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开始了

    皇太子被废已成定局,郑靖业很开心,脸上还要作忧虑状。心里已经是半点忧虑也没有了,为了自身安全计,傅含章也要咬死东宫了。下面嘛,他郑靖业只要看热闹就行了。凭你们怎么争,我只要稳坐钓鱼台就好了嘛。郑靖业决定,接下来他的目标是培养好家庭下一代、下两代,把党羽进行整合,以期度过皇权交接,使家族能够比较顺利地延续。
    这就要考虑到下一任皇帝的问题了,毕竟他也上了年纪了,需要准备一下后路,怎么着也要一个至少是关系不对立的新皇帝不是?
    要郑靖业说,其他是很希望暂时不要立太子的,容他观察一下。嗯嗯,要仔细想一想了。
    [如果立新太子的话,谁比较好呢?]
    郑靖业掐指一算,年长的皇子里……尼玛!!!跟他结仇的人还敢再多一点吗?!
    比如太子,郑靖业经过这么多年的不懈努力已经把他搞掉了,这个没戏了。
    比如齐王,郑靖业跟齐王是略有小芥蒂的——就是结盟结亲被拒。
    比如魏王,郑靖业跟魏王他岳父叶广学、姨父蒋进贤都有矛盾。
    比如晋王,这是魏王他亲弟。
    比如燕王,……
    比如……
    真是造孽哟!
    郑靖业很想掀桌,然后他也把身前那张小桌子给掀了。郑靖业心里骂娘,萧家就没一个好相与的!他需要重新开始一个周密的计划,当然,眼下需要的是拖延一下皇帝立新太子的步伐。
    对于郑靖业来说,让下一个太子出现得晚一点并不很难,眼下让萧令行下岗的手续还没办完呢。
    废掉一个太子,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且不说前期工作有多少人参与、大家一起说了多少年太子的坏话。就是眼下,虽然太子的把柄已经被抓到了,只要诏书没下,没祭了天地太庙,他就还是太子。
    而且,一个虽然风评不好,却只是在自家坏一坏,外面名声还没坏透的太子,总是有人同情的。太子二字,本身就代表着正统。想废,没那么容易。
    皇帝想废太子,可不是跟太子过得不和谐了,冒出一句:“太子废为庶人。”就能完事儿了的。他得照顾到大家的感受,这个大家,如果有皇太后啊、皇后啊、比较有影响的亲王、郡王啊这样一类的皇室人物,需要取得他们的谅解。
    然后,最重要的是,大臣们得同意。皇帝再中央集权,他也得大臣的支持。大臣之首,就是宰相。
    大臣们也不能一听说讨厌的太子完蛋了就一个劲儿地点头赞同的,还是那句话,太子代表着正统,你这样毫无压力地同意废了他,你安的什么心呐?这跟人家让位给你当皇帝,哪怕是你逼的,你也要“三辞”一样,就是这么个套路。
    宰相,调和阴阳,必须起一个阻止皇帝头脑发热的作用。同时,他也要维护正统。中古史上,想掐死太子的如李林甫,在皇帝问他的时候还要回一句:“此陛下家事。”也不能说,好啊,举手表决我同意。
    郑靖业现在要做的,是假惺惺地反对一下。
    当皇帝问他:“太子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朕欲废之,可乎?”的时候,郑靖业一脸严肃地避席,一跪到底:“臣请陛下慎之。”
    皇帝不高兴了,他对这个儿子是积怨已久,冷声道:“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了吧?他好大的手笔!这样的畜牲难道还要留着不成?”老子都不敢这样砍大臣啊!
    郑靖业苦笑道:“太子此举,于臣等倒没什么,不能让太子满意,原就是臣等的过失。”
    皇帝的心病却是:老子还活着呢,他就敢不经老子同意亮刀子砍兄弟姐妹,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逼宫了?必定要废。
    郑靖业正色道:“太子对手足有怨念,陛下为保全子女,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太子也是您的儿子啊!如果废了,太子以后如何自处?”郑靖业最大的担心就是这个,弄掉了太子,皇帝又心疼起这个长子来,皇帝是没错的,同意的人就要背黑锅。郑靖业一点也不想背!
    皇帝冷笑道:“难道朕的儿子都是跟他一样是畜牲不成?”瞧,他还相信呢,已经选择性遗忘掉他砍了多少手足了。
    见皇帝不说话,郑靖业又添上了一句:“事发之后,陛下可见过太子?傅含章毕竟是外臣,包括臣,大家都是外臣,陛下与太子可是亲父子,无论如何,也没有外臣一句话,不问儿子一声,就定罪了的。”他撺掇着皇帝跟太子见面,还替皇帝回忆当年与太子的父子情深。
    皇帝不想承认自家太子坏,奈何这几年被吹了好多风,耳朵里灌满了对太子的不满。心底还有一丝犹豫:“也罢,我便见一见这个孽子!”
