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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宋然花了足足两个小时,认认真真地给植物人按摩了全身肌肉,而后他悄悄掩上卧室房门,轻手轻脚地走进里面的书房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会溜进地下室,偷偷翻一会儿文件,但暂时还没有什么发现。
正在此时,他忽然听见外面走廊传来一阵咳嗽声,顿时吓了一大跳,赶紧假装随手翻看着书柜里的书,同时支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咳嗽声渐渐远去了,但宋然随手在书柜里翻了几下之后,却忽然微微一愣,在众多的金融投资书籍里面,居然夹着一本小说一本厚厚的《罪与罚》。
宋然的阅读爱好十分接地气,喜欢看推理小说和武侠小说,而宋清霜只喜欢看金融财经类的实用书籍,很难想象他居然会在书柜里放一本小说。
宋然盯着那本厚厚的《罪与罚》,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如果那个冷淡傲慢的小白眼狼要看小说的话,估计也就是这种大部头的深沉名著了。
他撇了撇嘴,顺手把那本《罪与罚》从书柜里拿了出来,而后随手一翻,不由得又呆了呆,原来这本书只是包了一张《罪与罚》的书皮,里面却是一本已经有些泛黄的《鹿鼎记》。
摸着那微微泛黄的页面,宋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翻到中间,果然,在陈近南去世的那一章,有个小小的折角。
这是他亲手折的,这是他上辈子看过的那本《鹿鼎记》。
当年,宋刚柏文馨夫妇经常出差,宋清霜小时候胆子特别小,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经常跑到自己卧室里,趴在自己腿上睡觉,而自己那个时候沉迷武侠小说,又不好意思当着小孩儿的面看这种闲书,便装模作样地在外面包了一张《罪与罚》的封皮。
没想到,宋清霜居然把这本书收起来了,还珍而重之地放在书柜里。
宋然轻轻抚摸着那个小小的折角,回想着当年那个瓷娃娃般的小宋清霜,那个受了欺负还会哭哭啼啼的小宋清霜,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这个时候,他眼角忽然瞥到了什么。
那看起来是一根极细的白色的网线,顺着书柜靠墙的那条缝一直延伸进了地板踢脚线,那根网线很细,又和墙壁一个颜色,非常不显眼,要不是宋然站在书柜前面,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根细细的网线。
宋然盯着那根网线,心里忽然一个激灵,仿佛一桶冷水从头浇下,是了,自己还是宋家家主的时候,书房里并没有这根网线,所以这是后来安装的网线,但是书房里并没有添置什么需要网线的设备
宋然不动声色地抚摸着手里的书,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什么异样,更没有凑近去观察那根网线,因为这一瞬间,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一件隐藏起来的,需要单独联网,并且秘密牵线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针孔摄像机。
第57章
宋然暗暗心惊,脸上却丝毫不露,他一边若无其事地翻着那本《鹿鼎记》,一边迅速转动着脑子,既然书房里面有针孔摄像头,说明自己经常偷偷进入地下室的事情,宋清霜早就知道了?
进入地下室需要输密码,而密码正是自己的生日0314等等,宋清霜最近的行为非常古怪,难道他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了?
可是,宋小然非常喜欢自己,极有可能也知道自己的生日,宋清霜凭什么通过一个生日密码,就能确定自己的身份?
宋然眯了眯眼睛,飞快地转动着脑子,没错,单凭一个0314,宋清霜应该确定不了什么,可是前些日子,自己装作清洗空调的工作人员,第一次偷偷进入地下室的时候,可是试了好几个密码,包括宋清霜的生日0612,甚至还试了宋清霜父母的生日
如果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宋清霜看见了,那么他能猜出自己的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如今最重要的问题是,摄像头是什么时候装的?
