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
嘿呀!谨言扇了扇翅膀,这老狐狸又不坏,早些年他幻术不精,向人求学的时候,被对方看出来打伤了爪子,最后也就往那人家里扔了俩臭鸡蛋了事。
后李熟知他的嘴欠:把人家的事到处传,你确定没把人得罪了?
谨言又缩了缩脖子,眼睛一转,眼巴巴地看向漓池:只要您瞧得上,我保证能把他请来!
第17章
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了。漓池道。
谨言小胸脯一挺:交给我保证没问题!
他又蹭了蹭丁芹的手指,道:放心,过两天我就把你先生请回来!
哎丁芹还没等叫他,谨言已经呼啦一下飞没影儿了。
这性子也太急了
漓池一笑:也罢,这几天你就先随我认字吧。
他看向后李:还要麻烦道友借几本开蒙用的书。
不麻烦,后李礼道,我这便去取。
接下来的几日,漓池过得倒是十分轻松写意。
他每日最利修行的时间有限。
这片山林虽然也算是一处不错的小福地,但灵气不算丰厚,每日能够助他恢复的神力不算多。漓池虽然能够反哺天地,使得附近灵气愈发浓郁纯净,但天地的承载能力是有限的,提升是个慢功夫,揠苗助长可不好。
万物皆需有度,漓池除了养伤入睡的两个时辰与修行之外,每日便是教丁芹识字、以老松树心斫琴。
斫琴是个需要静心细做的事情,虽然以漓池今日的能力,制一张琴远比凡人要容易,但漓池却并不着急。
他冥冥中有所感觉,这张琴还不到出世到时机。
漓池悠悠闲,丁芹却忙了个团团转。
修行、练习神术、认字、照料她种的蔬菜与小麦,还琢磨着该怎样把后李的本体李府给修缮一番。
丁芹种的菜蔬并不多,但一个个都长得很好。每日漓池修行之时,灵雾弥漫,这些菜蔬受灵雾滋养,愈发水灵壮实,勾得小鼠每日都扒着花坛边缘直嗅。
还没长好呢。丁芹蹲在小鼠旁边道,等长好了,我挑个大的给你!
小鼠闻言,蹦进花坛,挑了颗水灵灵的白菜抱了上去。
丁芹抿嘴笑起来:好,这颗就给你。
小鼠又跑到一旁种着麦的地方,寻了一株麦苗,抬起一只小爪子搭了上去,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丁芹。
好,这株也送给你。丁芹笑道。
小鼠瞧着高兴坏了,转了两圈吱吱直叫,人立而起,两只爪子聚在胸前学人作揖下拜。
丁芹笑眯眯地撸了两把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两株菜粮而已,怎么高兴成这样?
这可不止是两株菜粮。
后李先生。丁芹转过身。
后李瞧着那小鼠,笑道:它倒是机灵。漓池上神每日修习时,四周凝聚灵雾甘霖,这些植株受甘霖滋润,浊气不生、灵气增长,也算是难得的灵蔬灵谷,食之可以助益修行。
原来是这样。丁芹惊喜道,普通人吃了有用吗?
后李道:虽比不得灵丹妙药,但长久服食,也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那是不是就可以换好多钱?丁芹问道。
后李一怔:你要钱做什么?
丁芹有些不好意思:这宅院是先生的本体,又是上神居住的地方。我想修一修。
后李笑起来,温声道:你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丁芹双眼晶亮地看着他:先生觉得我做不到?
后李不答,只是帮她算了一下,修缮李府所需要用的木石砖瓦、门窗纱帘大概需要多少钱。
李府修建的时候,李氏是将之作为后世基业来修建的,不吝花费。就比如垒墙的青砖,细腻坚硬、触之生凉,甚至可以磨做砚台,其他瓦石木料亦是如此。
李府位于山林深处,又是一座占地不小的世族大宅,修缮它所需要的花费可少不了。
丁芹掰着手指头算数字,听得两眼放空。为什么会要这么多钱?
后李笑起来:你若有心,就先将上神和自己住的两间院子修出来吧,人工我可以省了,有神术在,运输也不是难事,赚个材料费便可。
不过,卖菜赚不来多少钱,普通人感知不来灵气,你说这是灵蔬,人家也未必肯信。不如从山林中寻些药材,这些普通人也可作价。慢慢来,不要急。
丁芹算了算,摇头道:小买小卖,赚得也少,不知何时才能赚够修缮的钱。除非我挖到了奇珍宝药,但我人小,又势单力弱,就算真挖到了宝药去卖,也容易受欺,平添麻烦,总不能麻烦上神去帮我出头。
后李先生还有其他建议吗?她眼神晶亮地看着后李。
小生意难做,大生意就更不好做了。后李一点一点教她,势单力弱,就要以一层身份使别人不敢因你的年龄小瞧你。王侯之子同样年幼,下人却不敢欺侮。你是神使,掌握超凡的神术力量,为什么要隐匿自己的身份?
