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

    站在床边的诸葛行云对于他没洗漱这事丝毫没反应,甚至伸舌舔去嘴唇上的晶莹,随后才用拇指擦过嘴唇,道一声:早。脸上带着羞涩的红,嘴角却勾着笑。
    即便见惯大风大浪,更时常亲自下场作妖的花千树也不由一阵恶寒,在心中暗骂:疯子!
    花千树这会如芒在背的理由当然不会只是接吻这件小小的事,而是一系列的事情堆叠,造成他现在的不安源头当然是诸葛行云那句找了他十年。
    怪异,奇异,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但意外的是他竟然也任由这使他坐立难安的人胡作非为,看来那一年的情感基底打得着实牢固。花千树在心中告诫自己该适可而止,却又不由期待诸葛行云还能让他感受何种特别的心绪。
    早,花千树敷衍应道,下床,给我套衣裳。昨夜洗澡后换上的浴袍,睡觉时压根没系上带子,从床上起来的那一刻,袍子干脆掉在了地上。诸葛行云捡起袍子,披在花千树肩上,他情不自禁将目光下移,却又即刻收回目光,想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却又红了脸,那神情把心中非分之想展现了个完全。花千树在心中笑他别说看了,浑身上下他哪处没碰过,竟然还能像小娘子一样害羞疯子。
    对于诸葛行云,花千树很难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目前看来,唯有疯子最贴切。
    身子还好吗?诸葛行云找来自己的衣服给他。
    花千树让肩上披着的浴袍再度落地,随后一边换上新衣,一边懒洋洋回道:身强力壮,十个人一起上都受得住。
    诸葛行云沉了脸,抓起他的衣襟,将他往自己身上拉近,额头相抵,道:我不准。
    花千树眯着眼,笑笑:玩笑,玩笑。诸葛行云闻言,回复平常脸色,又着手帮花千树整理起了衣衫。直到为花千树系好腰带,他道:你会在花满楼吧?
    不一定,我还挺喜欢到处走的。
    但你会留在京中。诸葛行云确认着。
    自然。
    别躲我。
    好,花千树拍拍他的肩,早朝快迟到了吧?朝服换上了,也梳洗打扮好了,这会天都亮堂了,竟然还不出门,这是不要乌纱帽,还是不要命了?
    去吧,等你忙完公务,不劳你寻我,我自会找上门。说着,花千树把他推出门外,不等他说上话,即刻关上门。等花千树梳好头,踏出房门,果然诸葛行云已没了人影了,只有一个刚好走来的、端着洗漱用具的丫鬟道:公子好,寺卿让我来伺候公子。
    洗漱完后再往外走,毫不意外地偶遇诸葛雅雅,寒暄过后,忽然泛了泪的诸葛雅雅一边擦泪,一边道:星桥和哥哥两心相悦,若非是我强加阻隔,何至
    花千树眼角不由抽搐,心道:若真两心相悦,就算拿刀逼我,我也不会走若缠绵一夜就代表相爱了,那我还真爱了不少人。
    这么一解读,花千树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不会爱,而是爱了太多。
    在诸葛雅雅的盛情邀请下,不善拒绝美人的他还是留下来吃了早餐,随之回了一趟家。被嫂子问及昨夜下落,回答是被故友留下过夜后,他又陪两小孩玩耍一遭,最后换下身上这套还算合身却不符合他的气质的衣服,出门去了花满楼。
    看到闭门的花满楼,花千树察觉了不寻常,推开大门往里头一望,便见好几位侍卫守在石阶下。花千树猜测又是恭亲王来找麻烦,往里走,正要越过侍卫找主事的,他被侍卫拦下,而四皇子身边那个混脸熟的随从制止了侍卫们,又向花千树解释道,主楼人已清,花千宇和安明熙在里头谈事。
    见这状况,无意搅和政事的花千树正要走,圆润婉转的歌被空气托着飘来,声音辽远又似乎近在耳旁,让人不由朝那动听的歌喉走近,去拨开迷雾,看那仙姬真面目。
    看来楼里藏了美人。
    花千树起了兴致。
    第89章 089