宋然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不动声色,余光却仔细观察着那根白色的网线。
那根网线并不是崭新的,而是略微有些泛黄,所以应该不是新装的,而是已经装了一段时间了,看样子至少超过一年。
宋然心中陡然一沉,既然如此,自己第一次进入地下室的视频,宋清霜一定看到了。
所以,宋清霜看到了自己输入的那些密码,然后态度就变得十分古怪,最大的可能是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但是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于是故意用护理植物人作为借口,把自己骗进宋宅,仔细观察自己到底想做些什么。
自己就像一只稀里糊涂的笼中鸟,而宋清霜那只小白眼狼正蹲在笼子外面,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
操他大爷的。
宋然极轻地咬了咬牙,勉强按捺住极度的恼火和懊悔,虽然自己栽了个重重的跟头,但是如今事情却有了反转宋清霜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摄像头。
宋然眯了眯眼睛,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把那本《鹿鼎记》放在肚子上,又把脚高高跷上书桌,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一边装作无聊的样子,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书房,宋清霜性子清冷寡淡,书房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针孔摄像头多半藏在天花板的消防喷头里面,卧室的消防喷头里面多半也有摄像头妈的。
宋然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索性站起身来,假装做贼一般往外看了看,而后蹑手蹑脚地挪开书柜里的一叠书,露出后面那个银色的密码键盘,输入了0314。
书柜悄无声息地移了开去,一道黑洞洞的窄门露了出来。
宋然沿着狭窄的楼梯走进地下室,随手打开那盏昏黄的顶灯,地下室四面都是高高的架子,上面堆满了厚厚的文件,他像往常一样仔细翻看着那些文件,但心思却根本不在那些文件上,而是在悄悄观察着各个角落。
果然,墙角的一个架子后面,隐隐露出了一根细细的网线,但是这根网线比较新,所以应该是自己第一次潜入之后,宋清霜才在地下室里安装了摄像头,地下室的文件又多又乱,他多半不知道自己那次偷走了哪些文件。
而自己开始给植物人做陪护之后,总共只下来了三次,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文件,每次都是空手而归,所以到目前为止,宋清霜应该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怀疑父母的死,更不知道自己正在查找那些年的纠纷文件,以及父母生前那35%的股份去向。
所以,自己必须给出一个掩人耳目的理由,一个自己进入地下室的理由,一个足以让宋清霜信服的理由。
正在此时,宋然刚好翻到一张泛黄的大额发票,他轻轻眯了眯眼睛,故意举起发票对着灯光,仔仔细细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如今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宋清霜眼里,如果他发现自己给大额发票拍照,十有八九会以为自己怀恨在心,所以才偷偷潜入地下室,查找宋氏集团早年偷税漏税的证据,但是宋氏集团这方面确实是清清白白,宋清霜就会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不再防备自己。
宋清霜根本不会想到,自己要的是当年那场抢劫杀人案的真相,要的是父母那35%的集团股份。
宋然给发票拍照之后,又装模作样地继续翻看文件,只要看见金额巨大的报销凭证,他便仔细察看并且拍照,当看到真正感兴趣的文件的时候,他却只是匆匆翻过,但在心里却暗自牢牢记下。
翻了两个小时之后,宋然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恹恹地离开了地下室。
从那以后,宋然每天都会在地下室呆两个小时,表面上是在寻找宋氏集团偷税漏税的证据,但其实是在仔细翻看当年的相关文件,而宋清霜果然没有丝毫干涉。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这天傍晚,宋然正在给植物人按摩小腿肌肉,老管家忽然走进卧室,低眉顺眼道:宋先生,小少爷请您到后院走一趟,大少爷这边的按摩可以晚些时候再做。
小少爷指的是宋清霜,大少爷自然指的是床上躺着的植物人宋然,这么多年了,宋家人还是一直这么称呼他们兄弟二人。
小白眼狼又有什么阴谋?宋然心里暗暗警惕,脸上却微笑着点了点头:好,我马上过去。
宋家老宅的后院非常大,是古香古色的园林式装修,有精致的凉亭和太湖石假山,还种了一大片重瓣樱花树,此时暮色朦胧,晚风徐来,花瓣如雨,更远处是一大片静谧的湖水,环境极为舒服。
宋清霜坐在一张石桌旁,桌上放着一壶梅子酒和两碟零食,此时此刻,这位宋氏集团的年轻总裁正仰着一张雪白的脸,怔然望着漫天飘零的细碎花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然轻咳一声:小宋总,你找我?
