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语调一如既往的平缓无波,心中却闪过一丝落寞,介意自己的触碰么终究已不是当初那个喜欢粘着自己的小孩了,他长大了,或许自己该放手才是,裴烨如是想着。
    晏江引闻言,立马探得其中关节,问道:那我们去哪,是要私底下潜入姑苏城吗?
    第54章 裴烨点了点头,不一时门
    裴烨点了点头, 不一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晏江引坐在床上不自觉摞了摞身子:是谁?
    别担心,是臣手下的人, 裴烨说着,微微抬高了一点声音,对门外道,进来。
    话音刚落,木门应声而开, 一个人影闪身进来,又反手利落的关上了房门:公子,殿下。
    起来吧!裴烨背手上前一步, 问道,让你准备的事情,可准备好了?
    男子起身直立于房中,恍如一株修竹, 眉眼清秀温和:都按公子的吩咐办妥了,乔装后的人已乘坐马车随队离开,这些是公子要想衣饰。他说着将手中包袱递了过去。
    裴烨接过东西, 说道:你做的很好, 下去吧, 若有何异动,及时通知我。
    是。男子低应一声, 转身退了出去。
    晏江引看着关上的门,问裴烨:这人是谁?为何我从前未曾见过。
    裴烨淡道:他叫因萝,几年前在街上救下的一个少年,我见他资质不错,便收在了府中。
    哦。晏江引低低应了一声, 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裴烨即便再瞎,也该察觉到了,更何况他也不瞎,故而不免开口多问了句。
    晏江引也不避讳,直说道:我不喜欢他。
    裴烨没有一刻,这般深刻的觉得自己老了,竟是完全搞不懂这孩子的心思,不过是见了一面,怎么就说讨厌呢?他自问因萝的性子虽不如何热情,但绝对不是个讨人嫌的:殿下为何不喜他?因萝性子不错。
    晏江引想起这叫因萝的年轻男子方才看裴烨的眼神,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心中莫名就是不舒服,此时听裴烨夸他不错,更是觉得一口郁气堵在胸间,却又无处发泄,好看的一张脸,瞬间暗淡了几分。
    裴烨心下觉得不过是小事,见他不说话,就道:殿下既不喜,臣下次召他,避开些便是。
    晏江引从裴烨的话中,听出了一副浑然不和自己计较的意味,觉得自己幼稚的同时,心间又微微有些疼,你什么时候,才能不把我当成个孩子看待呢,你我之间,到底隔着多远的距离。
    这些心境的变化,裴烨自是不知,他此刻正解开了因萝送来的包袱,取了里面一套衣服抖开来看:这衣裳有些粗糙,只为掩人耳目不得已如此,殿下将就穿上吧。
    晏江引收了神思去看,眼中并无嫌弃,顺从的褪了自己身上外衫,然后换上那粗布长衣,穿好之后,他伸手拽了拽衣摆,感觉着那衣裳的质感,一时有些不适,抬头之际,却见裴烨正看着自己,俊美朗阔的一张脸上,剑眉微微蹙起,顿时一股局促情绪蔓上心头:是不是很难看?我们为和要穿这个,我不喜欢。低低的语气里含了一丝不悦,少年内心深处,有多么介意这人对自己的看法,想必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没,殿下这样子,很好看。裴烨似乎怕他闹别扭一般,很快的接了一句,其实让他皱眉的可不是这个,而是少年即便穿着这普通百姓的粗衣布裳,一身风华贵气却难掩分毫,那白皙细腻的肌肤,又哪里是底层的烈日骄阳,粗茶淡饭所能将养出来的!
    裴烨想起有句话说,生的好看的人,即便套个麻袋在身上,也能好看的发光,看了眼前的少年,他信了。
    拂去心中无关思绪,他回身去取包袱里的另一套衣裳,无意间看到包袱皮底下放着一些小瓶罐之类,细看一下,发现却是些修饰容貌的妆盒眉笔之类,裴烨心中一动,这因萝倒也真是个思虑周全的,竟连这一着也考虑到了。
    将盒子一一看过,裴烨从中将东西取出来,放到房间的桌上摆开,对晏江引道:殿下,您坐过来,臣为你做些修饰。
    这些不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吗?晏江引扫了一眼桌上物件,眼中露出疑惑,继而猛然意识到什么,瞬间瞪大了一双好看的凤眼,莫非你要给我用这些开什么玩笑,本宫一个堂堂男人,你要我涂脂抹粉!