    皇族驾临,当家在自己家中都不能自由也不是稀罕事。花千树胆子再大,再猖狂,遇上贵族官僚都得让步,他不会和这些人产生正面冲突,即便冲突的结果也不一定是坏事尤其这会,亲弟弟也在其中,他硬闯大概也闯不出什么恶果。但他仍是客气地与侍卫对话,向他们明说自己不会打扰,只是要到偏楼去找找小二和小姐们。侍卫们让行,花千树道谢后再告辞,在过了侍卫们的视线范围后,从厨房偏门入了主楼,循着歌声掀开了帷幔,到了大堂。
    歌声的主人想必就在戏台上,花千树却不急着揭下仙姬的面纱,他怕自己的突然出现会中断这场动人表演,于是借楼梯隐去身形,靠在墙上闭眼聆听,直等这独角戏尽了
    听这曲调,花千树原以为曲子的内容是歌姬常有的主题爱情。不想这凄凄切切的歌声,叹的却是一位才女。曲中女主逃了父母指的婚,离家远走后变装成男子去科考,凭自己的一身才华做了状元,入仕后也是一位为国为民的好官,然几年后,女儿身被戳破,于是被押回京都受审,原本憧憬她的人也在知晓她并非男子后转变了态度,直骂她不守妇道,到最后,即便天子网开一面恕了她的罪,她仍是跑上城门,在众人面前拔刀自刎,了结了悲壮的一生。
    思想浸入故事中,便是曲已停了,花千树仍没能回神。或许是对故事中这名才女的移情,他对歌者好感更加,才刚将身子前倾,耳边响起琴声,伴着这哀伤而冷冽的琴声,他走上前去,一眼便见戏台边上惹眼的红衣。
    那人坐在戏台边上,双腿自然垂下,双手置于股侧,掌面贴着台面。花团锦簇的大红长裙长度还不足以遮住他光着的脚丫,秀气的双足指尖处带着圆润的红;大袖盖住他的双掌,但那青葱还是在这片红中露出了点模样。扎得松散的麻花辫乖巧地搭在他的左肩,头顶着鲜花编制的花冠,额边几缕稍短的发丝没能被编入辫中,在空中划出了俏皮的弧度。他安静地注视着对面的奏者,像是那人身上有着所有的美好。
    他注意到了花千树,但只是反应平淡地竖起了食指,失意花千树噤声,想必是不想扰了沉心奏曲的花千宇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动作,甚至神情不带丝毫挑逗,花千树却被那他勾了魂,只叹世间怎有这样的绝色唯一遗憾的是,他再混蛋也不会混蛋到和兄弟抢爱人。
    唉,偏偏是四皇子
    他们不愧为兄弟,不仅动心的人相同,连动心的场景都极为相似。
    等花千宇结束了演奏,花千树鼓掌,在二人目光的迎接下,他一边向他们走去,一边问:今日怎有此雅兴?
    花千宇答:察院无事,恰好明熙也得,想试试神仙眷侣的日子。简而言之便是翘班来玩。
    神仙眷侣?
    安明熙闻此紧张,忙观察花千树的反应,见他表情毫无波动,想他大概只以为是玩笑,才放了心。
    所以你就把兄长苦心经营的花楼清了个空?花千树在离小弟不远的位置坐下。
    苦心经营?
    花千宇心中腹诽,面上只笑笑道:我需要一座戏台。
    花千树看着安明熙,眯起双眼,道:这样动人的表演,确实需要戏台承载。
    安明熙别过头,道:这是最后一次。他本决定好了不再做这毫无意义的事,但花千宇一撒娇他就软了心,只能答应,却又要硬气地告知这只是画的回礼。
    最后一次吗?可惜了。花千树叹惜。
    花千宇左手拂过琴面,抬眼,道:还不能结束哦,千宇还想为明熙伴奏呢再歌一曲,好吗?
    安明熙瞄了眼花千树,道:只唱一段,就坐在这儿。意思明确,自己不会再演一次独角戏。
    捕捉到这个小动作,花千宇想他这会是不好在外人面前入戏,于是乎压低声音对花千树道:树哥,你能别打扰夫妻幽会吗?
    安明熙听得到,担心若是自己反应太过会招来怀疑,于是有意忽略了花千宇的话,只是淡然回道:你又不是戏班出生,曲子会一部分已经不错了莫不是你还能奏全曲?
    花千宇老老实实回答:不会,但我可以学。
    安明熙低头,暗骂一声:呆子。
    硬要留下来做观众的花千树用指尖叩了叩木桌,催促道:请问能快些开始吗?
    安明熙真想干脆把这看热闹的赶走,但考虑到他是花千宇的哥哥,想着要留下个好印象,只能收了话,转问花千宇:你会弹什么?