    郑靖业严肃地告退。回来就召开了奸党会议:“自今日起,谁都不许再说太子的坏话了,东宫之事,都要一言不发!”
    唐文渊忙问:“难道事情有变?”李幼嘉的眼睛往书房隔间里瞄,传说中,这里面有隐藏boss。
    郑靖业道:“只不过是我不想中途生变罢了。他与圣人做了三十多年父子,自家的儿子,你乐意听别人说他不好么?”
    徐烈很认真地分析:“这个太子是非废不可了,不用咱们再做什么他也是废了的。相公,眼下最要紧的是——谁会被立为太子。”
    郑靖业捋须道:“圣人现在是没有心情想这个的,”有心情也要搅黄掉,“再看看诸王是个什么情形吧!人呐,最怕得意忘形,现在没了太子,人心浮动,最是现形的时候。”
    众人齐声称是,各自回家约束家人,留下郑琛弟兄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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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走后,郑琰从帘后转了出来,笑吟吟地道:“阿爹英明!”郑靖业在家里掀完桌子郑琰就知道了,果断来看她爹,当时就再次提醒她爹:“郑家根基浅,有些恶名能背,有些恶名是宁死也要甩掉的。”比如谋废太子的政治包袱。她那会儿是以为他爹秉承一贯原则把事情做绝,才有这一个提醒。废太子呗,都在帝都亮刀子了,是必废的,想踩他,什么时候不能踩?
    对于一个合格的坏人来说,难的不是做坏事,而是洗白,或曰逃避惩罚。
    郑琛郑琬眼珠子凸了出来,知道父亲疼妹妹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这丫头“垂帘听政”又是另一回事了。郑瑞一点也不惊讶,他妹子就是头上长角他也不奇怪,他妹夫就是身后有尾巴也是正常。
    郑靖业没好气地道:“这下你放心了?”
    郑琰道:“本来就是,没到盖棺定论的时候,是一点儿也不能马虎的。话又说回来了,太子如何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操什么心呢?咱们饿了,要吃饭,吃什么不是目的,吃饱了才是。我吃半碗就饱了,管它剩下的半碗怎么着了!非得硬塞下去,不怕撑坏了自己。”中心目标不应该是郑家的存续么?其他的都是手段好吧?郑琰的目的又不是让太子去死,然后踩上一万只脚。
    郑琛一想,他妹子年幼的时候就有惊人之语,眼下会这样说,倒也正常。伸手把眼珠子按回了眼眶里。郑琬心道,这说的有理,下午圣人还看太子去了呢。
    妹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生物,没有之一!郑瑞心里的小人儿咬着手绢儿泪眼汪汪。
    郑靖业道:“就是这个道理。”
    又召集家人:“眼下京中情势不对,都不要惹事生非!”
    郑琰回到房里就把头上的新簪子给卸了,往匣子里一装:“这个收起来罢,什么时候喜庆了再戴。”
    阿肖道:“七娘这话说得奇怪,这快过年了,可不就是喜庆的时候么?”
    郑琰叹道:“年关难过啊!”
    把一干婢女逗得直乐。
    郑家笑语盈盈,东宫愁云惨淡。皇帝是来看太子了,结果被恶心走了。太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儿无心加害父亲!是他们诬我!”
    皇帝被气乐了:“无心加害于朕?是啊,你是没想加害于朕,你把你的弟弟们都杀了,就是没想动我!”就剩你一个才肯给父慈子孝是吧?
    太子强辩道:“是他们先害我,儿自幼承欢膝下,可有甚不足之处?从来都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自从他们长大了,就……”回忆起小时候的美好,又诉说弟弟们的可恶。
    郑靖业早给皇帝打过预防针了,什么温情都当不得免罪金牌了。更兼太子还状告朝臣结党,声称他们都党附诸王,意图夺嫡。反正逮着机会了,太子也豁出去了,一盆盆脏水泼了出去。他现在最恨的是傅含章,傅氏的坏话他也没少说,什么本来答应得好好的最后反水啦,什么收了他的东西啦,又是什么称他为主啦,怎么恶心怎么说。
    皇帝越听越生气,你说他的大臣们或许有私心,这个他承认,必须的,肯定的,他也有意无意地进行制衡。但是吧,总的来说大家都还算克制,对吧?你让个老板承认他手下的全是流氓,那老板是什么?黑道头子啊?
    更兼皇帝还认为郑靖业这样他一手提拔的人是心腹,是比较纯朴可靠的忠臣——不认为是忠臣他也不会给郑靖业这么大权柄。太子连这样的人也要告一状,真是失心疯了!
    皇帝甩袖走了:“你真是死不悔改!”郑靖业还为你求情呢!
