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悬在心上的石头落地,闻秋时瞅了眼窗外夜色,又来了困倦。
    这床铺了好几层软被,睡着舒服极了,他抬手落在外袍系带,拉开脱掉,准备睡一个好觉。
    一眨眼,黑衣扔上屏风。
    闻秋时着了件雪色里衣,指尖拨走肩头乌发,在床边一道幽深眸光的注视下,清瘦身影掀开被褥,利落地埋了进去。
    他躺好后,见顾末泽垂眸,一手捏着底下被褥往外拽了拽,你做什么?
    顾末泽:我拿床被子,铺着睡。
    闻秋时疑惑的嗯了声,意识到顾末泽打算在地上铺床,不与他睡在一起。
    铺什么被子,地板又冷又硬,
    闻秋时本就给他留了空间,见状又往里面挪了挪,玉白的手探出,拍了拍松软枕头。
    你既然知晓对我并无欢爱之意,哪用避嫌,床这么大上来睡便是。
    地面虽硬虽冷,一夜睡不着好觉,但比起与师叔共眠,惹师叔不自在,顾末泽嗓音轻缓,说话间,语气从迟疑转为坚定。
    我宁愿在地面铺床睡。
    话音落下,一层被褥在他指节力道下,缓慢向外抽出。
    闻秋时按住他的手时,被褥前进了指甲盖的微末距离,我没不自在,你我又无男女之别,像往常那般一起睡便是。
    于是片刻。
    烛火摇曳,照在屏风上多出的外袍,床边银勾晃动,一帘红纱垂落。
    闻秋时近来倦意多,闭目没多久便睡了去。
    顾末泽侧卧着,不知何时靠近了,漆黑的眼睛倒映出一个道袍身影。
    他视线落在纤细长睫,沿着闻秋时精致的眉眼下移,在淡唇顿了顿,最后落到白皙脖颈间,底下宽松的道袍遮了余下所有春色,难窥一二。
    顾末泽眼神晦暗不明,几许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捻起闻秋时一缕枕间乌发,绸缎似的触感。
    他指尖微动,发丝立即温顺地缠绕上来。
    顾末泽兴致盎然地玩了会,松开柔发,修长的手收回到被褥下,隔着层单薄里衣,落在青年细软腰身,将熟睡中的人一把捞到怀里,圈了起来。
    半梦半醒间,闻秋时隐隐感觉像被什么禁锢了。
    他难以动弹,不适地蹙眉。
    不一会儿,闻秋时耳边又传来粗沉的呼吸声,离得过于近了,就像有灼热的唇落在他白嫩耳垂,准备把那火烧似的感觉带给他,恼人得很。
    闻秋时吱唔了声,本能地翻了个身,试图摆脱这些困扰。
    但翻身后,他腰肢一紧,后背贴上顾末泽紧实温热的胸膛,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起来。
    闻秋时倦意沉沉,不愿轻易睁开眼,但后颈一处尤为敏感的肌肤,被侵入里衣的吐息碾了碾,泛起酸痒,引得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绷紧了。
    闻秋时无意识闷哼了声。
    他昏沉沉睁开眼,发现腰间横着只手臂,顾末泽从后面将他圈到怀里,脸颊埋在他后颈,似乎在熟睡中,呼吸均匀绵长。
    闻秋时见过睡姿差的,以往在道观,几个师兄四仰八叉地横在铺上。
    他初去时,怕被哪位师兄的脚半夜踹脸,于是待在个小角落睡,后来熟悉了,一脚一个师兄脸,独占大半江山。
    但师兄们睡姿差归睡姿差,也不会有抱着人睡的癖好,这般黏糊。
    闻秋时记得顾末泽没有抱着人睡的习惯,抑或是其实以前也抱了,只是他不知道?
    闻秋时掰动腰间的手,但箍着他的力道不小。
    他近来倦意多,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折腾了半晌,长呼口气,转而拍拍圈着他的蛮横手臂,醒醒,快勒死我了。
    顾末泽有所反应,松开了点。
    闻秋时大喜过望,趁机掀开,整个人往内侧翻转,后颈顺势摆脱了灼人的吐息,但下刻,他又被顾末泽揽腰捞了回去。
    闻秋时埋在被褥下的雪白裸足,不甘心地蹬了蹬。
    他正欲扬起嗓音把顾末泽彻底叫醒,耳畔传来宛如梦中的低喃。
    ......冷。
    闻秋时愣了下,停了挣扎动作,细细感知,后背传来丝丝凉意,他摸了摸顾末泽横在腰间的手,像块冰一样。
    他想起上次顾末泽昏厥,全身冰冷,连心口都充满刺骨寒意。
    原来是冷才抱着他......