    嗯《有所思》如何?是常见的曲儿,但花千宇也不知长居皇城的安明熙是否听闻。
    《有所思》乃乐府曲,但偶尔也会被放到戏剧中。
    安明熙点头,花千宇起奏,他张口,缓缓吸气,空灵的嗓音和着琴音吐出: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不用戏腔,而用本音,调子也因此调低了些,清澈的嗓音和低沉的弦音相配,歌声与琴声相和,像是从远山来,在空荡荡的楼里飘散开来,此刻有声比无声更静。那带着淡淡伤感的悠长曲调,令人不由陷入歌者展现的心境。恍惚中,心绪尚未化作思想成型,最后的弦音在落下后弥散,一曲终了。
    花千树抬头,正要鼓掌,双掌还没撞上,花千宇起身,二话不说便朝戏台走去,一把抱住一脸莫名奇妙的安明熙的腰,将之抱离戏台后托其臀部。担心摔下去的安明熙反射性地环住他的脖子,然后听他道:我们果然天生一对。初次配合就有这样的默契。
    事实上,没有任何理由,他也想抱安明熙,或许是察觉了兄长眼神中的微妙变化而意图宣誓主权。
    安明熙一愣,随即黑了脸,等花千宇转完圈,他的花冠也掉了。他冷声:放我下去。虽不是惹火的动作,花千宇亦无意要占他便宜,但在花千树面前臀部被抱了个实实在在,对心中有鬼的他来说无异于当着花千树的面被花千宇摁在床上摸臀。他怕花千宇受责骂,怕花千宇不被谅解,因此担心得要命,谁知花千宇只顾着开心,毫无忌惮。
    收到指令,花千宇乖乖放下他。对着一脸黑的安明熙,花千宇忽感噩耗,正要伸手抚摸他的脸,却被毫不留情地拍掉了手。
    完了,生气了花千宇曲膝,降低了自己的视线水平,抬头对低了头的安明熙道:明熙,我
    呆子。安明熙低声打断他。
    还愿意回话花千宇舒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花冠,为他戴上,顺带还为他捋了捋脸侧的碎发。安明熙抬头,瞪着花千宇,为他的愚蠢感到惊讶的同时,摘下自己头上脆弱的花冠,拍在了花千宇头上:还你!虽不算用力,却也拍扁几朵花,拍落了几片花瓣。
    花冠是花千宇于来路所买,被迫先顶了一路,才使安明熙戴上这份礼物。
    安明熙抓起他的衣领,气势汹汹地往身前一拽,一副要打架的架势,却只为靠在他耳边提醒:你难道不怕被令兄知晓你我之事吗?
    花千宇愣了会,问:所以明熙生气是因为关心我?还是说只是不想被发现?
    我没生气。安明熙松手。
    花千宇忽地将他抱进怀里,埋入他的颈间,道:可是我已经说了。
    说了什么?话问出的同时,安明熙心里也有了答案。
    说你得娶我。
    还和谁说了?
    花千宇沉默。
    说。
    太子。
    安明熙扶着花千宇的双臂,推开花千宇,随即用花千宇教他的方法一把将之放倒在地,蹲下,手臂搭在膝盖上,看着因不反抗而躺倒在地的人,道:现在生气了。
    花千宇从地上爬起,跪坐在安明熙面前,一手按在大腿上,一手抬起竖了三指,道:我发誓,我说的是我单方面爱恋四殿下,此外无他。
    我讨厌他,你知道的吧?安明熙冷然。
    花千宇连点三下头。
    我可以不介意你们往来,但你别妄想修复我和他的关系。
    这头,花千宇还真点不下。
    安明熙静等他回话,见他始终没作答,也不勉强,转问:何时说的?
    约莫四五日前的。
    晚上?
    花千宇点头:晚上。
    看来那晚离宫的安明镜确实去见花千宇了。他日夜忧心会失去花千宇,但怎么也想不到花千宇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心情转好,这会他觉得自己能真正地不再介怀这对表兄弟的关系了。
    安明熙面不改色,站起来后向花千宇伸出右手,让花千宇扶着他的手起身。
    明熙原谅我了?
    这哄小娘子的态度,让安明熙不由再度骂了声:呆子。
    一直撑着腮帮子望着他们打情骂俏,处于看戏状态的花千树出声:四殿下啊,再这么惯着他,他可是会得寸进尺的哦!
    话面上明明是让花千宇收敛,安明熙却觉得这得寸进尺的人是自己。
    我喜欢。安明熙回道。
    是爱的告白,花千宇确定。
    江南的调查有了回传,信中道,授意调查的那名老妇人确实曾在孟府上做过奶妈,但早已痴呆,说的话已不能作为凭证。老妇人时常会向人念叨自己的孙子孙女,然而她唯一的女儿多年前因盗窃项链被主人打死,丈夫不久后也去世了,所有家人都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花千宇念着信中讯息,停下来,回想过去与老妇人曾有的交集,道:想是属实。从迷路到向我介绍他的孙女若真是演戏,这剧本也编得太全了些。无人能保证这个老人会多次受他们查探,装疯骗邻居亦费心思,倒不如编个简单的谎言,看来,老人的出现对于那些人来说是个意外,然也没有威胁性,否则不会让她活到现在。
    安明熙点头:既然连家人都能编造出来,把王语蝶认作自己带大的小姐也不是稀奇的事。
    丢掉所有伤心事啊这么想,傻了也挺好。
    安明熙干脆道:我不会喜欢傻子。
    哈哈哈花千宇强笑,傻子半点也不好。
    说着,花千宇又来了自信:看来只有我这般绝顶聪明之人才配得上明熙。话语间,浑身透着舍我其谁的大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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