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不同于任何一次拥抱,徐兰庭抱着怀里的人,感觉眼前人轻得似一根羽毛,轻轻一碰就会飞走。
    徐兰庭抱着人,默不作声地低垂着眼,眼神放肆地流连在陈竹白釉似的脸上,动作却很轻,怕一个不小心就将人弄醒。
    男人抬起手,拨开贴在陈竹额间微微湿润的发,夏夜闷热,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徐兰庭正想借着驱热的由头解开陈竹衣领的扣子,忽地,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陈竹衣服上的口袋。
    啪一声轻响什么东西落在了地毯上。
    徐兰庭看着地上的身份证件,双眼微微一眯。
    薄薄的纸皮里,夹着陈竹的身份证、上次出国办的签证、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卡、文件证明
    男人盯着那张签证看了良久,抱着陈竹的手渐渐收紧
    或许是累了一天的缘故,陈竹意外睡得很沉,等到他悠悠转醒的时候入眼的是氤氲的水雾。
    鼻尖还有隐隐的硫磺味,陈竹吸了吸鼻子,慢慢地从榻榻米上起身。
    醒了。徐兰庭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背对着陈竹,靠在温泉室门边,不知在想什么。
    陈竹正要起身,忽然,瞥见了摆放在矮上几的东西他的证件,签证,整整齐齐,全都在上面。
    第32章
    嗯。陈竹淡定地将自己的证件都收好,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沉,徐兰庭以指尖捻灭了烟,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没舍得。
    水雾氤氲着,男人的身形在薄雾后若隐若现,陈竹静静盯着徐兰庭修长的身影看了一会儿。
    徐兰庭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的浴袍, 斜斜倚在木门边。从他的肩头望去, 是连绵的山和薄薄的雾。
    画一般的景色中,徐兰庭恍若水墨中的寥寥一笔, 竟有些孤寂落寞的意思。
    陈竹透过水雾望见门外嵌着一池涌泉, 估计这儿就是徐兰庭先前说要带他来的避暑山庄。
    只是山路漫长, 陈竹实在太疲惫不留神睡了过去,结果露出了些许马脚。
    陈竹确实是打定了主意要逃。
    自从踏进了紫玉山庄,他身边都是陌生的环境,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将所有的证件都藏在身上。
    如今漏了马脚, 陈竹只能见机行事。他面对的是徐兰庭, 越是着急,就越容易被看穿。
    见徐兰庭默不作声地站在门边,陈竹摸不清楚男人的心思。
    陈竹沉下心,起身朝男人走去。他站在徐兰庭身后,抬手,轻轻碰了碰徐兰庭的尾指。
    徐兰庭, 陈竹试探着说,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徐兰庭回眸,眉间隐隐有怒色,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但男人一向善于伪装。他利落地藏好了自己的阴郁, 垂首抵住陈竹的眉心,唇有意无意地蹭过少年的嘴角。
    阿竹,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陈竹:没有。
    他们像棋盘上的对手,陈竹直率而锋利,徐兰庭圆滑又老道。
    没有么。徐兰庭以退为进,那算了。他温柔地说着,却拧着陈竹的下巴,重重地夺了一个吻。
    陈竹也不挣扎,他知道男人已经生气,我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还能从你徐兰庭手心里翻出去么?
