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沃修赶快喝了水,避免辜负这半杯水里的用心,半点不知晓自己逃脱了一份深夜感性猫的诡异标签,只觉得把脸怼进杯子里的自己,估摸着看着挺像个毛绒长舌怪。
    有了同杯喝水事件打底,当再下一回,崖会泉把自己还剩一口的餐盘推过来,很显然是要让自己吃时,沃修的心理素质已然提升到新的档次,他同步记起这是因为之前,失忆的自己什么都忘了,然而完全没忘掉猫科天性里的好奇心,除了对人的水杯总是占有欲强烈,对人的食物就也总跃跃欲试还很符合他青少猫身份的贪嘴,好像一顿饭无论给他的猫咪餐盘里加多少东西,他都急缺营养似的永远不够吃。
    所谓急缺营养,实际上是因为自己那时太过虚弱,在竭尽自己所能的汲取能量。
    不过在崖会泉眼中,这被看做是小猫正在长身体的体现,人的理解意外与真相殊途同归。
    崖会泉是那种比较容易造成溺爱的铲屎官,明知道人类的调味料猫吃不太好,他们家每天给猫的供餐配额也已足够多,除了一日三餐,猫还有额外的零食罐头小鱼干。
    百里专门记录过一份时间上具有连续性的数据,并将其命名为论一名独断专行者在猫面前的节节败退。
    在百里的记录和沃修的记忆中,崖会泉对于猫共享了杯子后还想共享餐盘这回事,也是从一开始的断然拒绝,变成退让的给猫尝一点,再到习惯彻底固定,人会特意剩下少量份额给猫。
    我怎么这么行?沃修心说。
    肌肉记忆令动作驾轻就熟,他还是将餐盘里专门留给自己的食物一扫而光,并自觉负担起餐后的清理前期工作将桌上的杯盏盘碟用尾巴推给了等在一旁的机器人。
    猫猫家政,业务熟练,服务自觉。
    沃修认为自己值得一份五星好评。
    他同时还认为,在完成了一系列既超出常猫,又超越常人想象的挑战之后,他积攒到了新的经验,也顺利揽收大半记忆,算是初步找到人与猫之间的平衡。
    对于当好一只猫这回事,他觉得自己又没什么不可以了。
    崖会泉从后方走过来,伸手在他耳朵背后的绒毛上蹭了蹭手指:走,上楼。
    沃修遵从着猫科本能抖抖耳朵,他随着崖会泉往楼梯方向走,第一时间只想到这人今天大概想早点休息。
    却忘了假如人要早早休息,那么在休息之前,就一定还有另外一件得做的事情。
    去哪?崖会泉一日内第三遍问了他的猫这个问题。
    他发现直到进浴室之前,黎旦旦都还表现如常,在门口也跟平时一样替他调节了水温室温,将浴室打造到最温暖舒适的水准。
    但之后,猫默默在门口停住了,大有要目送人进去,它便就此止步的意思。
    人不是很满意,遂手动把猫请了进去。
    沃修:
    第54章 睡觉 人准备就着这个抱住猫的姿势不放
    沃修不是没有见过崖会泉身无寸缕时是什么样。
    在两人共同迫降荒星, 终于真人相见的第一天,状态更好些的域外联合指挥官找到另一架能源告罄的机甲,又在损毁严重的操作台旁找到暂时动弹不得的人。
    他虽然嘴上很不着调, 注意力第一时间跑偏有一个星系那么远,很认真的关注着那人难得不够规整的头发。
    但同时,他也还是快速检查了对方的受伤情况,又就近找到了本机搭载的医疗舱, 手动帮那人拉下了撤出安全气体的制动杆,再近乎无缝地将人塞入医疗舱,设定好参数,让医疗舱开始进行手术。
    众所周知,人是没有办法穿着衣服做全身手术的。
    其次,一个需要全身手术, 在术后基本处于全身不遂状态的人, 也是一定没有自主行动能力, 难以独立完成生活起居的。
    沃修把崖会泉放进医疗舱时就顺手替人脱完了。
    等到医疗舱亮起手术完成的提示灯, 并同步将提醒信息推送到设置了关联程式的沃修个人终端,他才刚刚把他们迫降的那片空间踩点一半,看见推送, 就又转了回去。
    完成手术的医疗舱,上半部分舱盖会变成透明这种设计原本是为了方便护理机器人多方位采集信息。在一个符合星盟标准的医疗室内, 每两台医疗舱便要配上一hon星shao先dui独jia名护理机器人, 好术后实时监测病人情况,假如使用了医疗舱的病人在术后沉睡时间较久,也暂时不便进行转移,考虑到家属心情,半透明舱盖还能提供一定探视空间, 让心切的家属可以隔着舱盖,对仍然身处无菌环境的病人进行探望。