嗯,坐吧。宋清霜回过神来,淡淡道。
宋然只好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宋清霜看了他一眼,居然纡尊降贵地亲手给他斟了一杯梅子酒,而后淡淡道:宋小然,最近你一直在照顾大哥,辛苦了。
小白眼狼以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儿装呢,啧。宋然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还好,也不算太辛苦。
宋清霜垂眸望着桌面上的细碎花瓣,忽然道:小时候,大哥经常带着我在这里玩儿。
哦,是吗?宋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随口回应道。
宋清霜笑了笑: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胆子也小,父母管得也严,可大哥却不一样,他胆子大又特别会玩儿,什么花样都会,爬树、端鸟窝、找蝉蜕、挖螃蟹
宋然心道,老子从小就在乡镇福利院长大,稍微大一点就满山满野地乱跑,自然什么都会,跟你这种娇滴滴的小公主当然不一样。
宋清霜轻声道: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父亲在老宅给我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晚宴,来了很多社会名流,他们个个都围着我,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看起来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我看着他们的脸,觉得他们仿佛戴着同一张可笑的面具,虚假、恶心、无聊透顶。
没办法,社会就是这样。宋然淡淡道。
小白眼狼从小就不喜欢应酬,其实自己也不喜欢,可是后来宋清霜父母出了车祸,自己为了撑起宋氏集团,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参加各种应酬饭局,喝到胃出血也不能倒下,他也不想这样,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这样。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知道宋清霜不喜欢这些,也努力护了宋清霜那么多年,可是自己离开之后,小白眼狼还是得一个人撑起宋氏集团,独自面对这些世间冷暖。
宋清霜喃喃道:我真的觉得很窒息,但没有人看出来,只有大哥看出来了,他带着我避开那些宾客,悄悄溜到这里,还偷了一壶梅子酒出来。我们两个就坐在这里,看远方的湖,看夜里的花,喝偷来的梅子酒后来我喝醉了,跟大哥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心事。
说到这里,宋清霜自嘲般笑了笑:我越说越大胆,甚至还说了结果我扭头一看,大哥已经睡着了,我全白说了。
宋然也回想起了宋清霜十六岁的生日,宋清霜看起来高傲冷淡,但其实心思十分敏感细腻,和大大咧咧的自己或者活泼爱笑的林飞羽完全不同,那天自己被迫听了一大堆中二少年的忧伤心事,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没想到小白眼狼记恨到现在。
他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你要是实在不高兴,可以趁他睡着了在他脸上乱写乱画,他应该不会介意。
趁他睡着了宋清霜喃喃重复了一遍,但却没有继续说生日晚宴的事情,转而讲起了其他琐事。
那些事情都十分琐碎,基本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宋然胡乱划船导致宋清霜落水啦,什么宋然打架结果宋清霜一起被罚啦,都是两人十几岁时的无聊小事,那个时候,他们既没有在董事会上大打出手,更没有发生莲花山那场致命骗局,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而美好。
宋然听着他低声讲着那些极其遥远的往事,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渐渐地就有些惆怅,最后忍不住拿起酒杯,胡乱喝了几口梅子酒,心里有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梅子酒的味道酸甜而甘淡,后劲儿却着实不小,宋然不知不觉地连喝几杯之后,就觉得有些头晕,忍不住慢慢伏在了石桌上,呼吸渐渐匀净下来。
宋清霜垂眸看着他,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大哥怎么又睡着了。
宋然无知无觉地趴着,唇边还有一抹淡淡的湿润酒痕。
宋清霜盯着那抹酒痕,犹豫了许久,而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极其轻柔地用拇指指腹擦了擦那抹酒痕,他垂眸看着指腹上那点湿润,雪白的喉头微微动了动,终于低头极轻地舔了一下,也算间接地尝了一点点甘甜滋味。
那么多年之前,他就偷偷做过这种事情,那么多年以后,他还是只能偷偷做这种事情,真是太可悲了。
这些年以来,自己给大哥擦过很多次身,无数次地在大哥耳边表露爱意,可是大哥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那双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琥珀色眸子紧紧闭着,没有一句回应,没有一个眼神。
有时候绝望到了极点,他甚至想对那具毫无反抗能力的苍白身躯做出那种事情可是不行,他已经错了太多太多,不能再错了。
还好上天垂怜,就在他几乎崩溃的时候,老天竟然把大哥送回了自己身边。
可是,大哥似乎非常恨自己,不但不愿意认自己,还想报复自己,甚至一直在偷偷寻找宋氏集团偷税漏税的证据,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他并不在乎,大哥想打想骂想报复都无所谓,只要能把大哥搂进怀里,他什么都不在乎,但是还有个该死的林飞羽。
大哥从疼爱包容自己,到憎恨厌恶自己,再到爱上了别人,自己一再一再地失去先机,但是这次不会了,这次自己绝不会失手,绝不会。
宋清霜眯了眯眼睛,回想起那天林飞羽打给宋然的那个电话,当大哥拒绝林飞羽过来的时候,自己故意嘲弄般地嗤笑了一声,林飞羽一定听见了自己的笑声,而且按照那小子多疑虚伪的性子,他一定会起疑。
只要林飞羽起了疑,只要他发现了那朵玫瑰,他就会自作聪明地明白整件事情,他一定会痛苦得发疯,然后拼命报复大哥,可是发疯又怎样呢,报复又怎样呢,他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戏子而已,就算再怎么斤斤计较步步算计,也只有两个点的集团股权,根本不值一提,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自己随手就能把他摁死。
既然那个低贱的戏子利用吴明皓那个蠢货,精心设置设了一场天衣无缝的骗局,哄着大哥和他那样了,那么自己就踩着他做垫脚石,在他的疯狂报复之下,努力护着大哥,温柔地讨好大哥,最后得到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