丁芹恍然。
后李继续道:你是神使,身份能力已经不同于往日,又为何要以普通人的思维定位自己呢?
丁芹若有所悟,却又有些懵懂,问道:那那我还要去卖药吗?
你可以做普通人做的事,却并非只能做普通人做的事。后李点拨道。
丁芹想了想:我可以先去附近的镇子上卖几日药,但不必长久。
后李见她明白过来,便不再多言。丁芹心性上佳、天赋聪颖,只是因为年幼又久居偏远,这才见识不足。如今得了漓池上神的缘法,却不好事事烦扰上神,他被丁芹称一声先生,便多看顾几分吧。
丁芹一直忙碌,却把谨言忘到了一边,又过了几日后,心下一算才发觉谨言离开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
谨言是鸟妖,速度本就快,他又说老狐住得近,现在怎么一周多了,还没有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丁芹慌忙去找漓池询问。
漓池顺着与谨言相连的因果线望了望,距离过远,他无法像上次看到青拂那样看到谨言那边的画面,却可以感知到他没事。
放心,他没有危险。漓池道。
确定谨言无事后,丁芹松了口气。
漓池抬眸瞧了瞧天色。丁芹每日早晨随他借第一缕朝阳修行,之后便是习字。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但天色尚明。
他教丁芹习字、解答疑问,却还未曾考较过。漓池一时兴起,问道:你《千字文》现在学得如何了?
已经全记下来了。丁芹答道。
那便默一遍吧。漓池道。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碧绿的大树,在看到某一处时,双眼眯了眯。
漓池手臂一展,袖袍拂过空中,风乍起,凝集成锋锐的刃,掠过树冠。
几片宽阔的绿叶飘忽而下。
这株老树不知是个什么品种,叶子足有两掌宽阔,暗生冷香,驱逐虫蛇。
后李宅中虽存笔墨,却没有像保存书籍那样费心保存空白的纸张,经过两百多年岁月,那些纸张早已朽烂。
这几日丁芹学字,用得都是这株老树的叶子。
宽阔的树叶被风托着缓缓落到石桌上。丁芹取来笔墨,正想拿取树叶时,突然笑出一声。她揭开上面两张树叶,露出一只皮毛紫灰的小鼠。
丁芹戳了戳它,小鼠晕晕乎乎地打着转。
上神,它这是怎么了?丁芹嗅到它身上有股奇怪的香气,却不知是什么。
漓池含笑:它不知从哪偷的酒,喝醉了,却还记得躲到这里来。
丁芹嬉笑一声,把小鼠抱到一旁,伏在桌面上,开始默《千字文》。
院中春风拂过,树叶簌簌,阳光和煦,桌面上树影斑驳。
丁芹将被吹散的鬓发别到耳后,专注地默着《千字文》。小鼠仰面打着细小的呼噜,肚皮一起一伏。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漓池半闭着眼,神识飘忽而游。
天地忽然一静。
丁芹专注而不觉,小鼠醉梦而无知。
后李灵体一定,来不及望向这里,便盘膝而坐入了静。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漓池神合天地,天上浩阳西沉,东方天际隐挂一抹淡白月痕,地上草木生发,有生机与静气,朝虫暮死,孕死意与血气。
风游于天地之间,见山林有行人、村落生烟火,老朽衰而幼子长。阳气鼎盛,便转落而生阴;生机之地,必诞有死衰之气。
阴阳轮转,生死同行。漓池飘飘荡荡,却觉得这世界虽运转自如,却缺了什么。
缺了什么呢?