    那时,还躺在医疗舱里的星盟将军旁边没有护理机器人,也没有家属。
    星盟出品的医疗舱遵循着既定程序自动变成透明,只把他展现给了他的敌人。
    麻醉剂的效果还没过去,沃修回去的时候崖会泉还没醒,没有了灰尘和血污的干扰,沃修单手撑着透明舱盖的边缘,微微低头,就能将里面还无知无觉的人看得很分明。
    崖会泉在药物作用下放松,身体平静的舒展,就连眉目都不复往日所见冷然。
    沃修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一轮,相当仔细又毫无杂念,只注意了崖会泉伤口的处理情况。
    还行。
    所有之前快要见骨的深度创面都已愈合70%,关节的错位也被悉数修复。
    沃修检查完体表,记起崖会泉后脊上应该也有一处撞击伤,后腰旁侧有被断裂金属杆贯穿的深创。
    他估摸着反正人也还没醒,就在医疗舱的外置面板上操作了两下,让医疗舱内的移动装置帮忙将人小心翻转,好视线继续顺着对方宽阔平整的肩头扫下去,检查背后。
    因为一边给人看伤一边还在同步清点物资,需要对应着崖会泉的伤情来快速调出一份医疗用品需求清单,沃修一不留神,想事情想得有点专注,他视线一路滑到人家后腰,毫无自觉的就在那停了下来,只放空一般专心盯着一个地方,在脑内完善他的计算。
    崖会泉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并且还一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翻了过去,有好明显一道目光从上方投落到背上,在专心致志地看鬼知道什么。
    崖会泉:
    药效还没全退,才接受过手术的人仅是意识恢复,不怎么能动,连骂人的音量都很难超过五分贝以上,强行出声除了能把自己累到半死外,基本没有威慑效果。
    甚至可能对方压根听不到。
    沃修确实没听见崖将军被迫静音的骂街,他之所以能注意到崖会泉醒了,完全是因为以他超越常人的动态视力,他捕捉到了视线下方躯体的变化正被他盯着的后腰一带忽然不再舒展,那一片轻微绷紧,肌肉收缩出了利落的线条。
    对于沃修来说,这便是可供人盯着发呆的静态屏保陡然多出了动态特效的差别,非常显眼,让他当即回过神,并抬手在医疗舱外置面板又操作一番,将人翻正过来。
    崖会泉一被转回来就送给他两道冷冷目光,那一看就压着火的眼神翻译一下,大意是你他妈在想什么?
    你想做什么?
    沃修心无杂念,还毫无自觉,他坦然低头,跟一睁眼就平和全无的病号对视,手指曲起来叩门似的在透明舱盖上敲了敲,语气随意地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崖会泉:
    感觉想起来给你一枪。
    之后花了那么一点时间,沃修才发觉自己好像无意间又冒犯了崖将军一回。
    但他觉得这很没有道理,因为在他看来,崖会泉就只是一个需要帮把手的伤员,他视线投向对方时思想端正,接触对方时的品行也完全符合道德规范,压根没有想歪走偏。
    域外联合特殊部队队长,有着一派随性混不吝的作风,自己着装也常年踩着仪容不整的危险线,还诸多时刻里都看着很不着调,是以他的老对头崖将军的评判标准来看,足够尊称为一声小流氓的水准。
    谁能想到,包裹在这样外壳下的灵魂竟然正直极了,他思维跳脱跑偏也绝不往下流方向偏,脑回路清奇也不会往三俗段子奇跟看着像个高冷正经人似的崖将军表里完全是反着的呢?
    沃修认为自己很冤。
    当崖会泉的伤还是没好完全,自己更换需要绕过后脊的绷带时不太顺手,可也绝不主动喊人帮忙。
    沃修一转头看见这人身残志坚地在跟绷带搏斗,感觉照这个趋势下去,待会后脊的绷带和药是换好了,估计又要把前面小腹的伤口扯裂了。
    我来吧。
    崖会泉手里的白色绷带被另一只手抽走,与此同时沃修的声音从背后落下来。
    思想端正小流氓叹了口很无奈的气:你有的我都有,我没有的你也都没有,大家谁也不比谁多长出两块肉或另一套器官至于吗崖将军?还是这么多年,我一直看走眼了,其实你只是雄性激素过剩,伴随有第二性征隐藏及第一性征混乱,本质上是女扮男装?
    崖会泉劈手去夺绷带,惜字如金地回:滚!