    殿下容貌出众,如此出去,只怕不仅不能掩藏身份,反倒愈加惹人眼目,裴烨面色平淡的解释,殿下放心,臣知道分寸,不会过于夸张的。
    晏江引本是打定主意不从的,只是在听到那句容貌出众的话,心中却蔓生一股异样的,类似于喜悦的情绪。旁人夸他好看的话,自小听过的数不胜数,说实话他早已麻木,甚至是不喜的,可猛然从这人口中说出,却是让他的心情有些雀跃,似是第一次为自己的容貌而感到了欢喜和满意。
    走神间,已不知不觉的坐到了裴烨面前,裴烨想了想,首先取出颜色较深色的粉浅浅打到晏江引脸和脖子上,然后又取了眉笔为他修饰眉眼,这些东西,他虽然接触的不多,但前生为帝之前,战乱中自是多有需要伪装的地方,加上过人的丹青功底,倒也不是很难。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中东西,打量一番,满意的说:这样就好多了。
    晏江引羽睫轻颤,看了看裴烨,又去看屋内,最后目光落在客栈内简易的妆台上,起身拿了镜子去看,却见镜中呈现出一张皮肤微微黑黄,眉眼平庸的面容,他定定的盯着镜子半晌,然后做了几个表情,镜子里的人就跟着他的动作而动,似是觉得很有意思一般,少年面上不自觉的露出个灿灿的笑容。
    裴烨看着他孩子气的小动作,心中不由失笑,取了包袱内一把假胡子粘到自己下巴上下。
    裴烨,我们现在出去晏江引兴奋的回头,猛然看到一个美髯黑胡的大汉,一下子呆在了原地,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们出去吧。裴烨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然后动手收拾桌上残余,又补充,既要掩藏身份,臣便不能再唤殿下尊称了,需要换个称呼。
    晏江引一点就通,想了想道:那你唤我的名字好不好?语气里似是隐含了几分不自知的期待。
    裴烨也不拘泥,直接的点了点头,反正大晏皇室的名字并不对外界公开,除了朝中一些重臣之外,并无多少人知道。
    那我唤你什么?晏江引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裴烨道:随殿下喜欢吧!
    晏江引想起数年前那场盛大而庄严的成.人礼,当即说道:那我要叫你清渊。
    可以。裴烨说着,伸手推开南向的木窗,那里是客栈的后院,此刻没什么人,江引,我们走吧,我先下去,你随后跟上。方才假扮他们的人已经随着队伍离开,故而此刻,裴烨和晏江引若是从正门光明正大的离开,一旦暴露,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就白费了。
    晏江引听着这声低低沉沉的江引,忍不住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那里有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神经直达脑海,一时有些无措,愣了一下之后,他匆忙的点头应允。
    裴烨见此,单手撑着窗台,轻轻一跃跳了下去,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客栈,半途骑上因萝率先准备好的马匹,抄小路急速往姑苏城方向行去。
    因萝寻来的马匹极为健壮,二人一路飞奔,还未近午便到了姑苏城门,城门口站着两派侍卫,似在排查过往人群,裴烨二人下马拉着缰绳站在排队的人群中,成功的混进了城中。
    此时春末夏初,这江南水乡,美好如诗如画,柳岸杨堤、花繁锦簇,白石拱桥下流水潺潺,两岸是颇具当地特色的两层木楼,微风拂过带来清凉的湿意,二人行走半晌,竟看不到半分受灾过后的破败景象。
    这地方真美。晏江引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四处看个不停,配上他身上粗布衣衫与微黑皮肤,别说还真有几分土包子进城的既视感,只是为何有些冷清啊?京城可比这热闹多了。
    本来不过一句漫不经心的喟叹,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裴烨脚步一顿,继而又不动声色的往前走去,难怪一直觉得不对劲儿,这地方果然有些怪异,循着记忆中的大致方向,裴烨带着晏江引往姑苏城深处走去,那里稍微远离河渠的地方,是人口密集的街市。
    越往里面走去,人声终于渐盛,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长街左右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摊上精巧物件琳琅满目,小贩们独具江南特色的软糯绵长的叫卖声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
    此情此景,虽说不上极为繁华,但于呈到京城的折子上所描述的情景很显然大相径庭。
    第55章 越往里面走去,人声终于
    裴烨状似漫不经心的顺着长街往前走, 实则不动神色的关注着周围动静,心中异样的同时,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他上一次来江南,已是数十年前或许该说是数百年之前的事情了,
    记忆中的姑苏城,无疑是美丽的,花繁人美, 浓情小调,处处充满的生活的气息生活的气息?裴烨心中一震,目光落到街边一个小贩的脸上, 却见那人满面愁容,出口的吆喝有气无力,再看走在街上的其他人,个个亦是如此, 来往行人皆是步履匆匆,摊子上那些陈列精致的物件,根本无人问津, 难怪会感觉不对, 这地方分明处处都透露着怪异。
    及至正午, 前面恰巧路过一家酒楼,二人便举步走了进去。这客栈看着面积不小, 却没几个客人,天命之年的老掌柜趴在柜台上懒懒的拨着算盘,听见声音抬头,转而对着伙计呵斥道:有客人来了没看到吗?都快懒出病来了,还不快招呼去。说着又低下头去敲算盘。
    一旁小伙计正趴在木桌上呼呼大睡, 听见掌柜这一声呼和,猛地一下从桌上窜了起来,抬了袖子去擦唇边溢出的口水,匆忙的问:二位客官欢迎光临,打尖还是住店咧?
