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这种全方面碾压同龄人的女孩儿,都是好几届才出一个,难得的很。
    南雪。
    舒予白在后台叫了她一声。
    前面的女孩儿背影一顿,转身瞧见了她,眼睛微微一亮:姐姐。
    她抿唇笑了:真巧,又当你学妹了。
    那天过后,舒予白发现自己和南雪偶遇的频率变高了。
    好像忽然之间,那个安静清冷的女孩儿,就理所当然地走进了自己的生命了一样,哪哪都是她的影子。
    饭堂排队,或是体育课的休息间隙,甚至睡前,南雪都会来找她。
    南雪腰细腿长,皮肤又白嫩,偶尔会忽然从背后抱她,甚至对着她耳朵吹气太亲密了。太撩人了。
    舒予白很难不多想。
    她对别人从来都是微微疏离的,为什么单单对她这么亲近。
    舒予白不知不觉的,一看到南雪,就有些昏了头,只想宠她,对她好,捧上天。
    从前,她是说过,有喜欢的女孩儿。
    还是自己。
    会不会,其实就是她理解的那种意思呢。
    舒予白微微脸热,心想,倘若真是那样,要不,她来主动一点吧。
    于是有些事情发生了。
    在一个中午。
    南雪来她宿舍找她,恰巧里头空着,舍友都不在。舒予白牵着她的手,和她并排靠在小床上,说:看电影么?
    好。南雪问:看什么?
    算了,看动漫吧,最近没什么新电影。
    南雪贴着她的肩,轻轻蹭了蹭:好呀。
    舒予白指尖划拉一下,不经意似的,点开一个动漫封面是两个女孩儿,很亲近地靠在一起。舒予白有些紧张,面色却镇定,说:我也没看过,但看起来好像还行,画风蛮好看。
    南雪点点头,说:你看我就看。
    第一集 开头很平常,看着看着,却到了浴室,一个女孩儿把另一个抵在墙上亲吻,吻的热烈。
    舒予白余光悄悄看她。
    南雪瞬间不说话了,脸颊微微泛着红,似乎不知该往哪儿看。
    舒予白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很轻,只是刹那,南雪就受惊似的,蹭地站起身。
    有感觉么?她拉着南雪的手,指尖轻轻摩挲。
    南雪不讲话,眼睛看着窗外,慢慢平复情绪。
    舒予白问她:要不,不看了。
    南雪点头,只是脸颊仍泛着薄粉,甚至不敢直视舒予白的眼睛,呼吸有些急。
    你太可爱了吧。
    舒予白又把她拉下,让她坐在床边。她把下巴靠在她肩上,说: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你了。
    语调是漫不经心的,只有她自己知道,短短的一句话她用了多大的勇气。
    说完她就看着南雪,心脏一阵猛跳,手心都沁出薄汗。
    她会怎么说?
    会和她一样,其实都是有感觉的么?
    也许,她会回应,会同样地给出暗示,或许她们能在一起也说不定。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可南雪却只是僵硬地站起身,回避着她的目光,说:别呀,咱们还要做朋友的。
    一霎那,犹如腊月寒冬里被猛的浇下一盆冷水,舒予白浑身都是冰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笑了,从后抱住南雪,说:你也太可爱了,我和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
    南雪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轻轻笑了。
    她说,姐姐,你吓死我了。
    过去的事情,再一回忆,似乎已经隔得很远,早已失真,只是眼前的人似乎就没变过,仍旧和从前一样,偶尔会有些小脾气。
    什么时候说的?
    舒予白想了想,轻轻笑了,忍不住去触碰她的脸颊:我记不清,是小时候吗?
    南雪没说话了,安静异常。
    小时候的事情,都隔了那么多年了,不用太在意。
    是喜欢呀。
    舒予白瞧着她笑:朋友之间的。你不也喜欢我么。
    舒予白就站在她对面,语气分明那么柔和,南雪却只觉得难受。
    当年那句话,舒予白说的含蓄,不清不楚,像是个玩笑。南雪却不知为何,把那句话放在心里,一放那么多年。它就像个小秘密,是夜深时候偶尔拿出来想,拿出来琢磨的。
    就像酒,藏的时间越长,发酵的程度愈深。
    南雪不曾料到,这个秘密,藏了那么多年了,忽然被她说了出来。
    她一直记着她的玩笑话。
    她的小心思忽然之间暴露了出来作为朋友,似乎记着这么件暧昧不清的事情,很反常。
    还很可疑。
    那一瞬间她半是羞窘半是难堪,站起身,指尖早已冰凉一片。
    她只想回房。
    下一秒,卡哒一声,传来开门的声音。
    一个女人站在楼下,夹带着一股子寒气,是萧衣。
    第12章
    刚刚买的。听说小型宠物犬都喜欢这种,我就带来让它尝尝不好意思,没打扰到你们吧?
