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来人正是村上非墨。这个半路出家又古怪孤僻的咒术师, 一年前, 帮助白辞给予了女孩松原希望最后的幻梦。
    村上非墨目光转到少年这,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招呼道:哟白辞。
    月泉苍介, 砸教室设备?夜蛾正道不可思议道。
    印象中,这位月泉家的少年,在学校时,除了对白辞格外在意爱找茬以外,是个很懂规矩的人。再如何,也不会砸教室设备来毁自己母校的面子。
    夜蛾正道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朝村上非墨询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村上非墨的眼神若有似无地瞟向白辞,然后道:你还是去看看吧。
    看着他眼风,夜蛾正道隐约明白,这跟养子白辞有关系。他沉吟片刻,扭头对五条悟说:悟你照顾好白辞,我去跟月泉苍介见见面。
    说完,他便出了门。
    瞅了瞅门内沙发上的白辞,少年正低头穿鞋,正折腾着自己黑色马丁靴的鞋带。村上非墨嘀咕道:这没病没灾的,又有什么需要照顾。
    话说完,他也离去去四处转转。
    五条悟全程只懒懒瘫在单人沙发上,只在夜蛾正道叮嘱他照顾时,略略点了个头。然后眼瞅着少年折腾自己的鞋带,他哎了一声,提议道:还是我给你系吧。
    鞋带的蝴蝶结没扎上,成了一团麻团。少年纤白的手指一点点理清线头,似有无限耐性。面对五条悟的建议,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
    五条悟也不坚持,半身倾靠过去,以手撑脸,看着少年折腾来折腾去,从蝴蝶结到死疙瘩,从死疙瘩再到团乱麻。
    然后,他噗嗤一声笑,道:小时候你可不客气,鞋带散了,就伸出脚,用鞋尖点了点地,说五条悟哥哥帮我系鞋带。
    然后,就被某个不像样的小大人揪住脸,劈头盖脸地骂:连鞋带都不会系,笨死了。头也不抬,白辞接口道。
    五条悟双腿交叠,略带不安地换了条腿翘起,语气低了下去:那时候,不是刚认识你嘛对我来说,五六岁的小团子,不哭不笑,简直不可爱。
    巧了,那时候对我来说,十五六岁的小大人,成天嚣张滋事,简直烦死人。鞋带终于系好,少年理了理那个扎好的蝴蝶结,满意地抬起头。
    二人对视,笑了。
    其实,琉璃你很喜欢我的,对吧?突如其来的,五条悟问道。
    白辞认真地想了想,点头承认:我想是的。
    因为,你和我走过这么多年,悟。
    这个理由,却让五条悟不满起来。他故意蹙眉,笑着道:不要找合理的理由啊琉璃。感情怎么会有理由?
    白辞瞬间词穷。他想了一会,开口道:那你喜欢我的理由,没有吗?
    咦?五条悟双腿交换,左腿压到右腿上,有三分诧异。很快,他遮住这情绪,笑嘻嘻道:我说过了,你忘了可是要受罚的哦。
    随着他这句话,白辞仔细回想一番,脸色渐渐凝重:我没有听见。
    不。他很快否定,我没有这段记忆。
    他的记忆,只停在自己在操场教学一二年级的学生,然后伏黑惠与之对话,五条悟出现时。
    夜蛾正道赶到教室时,月泉苍介正抓着把椅子。
    他一如既往的西装革履,衣冠整洁,但手上拿着把椅子。教室已经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文具书籍散落一地,他手上拿着的,已经是最后一把椅子。
    见夜蛾正道过来,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扫了一眼,然后把椅子砸地上。木制的椅子瞬间断了条腿,倒在地上。
    跟随而来的仆人靠着门,低头不敢说话。夜蛾正道看着,走进去,问:怎么了,月泉君?
    月泉苍介没有说话,只是扭头回看他,眼睛布满血丝:白辞呢,他为什么不来?
    夜蛾正道明智地沉默。如此失了理智的人,他不能让养子贸然前来。
    他说了个字,月泉苍介声音拔高了:难道除了五条悟,什么都不在乎!
    语气充满了愤怒。
    他两缕额发垂落下来,遮住眼睛。很快,月泉苍介又抬起目光,急急走了几步,走到夜蛾正道面前。
    我听说,木下白辞和五条悟关系匪浅。夜蛾先生,这是真的吗?