    沃修非但不滚,他的近身格斗非常强悍,在不依托机甲重火加持的情形下,他优势反而更明显,直接单手扣了崖会泉想要夺回绷带的手,顺便用小臂拦截对方另一条胳膊行动轨迹,三下五除二地将绷带绕过这人背后,把伤口妥帖包好了。
    崖会泉甚至听见他还很有闲心地笑了一声。
    也不对。沃修又说,哪有你这样的女扮男装。
    崖会泉挣不开手,沃修压制他的角度和发力点都非常巧妙,让他自己施不开力,难以强行挣脱。
    行动上受限,口头火力就上升,崖会泉回给沃修冷嘲热讽:感谢你的脑子终于用在了正常逻辑上,原来它还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问题,真令人宽慰,我一直误以为它就是个长着好看的摆设。
    沃修听完,他确认过绷带的松紧,又把绷带交叠的边缘在人肩头附近拉平整。
    他一点也不恼火,反倒很气人地露出了惊诧。
    你是在夸我长得好看吗?沃修说。
    崖会泉:
    崖将军在厚脸皮这方面还是技不如人,被还对他说了句谢谢的沃修队长噎到无言以对。
    而等他反应过来,绷带和新药便已全被换好。
    看起来颇不正经的对象不仅思想上有反差,行为细节上也有,崖会泉过后自行确认伤口及换药情况,不得不承认沃修在这方面出乎他意料。
    沃修貌似做事漫不经心,可在所有讲究手工操作的地方却都周到细致。
    崖会泉在认可了沃修动手能力的同时,就也十分勉为其难,同步接纳了沃修你有的我都有观点,不再计较起初医疗舱里的那点尴尬。
    沃修也敢用他自己的天赋基因发誓,那个时候他没有一句谎话。
    荒星共处的那段时光,碍于彼此身份立场,沃修跟崖会泉永远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坦诚以待,不会互相剖白内心。
    但至少,在生活习惯与偶尔不可避免的展露身体这块,他们就像是被新分配到一块的室友,在最初的磨合期过后,矜持这东西便在室友面前约等于不存在,谁也不会再有意去避着谁。
    大家都是同一个性别,同样的构造,难道对方的就有什么特殊,存在某种让人不好直视的魔力吗?
    沃修当时是这么想的。
    崖会泉听完他的想法,只抬眼静静扫他一眼,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不过只要崖会泉没出声反对,没有摆脸色,沃修一律将这人的反应按默认处理。
    他对此驾轻就熟。
    沃修那时就也绝对料想不到,多年以后,有这么一天,他会呆在崖会泉的浴室里,听着淋浴间那头大水压花洒制造的哗啦啦水声,周身缭绕着打淋浴区域弥漫过来的迷蒙雾气,像一位年纪轻轻就意图跳出红尘,在对镜参禅地少年僧猫一样。
    他意图跳出的就是不远处洗着澡的那位先生打造的浴室红尘。
    参的是自己的人生与猫生,在反省与悔过。
    人,到底是为什么,竟能同时做到被不同阶段的自己联手坑?
    这就是所谓人终有一天会为少不更事的轻狂发言而付出代价,不是不报,只是时候你预想不到吗?
    原来从前认为见惯不怪的事物也是真会拥有魔力,沃修发现想像过去一样保持波澜不惊实在很难。
    好在洗澡这方面,就算崖会泉如今跟过去相比洗澡时间稍有延长,似乎逐渐喜欢上了在自家浴室多冲一会热水的放松感,但总的来说,他仍然能算一个高效派,不会在浴室耗费上太长时间。
    淋浴间里的花洒被关上时,沃修松了口气,根据记忆,这是他马上可以准备出门,脱离这温度疑似有些过高的地方的标志。
    然而崖会泉在淋浴间里喊猫了。
    黎旦旦。人在只有一人一猫的浴室里也要叫猫全名,简直有种他在点卯的既视感,他说,毛巾给我。
    人主动向猫要求服务。
    像拿毛巾和浴袍这种事情,猫平日里经常会做,但也不是百分百每次都做,这件事在他们的日程上不如调节温控板那样固定。崖会泉平常对这项附加服务也没那么在意,猫拿他就接着,猫没拿他自己取也就是一伸手臂的事。
    可今天,由于感觉猫仿佛变得若即若离,对方心情也起伏不定,人的情绪随猫变更,崖会泉遂决定主动要求一下,需要靠他的猫提供互动服务来提升心情。
    沃修不能怎么办,他只能以猫身去提供服务。
    再次被提及的大名让沃修离开洗漱台前还顿了一下,他蓦地想起什么,不动声色回望自己镜子里的背影一眼,视线有片刻的下移,又迅速挪开,带着姗姗来迟的安心离开台面,去给崖会泉当起了送衣服毛巾小工。
    崖会泉收了猫的服务,心情顺利回转,等和猫一起再次回到他们的床上时,他就还把黎旦旦从枕头上方扒拉到身前,就猫今日的无常半带抱怨地说了一句:你今天有点奇怪。
    沃修心里便很无奈,他觉得这句话该是自己的台词,却被对方抢先了。
    过去,崖会泉在沃修看来像浑身上下都罩着一层铠甲,将这个人内在的一切都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
    让他情绪轻易不会外显,想法轻易不会外露。
    作为老对头,沃修也是凭着相识已久与反复推敲两大工具,他逐步增进对崖会泉的了解,慢慢能够撬开这人的严丝合缝,看见一点对方习惯性深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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