    打尖。裴烨寻了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晏江引扫了一眼桌上的灰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嘞,小的这就去吩咐着。小二惯会察言观色,见状赶忙扯下自己肩膀上的布巾,麻溜儿的擦干净了桌椅,继而转身往后厨走去。
    渴不渴?裴烨问坐在对面的晏江引,抬手打算倒些茶水,拎起来方发现是个空壶,不由问柜台边的掌柜:为何没有茶水?
    掌柜的朝着他们看了一眼,说道:怠慢二位了,我去给伙计知会一声。说着放下手中的算盘,慢悠悠的朝后面走去,结果这一进去,却是大半天都没有出来。
    晏江引等着等着,就有些不耐,忍着腹中饥饿,埋怨道:怎么还不出来,这么大一间酒楼,服务效率这般低,若在京城,怕是早就关门了。
    不过是随意的一句话,却是无意间道出了实情,这般惨淡的生意,可不快关门了么!
    过了许久,掌柜的亲自拎着个开水壶走过来,小二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了几盘子菜,裴烨故作不悦道:怎么这么久,也太慢了?
    他二人身上虽穿着简朴,但是裴烨本就长的人高马大,此时刻意外放了气势,便有几分吓人,那老掌柜手一抖,差点没将水壶给甩来:二位客人真是抱歉了,我这店里的厨子家中有事请了假,新寻的厨子不太熟悉厨房,故而动作有些不利落,怠慢了二位,还望海涵。
    裴烨闻言,面色并未缓和,低哼一声道:这么大个酒楼,连几个厨子都请不起了,来来去去就这么一个小二,还做什么生意啊。
    老掌柜见他一副要找事的模样,抬袖擦了擦额间渗出的汗珠,面色也跟着暗淡下去了。
    一旁小伙计似是看不下去了,愤愤不平的说道:是啊,世道这样不景气,我们还做什么生意呢,连客人都没几个,若不是不被逼无奈,那些人
    小勤未完的话被老板一声厉呵生生打断,怎么和客人说话呢,还不动手泡茶。
    小二哽了一下,面色涨了个通红,似乎是气的,但大约是趋于老板的威严,终于没有再说下去,转而泡茶去了。
    待到茶水酒菜都上来,小二又走到方才睡觉的桌上趴下,晏江引早已饿的不行,迫不及待的拿了筷子去夹菜,却被裴烨伸过来的筷子挡住,等等。
    晏江引知道他要做什么,皱眉道:你不必如此小心,我才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裴烨淡声说着,率先执筷将桌上的饭菜一一尝过,觉得没有问题了,方才允许晏江引动筷。
    晏江引看着他的动作,不由撇了撇嘴,心中无奈的同时,却又蔓上点点温暖。
    此时正是饭点,这酒楼又处在繁华地带,按理说应该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可是等他们一顿饭吃了三分之二,却仍旧不见一人进来,裴烨正沉思间,突闻楼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循声看去,却见一个锦衣玉冠的年轻人顺着楼梯下来,这人手上抱着个酒坛子,白皙的双颊泛着红晕,双眼迷离,分明就是醉的不轻。
    掌柜的见了,一口气差点提到嗓子眼,对着小二道:快去将这公子扶下来,仔细着别让他摔着了。可想而知,若这人在自己的酒楼里摔死了,且不说官府会否治自己的罪,若是传出去了,今后哪里还有人敢来这吃饭啊!
    小二屁.股方坐热,又蹭蹭的往楼上跑,然而伸出去扶对方的手却被一把拂开,看着文弱的男人,力气却是不小,嘴里不满的呵道:谁许你碰本公子的,快让开。
    公子,您喝醉了,若摔着了可不好,让小的扶您下去吧。看起来脾气颇爆的店小二这一回倒难得的没有生气了,锲而不舍的又一次凑上去,但很显然对方是不领情的,只一个劲儿的挣脱,不乐意对方碰到自己。
    拉扯之间,竟是一个踉跄踩空了楼梯,空气又一瞬间的静默,小伙计的惊呼卡在了喉咙,老掌柜惨白了面色。
    裴烨虽看起来淡漠,却也不是个喜欢见死不救的人,他放下手中竹筷,电光火石之间,飞身掠了出去,在对方身子跌落之际,将其揽入了怀中,再一个旋身,稳稳的落入地面。
    锦衣男子面上绯色尽褪,睁开的双眼也清明了许多,只是眼中似乎并无惊恐,他挣扎着从裴烨身上下来,打量了裴烨一眼,说道:多谢这位兄台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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