    听语气,与其说是求证,倒不如说是期待否认。夜蛾正道没有说话。而这时,月泉家的随从也小小声说道: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月泉家上下,还请夜蛾先生解释。
    传遍月泉家上下?
    那就是上次来的月泉雅姬心怀不满,散播的流言。夜蛾正道胸中已有分晓,他唯一不明白的是,月泉苍介的反应未免激烈,甚至到了气急败坏砸教室的地步,倒不符合他平日矜贵的华族公子身份。
    然而,想起村上非墨方才的暗示,夜蛾正道又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夜蛾先生!月泉苍介率先沉不住气,喊道。
    作为御三家的五条家主,五条悟自己行为浪荡是他自己的事,但他怎么能带坏木下白辞!白辞他,他是是木下家唯一的继承人啊!
    官场多年阅人无数,夜蛾正道已然听出月泉苍介话里有话,可是他说不出其中蹊跷。
    沉吟一刻,他决定先稳住月泉苍介,斟酌地开口道:月泉君,你先冷静
    月泉苍介狠狠瞪着他,失去了平日引以为傲的矜持教养,两缕额发随着摇动的脑袋不停摆动着。
    然后,他打断了他的话。
    身为养父,你应该去劝说白辞,去规诫他!禁止,对禁止!禁止他跟着五条悟,禁止他和五条悟关系亲密,禁止他和五条悟一起!
    年轻人大喊出声。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夜蛾正道与月泉家随从都齐齐看着他,目瞪口呆。
    原来
    夜蛾正道自己都未必肯相信自己这个判断,他喃喃问道:月泉君你喜欢白辞?
    月泉苍介没有说话,他立在一地狼藉的教室里,形单影只。
    他抬起手,遮盖住自己的眼睛。半晌,颤抖的嘴唇吐出字来:是的。
    伏黑惠看着天。今日的天空,与昨日并无不同。
    湛蓝的天空,像是那个人微笑时眼睛里落进的光,凝聚在那双美丽的眼眸里。
    今天,还是训练。二年级生三人对一年级的他们,单方面的蹂躏。
    几次交手以后,对战的狗卷棘停下手,严肃道:木鱼花。
    语气是强烈的谴责否定。
    对面的伏黑惠低头道歉。二年级的熊猫用爪子挠着自己毛茸茸的下巴,问道:今天的伏黑,很不认真啊。是因为昨天那件事吗?
    伏黑惠想要否认,溜出嘴的却是:白辞前辈他,昨天骤然昏倒,怎么样了?
    昨天,作为毕业生的白辞来指导他们一二年级的学生。然后,在五条悟伏黑惠面前突然眼疾复发,然后晕倒。
    面对众学生的关心,五条悟抱着他回去,直言不需要操心。
    悟发消息说,醒了。高马尾的禅院真希翻了翻手机,亮了亮手机屏幕上的短信。
    嗯。伏黑惠点下头,表示知道。
    几人连同一年级的钉崎野蔷薇一起继续训练,熊猫的话飘到伏黑惠耳朵里:伏黑真的很喜欢白辞前辈啊,总是关心他
    关心吗?
    伏黑惠扪心自问。
    哟少年。一个声音突然出现。
    操场内,突然出现一个身穿黑风衣的普通男人。伏黑惠警觉地抬头,看着他。
    自己竟然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的。而且,从未见过他这个人。
    少年的警惕目光,毫不影响黑衣男人,他慢悠悠地摸出兜中的眼镜,然后道:别紧张啊,我叫村上非墨,勉强算是高专的人吧。
    没听过。伏黑惠迅速回道。
    男人不以为意,戴上自己的墨镜:说起来,我还是你白辞前辈的熟人呢。
    墨镜下,男人的眼睛望着他:少年,我掐指一算,你近日有桃花运不得解。而且,与你的白辞前辈有关。
    我的白辞前辈?
    桃花运一说,伏黑惠并不相信。可最后一句,颇有暗示。
    良久,伏黑惠开口道:那请问这位前辈,人的梦境,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吗?
