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归宿（四）

    城墙上，背靠背正在与死灵厮杀的兰德尔和卡洛尔，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圣教军士兵越来越少。
    一斧头将一个死灵自上而下劈成两半，卡洛尔突然笑了起来。
    正在专心致志杀敌的兰德尔，听见身后的笑声，不解的问道：“你笑什么？”
    卡洛尔一拳砸翻一条死灵犬，对兰德尔说道：“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的一切，有些似曾相识？”
    兰德尔思考片刻，随即反应了过来。
    在教皇国首都泰罗城中，二人同样也是这些，在钟楼天台上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兰德尔用盾击将一个死灵撞下城墙，带着笑意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算是好运，还是厄运……每次都是这样。”
    卡洛尔抡圆战斧，将一个扑过来的死灵砍成两段，说道：“比起运气，我更相信手中的武器。”
    看准一个爬上城墙的骨刺死灵，兰德尔用脚尖挑起一柄长枪，接住之后用力朝骨刺死灵投去，使其被刺穿并摔落下城墙。
    就在二人战斗正酣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快速接近了他们。
    卡洛尔下意识想要朝身影砍去，却发现来者居然是阿尔德南。
    阿尔德南的弩机早已抛弃，他拿着一把细身剑，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
    卡洛尔看着阿尔德南，有些不悦的问道：“你刚才跑哪去了？”
    阿尔德南看着城墙上越来越多的死灵，朝二人喊道：“我们该走了！”
    卡洛尔：“走？去哪里？！”
    阿尔德南：“你难道没有看到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吗？剩下的这些人都是殿后，圣教军大部队已经向王城的方向后退了！”
    卡洛尔继续挥舞着战斧：“让他们走吧，我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阿尔德南急的跳脚，突然喊道：“芭芭拉小姐的孩子刚刚出生！”
    听闻此言，卡洛尔震惊的转过头来。
    兰德尔更是不敢置信的顿住身形，朝阿尔德南再次确认道：“你刚刚说什么？！”
    阿尔德南再一次说道：“孩子出生了，孩子出生了！刚刚有一位女医师跑过来告诉我的。”
    卡洛尔先是看着阿尔德南，接着又看了看兰德尔，最后看了眼城墙，叹了口气：“走吧。”
    三人且战且退，朝着城墙后方的广场一路跑去。
    还没走到芭芭拉的帐篷，一个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就已经清晰可闻。
    兰德尔放下手中的剑盾，小心翼翼的掀开帐篷，看见在繁忙穿梭的精灵女医师中，芭芭拉正躺在床上侧脸看向刚刚出生的孩子。
    穿上消毒后的长袍和手套，兰德尔走到床边，看着大汗淋漓、面无血色的芭芭拉，轻声说道：“亲爱的，我来了。”
    芭芭拉的眼睛没有从婴儿身上离开，只是轻轻的说道：“看看他，多么美丽，多么珍贵。”
    一位精灵女医师走到兰德尔的身边，说道：“恭喜你，奎恩先生，是个男孩……名字你们有确定吗？”
    芭芭拉和兰德尔对视了一眼，二人不约而同的说道：“莫宁。”
    兰德尔看着婴儿，笑着说道：“很久之前，我们就确定好了，如果是男孩，那么他的名字就是莫宁，它还有另一个意思——晨曦。”
    女医师轻轻重复了这个名字：“莫宁，晨曦，这是个好名字。”
    芭芭拉转过头来，看着兰德尔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此生最大的意义，就是拥有了你，还有这个孩子。”
    兰德尔握住芭芭拉的手，说道：“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要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看着他学会骑马，看着他娶妻生子……”
    芭芭拉微笑着低声说道：“是的，未来还很长……”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完全化作了沉寂。
    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容，但是眼睛却永远的闭上了。
    原本握住芭芭拉手掌的兰德尔，突然发现对方的手无力滑落下来。
    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兰德尔，浑身颤抖的抱着芭芭拉，一遍又一遍轻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没有回应。
    精灵女医师面色沉重的走到兰德尔的身后，轻声说道：“我们已经告诉芭芭拉小姐，生产的危险性，但是她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甚至威胁我们，不惜以性命作为代价。”
    看着兰德尔怀中已经没有生息的女子，心如刀绞的卡洛尔脚步踉跄，堪堪抓住帐篷的一角，才使得自己没有摔倒。
    阿尔德南听着城墙方向的动静，心急如焚的说道：“我们应该离开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身体僵直、脸色如木的兰德尔，抱着妻子的尸身，呆呆的坐在那里，仿佛整个世界和自己已经再无瓜葛。
    女医师怀中的婴儿突然大声哭泣起来，终于让兰德尔有了反应。
    他看向婴儿，用着嘶哑的声音开口说道：“卡洛尔，抱歉，我想请求您一件事情。”
    被叫到名字的卡洛尔，站直身体，眼睛通红，他悲痛的问道：“什么事情？”
    兰德尔：“这个孩子……我请求您帮我照顾他……”
    卡洛尔一愣，稍后反应了过来：“你不打算走了？”
    兰德尔将头低下，在妻子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我无法让芭芭拉一个人留下，有我陪着她，至少她不会孤独。”
    面对兰德尔眼睛中的恳求之情，卡洛尔没有劝说，也没有反对，仅仅只是说了一个字。
    “好。”
    阿尔德南看着怀抱芭芭拉的兰德尔，又看了看一脸决然的卡洛尔，在那一瞬间，他突然读懂了这三个人之间的故事。
    有些埋藏着内心深处的坚冰，已经悄然破裂。
    帐篷中的精灵女医师们，正在忙碌着打包器具和物资。
    而卡洛尔手足无措的抱着孩子，仿佛怀中的是一件易碎的名贵古董。
    众人陆续离开帐篷，抱着孩子的卡洛尔走在了最后一个。
    他回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帐篷内、那个抱着妻子满脸幸福的男子，接着小心的放下了帐篷的门帘，不再去打扰他们。
    血色的天空照耀在帐篷上，赤红的颜色投映其中。
    原本芭芭拉毫无血色的身体，似乎也因为这一抹红色，慢慢有了一丝明媚的色彩。
    门外，死灵的阴影逐渐逼近，城墙和塔楼倒塌的声音越来越大。
    抱着妻子的兰德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他那熟悉的梦乡之中，没有了迷雾，也没有了哀嚎，只有一片阳光下无限的美好，还有那一首女子口中美妙的歌谣。
    『我远赴暮西朝圣』
    『带着一束海石竹花，献给海对岸的人儿』
    『亮蓝的骑士长剑，生于战火之中』
    『带着满满的海石竹花，点缀故乡的前庭』
    『无论生死请让我回归故土』
    『回归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