    萧衣站在一楼,手里拎着一包沉甸甸的狗粮。
    包装上有只咖啡色小泰迪,和楼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一边解释,一边微微抬起眼,恰巧撞见一双干干净净的眼睛。
    眼神很复杂,又极冷,冰碴子似的。
    南雪站在楼上,漆黑的眸子不经意似的看她一眼,接着就瞥开。在家待着,人是散漫随意的,她就只穿了件白色棉睡衣,笔直的裤管显得腿很长,腰又细。扣子解开一枚,领口微微散开,露出锁骨和皮肤上一点晃眼的白。
    乌发,雪肤,红唇。
    这人模样好是真的,美的惊天动地,也难怪舒予白会喜欢。
    南雪没说话,支着半个身子,从楼上俯视她,单薄的眼皮垂下,显得很是冷淡。
    漆黑的眼珠子凝视着她。
    萧衣看着两人,只是笑了笑。
    她把狗粮放在楼下,简单地吃了晚餐,就离开。
    过了会儿,舒予白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下。
    她对你好像有那么点儿意思。
    是萧衣发来的消息。
    南雪等她走了许久,都未再同舒予白讲话,冷漠异常,像个坐在那儿生闷气的小孩儿。舒予白见她生气,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往常,她都是纵容似的主动示好,给她削个水果,再抵到她唇边,喂她一口。
    已经是习惯使然了。
    可这次舒予白没再那般。
    只微微笑了笑,问:不高兴?
    南雪问:她让你和她一起走,去她那儿?
    南雪问的是画室的问题。
    舒予白走去,轻叹,坐在她身边,微微疲惫地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了会儿,说:嗯。你也知道,我只靠卖画很难生存。现在和从前不一样。
    南雪感觉到身边的重量和温度,她微微侧身,低头,一缕发丝垂下,问舒予白:为什么非得和她?
    舒予白瞧着南雪的眼睛,轻声道:她开的画室。她有渠道。她会帮我卖。
    南雪看着她的眼睛,那眸子乌黑柔软,一如既往的柔和。
    她不禁挨的又近了些。
    舒予白身上只一件浅驼色的羊绒裙,柔软温暖,挨的紧了,都要察觉到她的温度和浅浅的呼吸起伏。轻盈,柔软。
    拥抱起来应当很舒服。
    她牵起舒予白的手,微凉的指尖,莹白的指甲修剪成小巧的椭圆形。一下一下捏着舒予白的指尖,她问:和她恋爱,感觉怎么样?
    南雪的吐息轻轻拂在耳边,温热浅淡。
    舒予白瞧她一眼:你很好奇?
    南雪顿了顿,没说话。
    舒予白指尖泛着白,手心沁出湿汗。她深呼吸一下,好一会儿,才佯作镇定地问:很好奇的话,想不想和女孩试试?或许你也
    她静静看着南雪,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抬起眸子。
    对视一触即离。
    南雪摇摇头:我不是。
    和多年前几乎是一样的答案。
    她不是。
    她不喜欢女孩儿。
    舒予白指尖一片冰冷,仓促地低下头。
    又自作多情了。
    不是就好。舒予白捏一捏她柔软的指肚,笑着说:这条路不好走,你单了这么久,不如听你父亲的,早些安定下来吧。
    南雪瞥她一眼。
    舒予白想了想,又补充:接下来我会很忙。准备参展,拜师,还有继续治疗右手。算是重拾旧业。
    嗯,我得回杭州。
    做什么?南雪问。
    我老师在那边。舒予白半是回忆半是感慨:从前读书时,可以那么轻松地跟着她学,现在毕业了,学费就她话语一顿,没再继续。
    南雪轻声问:要不,和应冉学?