    在那个梦境的世界里,他与白辞,度过了一生。
    第50章 恋爱故事,必有人初吻被夺(修)
    碧空之上, 流云涌动。
    而在此之下,伏黑惠低垂着眼,下意识揪住自己运动服的拉链, 忍不住再拉高一点,仿佛在防御。
    人的梦境, 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吗?这个问题说出口, 他自己也不期待答案。
    戴墨镜的村上非墨看了他一眼,悠然道:说不定,是平行世界。
    虽然心中知道这大概率是一句安慰人的话,伏黑惠还是有被安慰到。他拉链不再拉高, 稍微降到胸口的位置。
    薛定谔的猫,知道吧?
    伏黑惠点头。
    是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的一个观点。简单来说, 把一只猫放在一个充满化学物质的密闭盒子里。
    前提是化学物质存在衰变的几率。如果化学物质衰变了,就会触发机关, 里面的猫就会死;如果化学物质没有,猫就存活。
    那么, 在打开密封的盒子之前,没人知道猫是死是活。
    是的,打开盒子之前, 我们不知道猫是死是活。村上非墨慢悠悠说道,假设,只是个假设。没有打开盒子里的猫, 我们叫他白猫。白猫存在于盒子里, 我们没有开盒子, 它就是在一个未知的空间。
    如果打开了,白猫活着,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事。如果与此同时, 我们打开了盒子,白猫死了这件事没有被抹杀,而是继续存在着,那么这只白猫,可能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了。
    平行世界吗伏黑惠沉吟,下颌抵着运动服拉链。
    平行世界的存在简而言之,你做出一个选择,这两个结果都会继续发生,不同的结果产生不同的时空。
    而伏黑惠现在的这个世界,是他没有跟白辞在一起的世界。也许,在另一个时空里,他跟白辞在一起了。
    其实伏黑惠下颌抵着胸口,缓缓开了口:我并没有特别喜欢前辈
    只是少年人的一点恋慕,如果换作其他强大靠谱的前辈,伏黑惠多少也会有点倾慕。这倾慕本身是男人慕强的本能,他分得清。
    可是,在自己的梦里,他跟白辞度过了一生。
    一生,是个什么概念?
    伏黑惠早已经熟悉白辞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
    梦醒了无痕。
    本该如此。
    可是他现在,比白辞自己更懂白辞。
    连他语调里提起谁,我都能猜出其中隐藏的情绪。伏黑惠没头没脑地说着,并没有打算跟眼前人说明。
    昨天,白辞来操场,教导一二年级的战斗。一招独创的黑杀,便把他们打趴了。他跟二年级的禅院真希等人互动,态度亲切又包容。
    前辈的微笑,不仅仅是为我一个人。想到这,伏黑惠心中仍有小蛇蠕蠕而行留下的痕迹,那一丝丝残留的嫉妒。
    梦里的白辞微笑着,墨蓝的眼睛凝视着他,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然后轻声唤道:惠。没有一个音节,比这个更好听。
    可是,现实里的白辞不是梦中的那个人。现实里,白辞只会略带疏离地叫自己伏黑。
    在那时候,伏黑惠被梦境乱了心神,才会突兀地问,白辞是不是喜欢五条悟。然后,白辞犹豫了。
    在这犹豫之中,伏黑惠比白辞还明白,他喜欢五条悟。至于后来,五条悟故意贴近白辞以示占有欲,伏黑惠并没有很在意。
    实际上,伏黑惠难受的根源在于,如果那个梦境的确真实存在,那么,他应该在那个世界,而不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他与白辞只是相遇,没有相知。他的眼波,永远不会为自己而停留。
    就算这样伏黑惠喃喃道,这句话没有说下去。
    他想起昨天,他问了白辞是否喜欢五条悟。然后五条悟来了,来表示对白辞的占有欲。在自己面前,五条悟正要吐露喜欢,白辞忽然抬手捂住眼睛,不太舒服。
    二人关心之下,他只是捂着眼睛强撑着说没事。然后便忽然昏倒。幸好五条悟搂住他腰,才没有摔倒。
    接着,五条老师带白辞去找硝子小姐,检查身体是否无碍。思来想去,伏黑惠事后也去找硝子小姐询问。得知白辞身体并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伏黑惠已经从那个梦里醒来。
    他知道,梦与现实,不能混为一谈。梦里的白辞,与现实的白辞,不是一个人。属于他的白辞,也许在另一个时空里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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