    烛火熄灭,室内一片寂静。
    年轻男子睁着幽沉的眼眸,看着吐出冷字后,闻秋时将被褥往他这边堆了堆,随后一动不动窝在他怀里,片刻,重新传来细弱的呼吸声。
    顾末泽手指收紧,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第59章
    次日一早。
    贾棠忍着宿醉头疼,从地上坐起来,敲了敲酸疼的颈肩。
    天边晓光初现,微凉晨风吹入室内,此地独他一人,桌面酒盏东倒西歪,几个骰子洒在地上,烛台上的灯火也熄灭了。
    满眼寂寥之景,贾棠惆怅叹口气。
    顾末泽就罢了,师父竟也丢下他独自回去了。
    哼。
    贾棠揉着眼睛准备出门,想起房间有张床,回头瞅了眼屏风。
    一件眼熟的天云服,另一件.....
    贾棠依稀记得昨夜顾末泽说起心上人的事,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暧昧不已的表情,做贼般轻手轻脚绕过屏风,红罗帐后,隐隐两道身影挨在一起熟睡。
    他轻手掀起红纱,床榻上,顾末泽怀里抱着一人。
    那人掩在被褥下,呈现出的身形轮廓纤瘦,乌发凌乱散在枕间,白皙脸颊埋在顾末泽颈窝,遮得严严实实。
    贾棠看不到,心痒难耐。
    他立在床边努力朝内探去头,又瞅见对方漂亮细致的下颌线,雪白脖颈,以他多年经验,定是个美人!
    那人动了动,似乎要醒了,一只莹白赤足率先从被褥里探了出来,圆润的脚趾透着点粉,微微蜷着,长腿略一伸展,雪足有气无力地蹬了蹬。
    贾棠眼皮一跳,匆匆忙忙收了视线,目光转到顾末泽脸上,表情一下狰狞了。
    平时不显山不露水。
    好福气啊混蛋!
    贾棠做出张牙舞爪的动作,打算恶狠狠将人拍醒,这时,埋在顾末泽颈窝的脸颊动了动,露了出来。
    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贾棠豁然睁大的眼眸。
    刚睡醒,秋水似的眼眸四处张望,透出些许懵然。
    看到床边伸出利爪的石化身影,闻秋时疑惑地歪了歪头,对上瞳孔骤缩的徒弟,闷声道:你干嘛?
    话语落下,一声崩溃怒喝冲破云霄。
    啊啊啊啊啊
    顾末泽,你这畜生对我师父干了什么!!!
    花楼上空抖了抖。
    大门外,四周空气跟着颤了颤,随后重新陷入凝滞。
    门口长阶与街道相通的地方,大清早围了不少人,中间部分,左侧站着一个抱琴的白衣女子,右侧立着一个抚花的红裙女子,两人皆戴面纱,身后一边跟着药灵谷的人,一边跟着南岭的人。
    两者在花楼外相撞,气氛微妙。
    周围路人已经看傻了眼,对这难得的奇观拍手称绝。
    修真界有个美人榜,第一第二轮流坐,不是南绮罗就是北莫莫。
    南绮罗是南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从小一纸婚书伴身,那时楚家下任家主不知道是谁,但家主夫人已定了她,因而,南绮罗算是被南家和楚家两家千娇百宠长大的。
    她自幼被养在闺阁,旁人也不知道容貌,直到豆蔻年华险些香消玉损,被闻郁救下后,才逐渐出现在世人眼中。
    那时众人才知晓,南绮罗生了一张倾城容貌。
    一袭红裙,举手投足婀娜多姿,惹得一众青年才俊喊出人人争当楚家主的口号。
    当时南绮罗风头无两,毫无争议的修真界第一美人,直到不久,北域出了个北莫莫,据说姿容犹如出水芙蓉,清冷气质好似天外仙。
    但被北莫莫出身花楼,尽管仅是抚琴,依然落人口实,少有人将其与身份尊贵的南绮罗相提并论,直到神医将她收为徒,成为药灵谷的圣女,众人才明目张胆对比两人。
    可无论怎么比,都是平分秋色,难分一二。
    之后,楚柏月登上家主之位,众人开始感叹南绮罗与其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恰逢其时,楚柏月多次前往药灵谷寻北莫莫,甚至有次带回南岭,与其走得很近,消息传出,民间关于三人爱恨纠葛的话本卖得热火朝天,所有闲散人士沸腾起来,茶余饭后的话题层出不穷。
    #南绮罗、北莫莫:你爱我还是爱她?#
    #朱砂痣与白月光?楚柏月:我全都要。#
    #符主割袍断义,竟然因为往后吾与你不是好友,你将是我妹夫,快快叫声闻郁哥哥!#
    可惜此事并无后续,只依稀有楚柏月与北莫莫仍在书信往来的传闻。
    多年后的今日,不曾想,晚些时候到揽月城的楚柏月,南绮罗会先一步他从南岭赶到,更不曾想,北莫莫昼夜不息回了城,尚未歇息便赶往花楼。
    两人恰巧在楼外相撞。周围路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相隔甚远都感觉到僵硬的气氛。
    虽说一南一北,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但中间参杂个楚柏月,两人关系果真不好,半盏茶的时间竟对视着一言不发,谁都不肯先动露出破绽。
    岂止是不好,你看北莫莫一贯柔和的眼神,竟少有的冷锐。
    南姑姑笑意也淡了,手中的花都快掐断了!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前来寻长老的天宗弟子,本想越过这些人,迈上长长的石阶,但想到要在南绮罗与北莫莫的眼皮底下,闯过中间地带,不免头皮发麻,畏缩在原地。
    对面从花楼大门出来的客人,亦是如此,缩回前进的脚步,被两道交错视线吓得堵在长阶间。
    ......什么情况?