    应冉是南雪舅舅。
    也是著名书画家,诗人,学者,曾任国家画院院长,美院博导,副校长。
    学艺术花费高昂,假如想进修,提高自身水平,找名师更是如此。进修班一周课的开销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全部收入。
    应冉很有名气,开课的费用更是昂贵。
    多了这层血缘关系,南雪的潜台词是想帮她省下学费。
    舒予白没看她,低着头,过了很久,才说:谢谢,但不用了。
    语气轻描淡写的,南雪却听得出,分明是带着强撑着的自信。舒予白像个描的精致的纸人偶,看着漂亮,可那光鲜、笃定只是层壳儿。
    是一戳就破,露出虚弱的内里的纸面。
    南雪暗自懊悔。
    舒予白自尊心很强,她们在一起,舒予白从不要她的赠予,哪怕只是一条项链或是手环。说要买她的画,更是触碰了她的底线。
    比起救济,更像羞辱。
    她怎么可以忘了?
    夜凉如水。
    记忆里里有一群小孩,面目模糊。
    是在老旧的居民楼间。支离破碎的巷子,褐色的土灰墙,上个世纪的瓦片脆弱不堪,廉价的小摊贩遍地吆喝,红色的牌子上写着吉利小卖部,几个中年人光着脚在路口打牌喝酒。一只黑色的狗抬起一只腿抵在电线杆上。
    太阳很烈。
    这么多细节都清清楚楚,唯独人的面孔是模糊的。
    很多看不清面孔的小孩站在她面前,衣服脏兮兮的,手里是一捧小石子。
    脸上一痛。
    不知哪个小孩开了个头,语气轻蔑:你还用唇膏哟,好会勾引人哦,跟你妈一样。
    小孩的恶毒从来不会有所隐瞒,单纯而直接。
    接着砸过来的碎石子越来越多。
    额角一疼,流了血。
    南雪一顿,擦了擦从额头滴落的血,一声不吭地从地上捡起一块更大的石头,用力往那边砸。她一句话都没说,紧紧抿着唇。
    你们干什么呢。
    很好听的声音,是软软的调子,是江南一带的吴侬软语。
    语气带着愠怒。
    破败的小巷子口停下一辆车,黑色流畅的车身,接着门被从内打开,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下了车,很软的语气,气势却凭空凌驾在这么一群咄咄逼人的小孩之上。像是一个审判者。
    她打人!
    一群小孩恶人先告状,指着那块大石头:拿这么大的石头砸我们!
    驾驶室的门开了,一个高个男人下车。女孩儿还带着大人呢。
    怎么回事?
    那个大人看着南雪额头的血迹,眉毛一竖:我看是你们砸人吧,这么小就这么坏,想坐牢是不是?
    那群小孩怯了。
    带头的那个往后退了一步,那高个大人又大声逼问:你们家长呢?叫过来,赔医药费。
    熊孩子最怕叫家长。一听说要赔钱,都知道事情不好收场,回去了得挨一顿骂,当即吓得往后跑,抱头乱窜。
    小兔崽子,我记住你了!
    舒予白的司机对着带头扔石子的小孩大喊。
    那会儿南雪父亲破产,母亲签了离婚协议就把南雪这小拖油瓶扔给她爸,另寻新欢去了。南雪父亲带着她,住进一个月租金不到一千的小屋子里。屋子在一片贫民窟,穷乡僻壤出刁民,这一块儿的小孩都有些野,南雪又一直不爱讨好人,气质冷的有些孤矜,不合这小地方的风土人情,一去就被那儿的孩子王带头孤立了。
    扔石子不过是个下马威。
    成年人的世界复杂。
    破产后,南雪父亲曾经那些大富大贵的朋友早已对他避而远之。
    舒予白和南雪间却没什么变化。
    那司机看着舒予白一阵叹息:住的地方都隔的老远了,她还坚持要去看看曾经的好朋友。
    小孩儿之间的感情真是单纯的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
    舒予白微微蹙眉,很担心。
    女孩儿发育的偏早,那时的她虽比南雪只大一岁,却比她要高出半个头。南雪微微抬眸,瞧见她纤长的睫毛,湖泊一般柔软的黑色瞳仁,眼神温柔。
    舒予白走过来,弯腰,和她平视。清澈的眸子里仍是从未改变过的柔情和担忧,她的声音很轻很轻:疼不疼?
    要不要擦点药?
    南雪不说话,只摇头。浓密的睫毛结结实实地遮着瞳仁,唇瓣颤了颤。
    那,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舒予白眼眸弯弯,声音又柔又细,温声细语的。
    方才南雪都能撑着,可这么一瞬间她没绷住,鼻尖一酸,眼泪重重地就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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