多住两天,明天后天我跟科室的人说了换我值班。”
    两个人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那就是怕陈爱农一家子待宿舍不走,到时候陈六福倒是上班去了,还不得辛苦老太太给他们做饭吃?与其这样,不如她先去安然家住几天。
    铁蛋和猫蛋知道姥姥要去家里住,那真是比过年还高兴,都争着晚上要跟姥姥睡一个炕,真跟小时候一样。
    “哎哟,这是包婶子?”刚进大院,一堆聊闲的妇女抬头,都惊讶坏了。
    包淑英不好意思的笑笑,她今儿穿着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里头是一条茄色的及膝长裙,配上黑皮鞋和藏青色围巾,头发不长,就松散的披在肩头,真是又气质又漂亮。
    “哎哟婶子您可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啊!”
    “哪有,都快五十了,是我家然然给挑的衣服。”然然眼光好,总是能买到适合她身材的衣服。
    “那也得您老伴儿舍得买才行啊。”
    包淑英害羞的笑了笑,他们这把年纪已经看开了,反正该吃吃,该穿穿,不然七老八十牙掉光了再想起来,那一辈子不就白活了吗?所以,他们现在还真是过得不差。
    “我也劝过你陈叔,这点钱与其咱们花掉,不如给儿女分点,也是他一个当父亲的心意。”绕过铁皮房子,她小声跟闺女说。
    “那陈叔咋说?”
    “他啥也没说,但就是不给,咱们该吃照样吃,该买照样买,这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后老伴儿撺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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