    不对劲不对劲,
    难不成楚家主在花楼里,她们来此......捉奸!
    捉奸?!
    长阶人群中,闻秋时惊呼了声,探出脑袋,视线在北莫莫与南绮罗间绕了绕。
    想起昨夜脑海冒出的模糊记忆,他多看了看北莫莫,难得有些不自在,打算收回视线时,北莫莫发现了他,眉间冷色一顿,犹如寒冰融化成春水,眼眶微红,抱着琴朝这方向小跑过来。
    闻秋时脸上看热闹的表情未褪之际,白衣女子已赶到他面前,带着后方齐刷刷的视线,左右人群不自觉退开,腾出了空间。
    闻秋时左右空了,身后没空。
    他左手牵着一人,那人是身着蓝底白纹的天宗弟子,英俊脸上带着少见的苍白,好似受伤了,眉间流露出倦色。
    贾棠立在一旁,露出委屈表情。
    视线狐疑地在两只拉着的手上来回晃动,沿顾末泽手腕向上,看到乌青的痕迹。
    他今早因有所误会,一时激动与顾末泽动起手来,不曾想,两招就把人打伤了,贾棠怀疑自己一夜醉酒是不是练成了什么绝世武功,不然怎么轻而易举击败顾末泽。
    把人打伤后,他懵了,闻秋时也懵了。
    两人不是灵药师,一堆灵丹妙药也无用,末了,顾末泽说受伤的手垂在身侧泛疼,于是闻秋时小心拉着他,据说这样好得快。
    出了门口,贾棠才琢磨出点不对,未等揪出狐狸尾巴,北莫莫来了。
    贾棠以为她来找自己,站出去刚打招呼,怀里塞了把凤尾琴,尚未反应过来何意,四周响起一片吸气声。
    ?贾棠扭头,目瞪口呆。
    闻秋时左手拉着顾末泽,怀里多了个白衣姑娘,女孩哽咽,将脸埋在他颈窝,低声啜泣,闻郁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北莫莫眼眶通红,纤瘦身子因情绪过于激动发着颤,两只手各攥紧一小块闻秋时腰侧衣物,虚虚抱着。
    突然的软香在怀,闻秋时不明所以,但见女孩因为他哭得这么伤心,心里多少有些触动,他抬起右手,落在北莫莫发顶,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别哭了,我叫闻秋时。
    北莫莫一顿,猛然泪如雨下,更往他怀里钻了钻。
    闻秋时没辙了,只会用这一招,侧过头想求助,左手不知何时被反握了,那力道不轻,捏得闻秋时手有些疼。
    顾末泽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埋在他肩窝的脑袋,另只垂在身侧的手,跃跃欲试。
    想把人推开。
    有人先行一步,将北莫莫从闻秋时怀里拉了出来。
    遮住容颜的红纱浮动,底下丹唇微启,南绮罗似笑非笑道:莫莫姑娘好了没,想叙旧的不止你一个。
    北莫莫胳膊一疼,被迫松开闻秋时,柳眉微蹙,伸长胳膊挡住她靠近,你与闻郁哥哥交情不深,莫要趁他不记得时,装得热络。
    南绮罗生了一双妩媚的眼眸,笑起来格外勾人,所以她时常眼底含笑。
    但此时,那双眼带着滲人的冷意,我与他熟不熟,与你何干,你又是他的谁。
    她仗着灵力高些,一掌推开北莫莫,占据闻秋时身前位置,眼底重新浮现出真切笑意,想必你已不记得我了,不过无妨,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南绮罗。
    红衣女子一手拈花,另手握着半卷画,笑吟吟道:这是给你的礼物,画里是你。
    闻秋时视线落在她脸上,原主从南绮罗手中抢走画,又毁了对方容貌,所以才一直戴着面纱。
    不必自责,脸上虽有伤,但与你无关,早知道你看上这个身体,我定不会任由那些人废了他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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