    男人噙着笑,眼底却暗流涌动。他动作强势地抱住了陈竹,语调却温柔似水,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我只希望,我们能够重新开始。
    陈竹,我爱你。徐兰庭说,别走。再给我一点儿时间,再回头看我一次
    徐兰庭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挽留,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挽留眼前人。
    他像一个只会强取豪夺的坏人,死死抓着陈竹不肯放手。
    嗯。陈竹看似乖巧地伏在徐兰庭肩头,眼底却静如深潭。
    泉水涌动,陈竹从水中一跃而起,连瞳仁都似盛满了水雾。
    他甩开一身水珠,水花渐了男人一脸。
    徐兰庭趴在水池边,眯着眼欣赏着眼前的景色。
    少年褪去了青涩,骨骼长开,肩背也渐渐有了成年人的宽阔。
    尤其是陈竹的一双眼,就像是从水里洗出来的玉石,干净清澈,不染尘埃。
    徐兰庭耐着性子静静地观赏了一会儿,作为一个肉食动物,他已经忍到极致。
    他朝陈竹昂昂首,带着些哄的意味,阿竹,让哥抱抱你。
    陈竹心里门清,没有如他的意。他躬身取过岸边跌落的浴袍缓缓穿好。
    陈竹严丝合缝地系好了袍子,游完有点累,我想先去睡会。他顿了顿,想起徐兰庭说晚上要带他去见人,等你朋友到了,叫我就行。
    如一阵夏风短暂地拂过脸颊,余热残留在脸颊,风却已经吹向了远方。
    徐兰庭幽幽看着少年的身影走远,隐隐头疼地按住了眉心,长叹一口气。
    来日方长,不能急。徐兰庭按捺着想要将人困住的阴暗念头。
    徐兰庭想陈竹想得快发疯,陈竹却无知无觉。
    他慢悠悠穿行在走廊间,随意找了个房间。
    鼻尖的木质调香味让人心神安宁,陈竹寻了个舒适的榻榻米坐下,整理着思绪。
    以徐兰庭的情智,从看见陈竹掉出来的证件就肯定明白了一切。
    陈竹本已经做好了迎接男人怒火的准备,甚至,是被徐兰庭以非常规的手段控制自由。
    可,或许徐兰庭还有一丁点儿良知;又或许,男人多少了解陈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脾气,不敢轻举妄动。
    无论如何,徐兰庭的按兵不动给了陈竹一丝喘息的空间。
    陈竹躺在柔软的榻榻米上,蓬松的软枕让他放松下来。
    不得不说,跟徐兰庭那样的人斗,不死也得脱层皮。陈竹每每吻过男人的薄唇,都有种以身饲狼的错觉。
    陈竹抬指,拂过被徐兰庭咬过的嘴唇,上面还残留着隐隐的痛。
    这就是徐兰庭带给陈竹的所有痛
    清晰的痛;钝痛;钻心的痛,悔恨的、愧疚的、自卑的全都是痛苦。
    陈竹无意害人,他只想逃离徐兰庭,他只想在没有徐兰庭的世界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他想要,正常的,平静的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云端般不真实;每日都在男人的掌心挣扎,暗自咬牙忍受着男人的强势和独断;还要畏惧泡影的破灭谁又知道飞鸟这次的停歇,是归宿,还是短暂地栖息呢?
    谁又知道,飞鸟何时会再次飞走呢?
    陈竹厌倦了等待,也厌倦了追赶徐兰庭的步伐。
    他更厌恶徐兰庭的独断专行,手眼通天。
    陈竹相信,等将那个男人彻底从骨血中剜去,他会遇到一个更好的人。
    他依旧会全心全意地奔赴,会以浓烈的爱意浇灌,会肆意地去爱。
    他会像爱徐兰庭一样,去爱另一个人。
    哪怕曾经遍体鳞伤,少年的心依旧向阳,依旧清澈。
    本以为晚餐会是鱼龙混杂的聚会,陈竹却被徐兰庭揽着,来到了山庄后的一个露天草坪。
    已经有几个男人在岸边钓鱼,见徐兰庭来了,吹了声口哨笑着说:哟,等这么些年,人渣终于从良了嘿。
    其中一个男人气质格外出众,一身漆黑的冲锋衣,寸头下一双狭长的凤眼,眼角眉梢都透露着一股子锋利。
    他手里拎着条黄花鱼,路过徐兰庭的时候,沉声喊了声三哥。
    这是霍焰。徐兰庭介绍说,从小一起混大的,看着凶,其实
    徐兰庭缓缓一笑,说,确实挺凶,轻易别招惹他。男人握着陈竹的肩,缓步行走在草坪上,不过惹了也没关系,他轻轻凑近陈竹耳边,如情人之间亲昵的低语,我来收拾他。
    啧啧啧。另一个男人促狭地朝这儿瞥了一眼,老男人就是会啊,瞧把人小朋友羞成什么样儿了。
    来来来,来哥这儿,别被那老骗子三言两语哄得没边儿咯。
    意外的,在场的三个人都挺随和,在徐兰庭跟前也没有外头那些人那般恭敬。
    杨毅,杨鹏这是俩异父异母的兄弟,他们家情况复杂,我回头跟你说。徐兰庭带着陈竹坐下,朝那俩兄弟说,钓着了没,别饿着我家小朋友。
    德行!杨毅回过身去,懒得搭理他。
    不过,在场的三个人心里都清楚,徐兰庭带着陈竹来见他们的意味着什么。
    虽然他们嘴上不说,可看向陈竹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带着惊奇和打量。