所思未果,漓池忽见天地间生出茫茫大雾。
那是众生因果。
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好了!丁芹清脆的声音响起。
漓池顿醒,睁开眼,垂首看去。
丁芹额上的神印不知何时出现了,正在悄然隐去。
她浑然不知,看着叶上的字,恍惚不舍道:我还从没写得这么好过。
但这是写在叶子上的,无法保存。
漓池没有看叶子上的《千字文》,他摸了摸丁芹的头,丁芹身上的灵气稳固了不少,看来在刚才也有了收获。
写得很好,没有谬误。漓池说道。他在神游中已然看过。
隔壁院落中,宅灵后李起身,怅然若失。
他方才仿佛看见天地宇宙、日月运行,草木生发、万类驰逐
这段由《千字文》引出,亦由《千字文》而终的机缘已经结束了。
上神就是上神,只凭一段小儿开蒙的文章,也能引人入境。
后李正在感叹,忽然有所觉,转头看向外面。
府邸之外,突然响起猴子嘈杂的唧唧吱吱吵闹,不知何时,大片猴群竟聚拢到了附近。
猴叫声一起,石桌上醉酒酣睡的小鼠立即醒来,惊慌翻身而起。
一张嘴,叫出来的却并非鼠鸣,而是人言:
知过必改!器欲难量!
第18章
你会说话了?!丁芹惊喜道。
小鼠却愁眉苦脸,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怎么了?丁芹问道。
小鼠张着嘴,却又变回吱吱的叫声。
漓池却是看明白了,道:它得了机缘,却并未炼化横骨,只是能言说《千字文》中的词句。
小鼠连连点头,听着院外越来越近的猴叫,又急得团团转,憋了半天,转向墙外,道:祸因恶积!祸因恶积!
又向漓池团团作揖,求道:仁慈恻隐!仁慈恻隐!
漓池瞧它这模样,边笑边摇头。
小鼠惊醒时,惊慌道知过必改,器欲难量。
前一半是说自己知道错了,一定会改。后一半是求人大器量,原谅它。
如今又听着猴叫说祸因恶积,显然是自己犯了错,招来这群猴子。
你偷了它们的酒?漓池问道。
小鼠猛点头,再次求道:仁慈恻隐!
猴叫声已至近前,不多时,院墙上就露出几个猴脑袋,它们跨上院墙,互相拉拽,没一会儿,院墙上就骑满了猴子。
它们乱糟糟地叫着,队伍却井然有序,并没有从院墙上扑下来。偶有小猴耐不住欲往院内进来,却被旁边的大猴子又提溜着按回墙头上。
不过,它们就算真地想扑下来,也是进不来的。后李虽未现身,却也在关注这里,这群野猴若想撒泼,他便将之一群群丢出去!
漓池瞧着这群猴子,生出好奇来。不知它们想做什么?
猴子们左挤右搡,在墙头中央又隔出一块空当,空当左右的猴子向院墙外伸爪,拽上个白毛老猴,白眉白须,像位老者。
老猴坐在墙头是喘息片刻,唧唧叫了两声。墙头上的猴子们渐渐安静下来。
老猴目光在院内转了一圈,落到漓池和桌上的小鼠身上。
它望着漓池,伸爪指向小鼠,唧唧叫了数声。
漓池看向小鼠:你盗了人家的酒母?
小鼠一脸茫然。它只是偷喝了些猴儿酒,酒母又是什么?
老猴又唧唧叫了几声。似乎是因为年迈气短,它看向身旁的一只大猴,抬爪拍了拍。
大猴于是唧唧叫起来,接替着老猴讲了下去。
山中多泉,猴群们多采花果,聚于坑中,以泉水酿之、木石封之,天长日久,化做美酒。
猴儿们酿得酒多,这里一坑、那里一洞,还有些被封在空心老树中。小鼠偷喝的那两口酒,还不值得它们这么群聚追来。要紧的是小鼠带走的那块酒母。
在这些酒池、酒洞中,只有一处最为重要,那便是它们最初酿酒的石洞。
每次猴儿们酿新的酒,都会从这里取陈酒做酒引,再从新酿的酒中取一部分添回洞中。
这洞酒最为宝贵,猴儿们很少会喝,于是洞中酒逐年陈酿,渐渐化作了膏脂般的凝冻,又过了不知多少年,池底的酒冻中,凝结出了一块酒石,被猴儿们取出。
酒石细腻如脂,色泽如蜜,莹润剔透,像一块上好的琥珀。
将这块酒石放置于新酿中,新酿便会具有百花百果的香气;放入清水中,清水便会化作美酒;放入泉眼中,泉眼便会流淌出来美酒。
于是这块酒石,便被猴儿们称之为酒母。
小鼠偷喝的那点酒根本不算什么,它那小身量,就算喝足了,也不过猴子们两口的量。但它还带走了酒母。
这样一讲,小鼠恍然大悟。
它之前又是惊惧又是困惑,也不明白只是偷了点酒,为何就招惹到了满山的猴子,只好强撑着醉意,借助此前打好的洞,一路心惊胆战地跑回来寻求庇护。
小鼠吱吱叫了几声,爬下石桌,在树底下扒拉开一丛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