    陈竹姿色的确出众,气质也干净得跟白云似的。
    可杨毅怎么也想不出来,徐兰庭能为了这么个毛头小子收心。
    不过,很快,三人就信了。
    他们仨都是跟徐兰庭从小一起混到大的兄弟,对徐兰庭的脾气甚至比他的父母还清楚。
    他们见惯了徐兰庭混迹情场的不羁,也习惯了徐兰庭身边的人一茬一茬地换。
    徐兰庭对情儿确实好,可那种好,跟对宠物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可当徐兰庭将少年跟前的啤酒换成橙汁儿时,且一丝不苟地为陈竹撇干净碗里的鱼刺儿,几个人心里都明白了几分。
    徐兰庭坐在陈竹身边,看似随意,可手却若即若离地搭在陈竹手边。
    当男人的指尖无意拂过陈竹的手背,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惬意。
    那一副想靠近,又不敢轻易触碰的模样,让杨毅简直怀疑自己看错。
    艹,浪子还真他妈能回头。
    来来来,哥几个都喝一个,就当庆祝咱这浪了十几年的人渣终于收心了啊。
    几个人都很直爽,杯子里的酒一下子见了底。
    陈竹想,徐兰庭这样狡猾世故的人,结交的朋友却是直来直往的率性之人,也算是新奇。
    喂。一直坐着没说话的霍焰,忽地朝陈竹说,徐兰庭不是什么好人。
    他接着说,但也不是什么坏人。
    陈竹听懂了前半句,点点头,谢谢。
    霍焰望着陈竹看了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对徐兰庭说了声恭喜。
    一餐饭吃得很简单,不同于徐兰庭再外头的应酬,大家伙闲聊了几句,就舒舒服服地散了。
    入夜,山间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在脸上格外清爽。
    山间的小路都铺着整齐的石子,走起来并不滑脚。
    所以徐兰庭带着陈竹走了一会儿,他一面走,一面笑着说,小时候我常在这片儿玩,有一段时间,这片的鸟都迁走了。
    为什么。陈竹问。
    徐兰庭勾唇一笑,杨毅那孙子喜欢掏鸟窝,这附近的鸟窝都被掏了个遍。
    这里头怕是也有徐兰庭的功劳,陈竹想到徐兰庭上树掏鸟窝的模样,不由一笑。
    他的心神在清风中渐渐松懈。
    而男人的试探,见缝插针,陈竹,你小时候也爬过树吧。
    嗯。陈竹说,不过不是去掏鸟蛋,而是去砍柴。
    小可怜。徐兰庭靠近了些,累么。
    不累。两人闲闲地聊着,似从未有过隔阂间隙。
    不过,你生长在山里见过的风光自然比这里人造的要好许多。徐兰庭缓声说,想不想去其他的地方看看?
    就当散散心,看看不同的风景。男人状似不经意地挑起旅游的话题,阿竹,我们一起去旅旅游怎么样?
    陈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男人接着说,上次的爱尔兰之行太多遗憾,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嗯?
    出国,旅游,签证徐兰庭的心计实在高深,要不是陈竹早有防备,很有可能就被男人掌握了所有的自由。
    好啊。陈竹说,等成绩出来之后,我们,一起去。
    陈竹:过几天成绩就出来了,我想回学校先看看老师。
    我陪你
    别。陈竹拒绝,我不想再让人误会。
    徐兰庭忍了忍,最终还是答应下来,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不用。陈竹皱眉,徐兰庭,你在害怕什么?我只是想回学校好好跟老师同学告个别。
    陈竹:再说了,谁能在你徐兰庭眼皮子底下逃脱?
    好了徐兰庭隐隐头疼,他无奈地、徒劳地说,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陈竹,你
    徐兰庭:你想去就去吧。
    嗯。陈竹别过脸,你放心,我不会自找苦吃。
    他不会自找苦吃,却决意要度过这道劫难。
    哪怕注定要彼此伤害,陈竹也不会后退,更不会手软。
    第33章
    我们可以先从Dublin出发, 沿着海岸线去翡翠绿岛,餐桌上,徐兰庭一面翻阅着当日财经报纸, 一面不经意地挑起了旅游的话题,出发的时间看你喜欢。
    陈竹静静等着徐兰庭的狐狸尾巴露出来,果然男人接着提到了签证。
    买机票的事情交给助理去做就行。徐兰庭翻过一页报纸, 你只用把证件给他。
    给他, 还是给你?陈竹重重放下杯子,餐桌上一阵嘭一声响, 徐兰庭, 我已经说过我们重新开始, 你何必处处算计?
    打着旅游的名义要证件和签证,如此就能一步步将陈竹彻底捏在手心。
    徐兰庭打着爱的名义步步紧逼,陈竹又怎会甘愿将自己囚在牢笼?
    陈竹:徐兰庭, 我们说好了重新开始, 这就是你重新开始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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