    回来又召了宰相来问,韦知勉一直低调,干脆说:“伏听圣裁。”
    蒋进贤被召进宫,听闻皇帝问他的意见,他是一百个乐意,但是嘴上还要再顺溜一下:“此陛下家事。只有一件,储位动移,天下震动,愿陛下早定新储,以安民心。”
    皇帝心头一跳,看了蒋进贤一眼,没吭声。
    蒋进贤告辞回家,心里略有不安,又甩了开去,蒋氏根深蒂固,有何可惧呢?皇帝就算是知道了他有私心,又能怎么样呢?他的外甥都是很好的,单凭素质也能取胜。他就是把目的合盘托出,皇帝也怎么不了他。
    皇帝却把这件案子一拖拖了半个月,趁这半个月的功夫,郑靖业又请示皇帝:“今年雨水不丰,臣恐成灾。前者犬子入京,私下亦说有旱相。东宫之事,是否有征?”
    皇帝果断地道:“东宫德不堪匹,故致灾。”东宫之所以叫东宫,就是因为它在东面,东方青龙主木,应生长滋繁。皇帝就把这个歪楼成了太子不乖,所以旱得不长草。别开玩笑了,儿子都亮刀子了,这回不砍在自己身上,下一回胆子大了就定就砍谁了。再说了,你个太子,定个计划都破绽百出,这能力也很让人着急。要杀人,怎么杀不好?你儿子结婚,你的主场,投毒放火砍人……全干翻了都行,连机会都不会把握。
    要不怎么说皇帝能当成皇帝,太子就被废了呢?同是庶长子,这差距,啧啧。
    郑靖业又请示:“臣已有些准备,专拔出了二十万石粮预备,有灾赈灾,无灾也致扣得太多扰攘不安。臣想,是不是下令各州、郡为备?”
    皇帝道:“你是个一心为国的人啊!”这会儿还想着国家大事,不像那些家伙!
    这会儿谁有心情管这个呢?大家都在想:干翻太子干翻太子,踩上一万只脚,推自己基友上台。办事也就马马虎虎。郑靖业又表现了一把。
    眼看皇帝决心要废掉太子了,郑靖业又进言:“臣说服不了陛下,那么臣有几件事不得不说。太子如何废?太子是有罪行,但不宜揭露太深,不可捕风捉影,毕竟是储君,此其一;广平郡王如何自处?以后又何去何从,罪不及妻孥,何况广平郡王待圣人一向孝顺,此其二;东宫僚属皆非常人又要如何处置?东宫亦不乏才智之士,当使之继续为国效力才好,此其三;太子废后,如何处置?怎么样能让他安养天年,此其四。最后,怎么样,让朝野不要震动太大,如何安抚,此其五。太子略有偏差,圣人还是仁君慈父,总要收拾善后。”一点落井下石的意思也没有。
    皇帝深感欣慰:“卿真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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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靖业甩了政治包袱,皇帝也有意为其张目,于朝上数次夸他对东宫和气不落井下石作践人,听得人直冒酸水儿:就他下手最黑,你还夸!
    皇帝夸郑靖业是与他的一系列动作配套的,首先,他骂了蒋进贤、沈晋(贤妃兄)等人,嫌弃他们说太子坏话,又杖毙了一批揭东宫隐私的宫婢宦官,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说郑靖业厚道,这个……也挺拉仇恨。
    其次,他让齐王马上收拾包袱滚蛋,年都不让过。
    然后,他给剩下的儿子们都封了王,不管有没有成年、有没有结婚。
    最后,才是下诏废了太子,又祭太庙把事情钉死。太子废为庶人,广平郡王降位为公。除了萧绰,太子原来的一家子都废居北宫,不让出京也不让出宫,就是这么关起来。
    据说,诏令下日,居然没一个丞相反对的,于是,三个丞相的名声一起有发臭的迹象。郑靖业就罢了,他被骂惯了,而且这回有皇帝背书,他是挨得最轻的,有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他是好人来着。蒋进贤与韦知勉颇有不平之意,他们也被骂过,以前都是无关痛痒,现在才觉出味儿来,似乎,跟太子扛上,对名声的损害是最大的啊!
    郑靖业你个老狐狸,你都成精了!就说呢,平时就他拍太子拍得最欢,这回怎么就缩了当宅男了,原来在这儿等着呐!
    骂完郑靖业,他们还得忙。郑靖业一推二五六,把东宫的后续事宜推给了蒋进贤,自己去预防灾情了,蒋进贤得督促东宫搬家。这其实是个好差使,操作得好,东宫的班底能拉来大半呢。不幸遇到了萧绰哭着喊着要陪他爹,又有傅良娣自缢身亡,前咸宜郡主病故……
    偏他老婆楚氏又要给傅家求情——蒋进贤被指定主抓东宫谋逆案,傅含章虽然有揭发的功劳,但是东宫也说了,傅含章是事到临头才反水的,也要审上一审。蒋进贤的头发都要挠秃了“浑欲不胜簪”。
    萧绰是被皇帝下令让郑靖业给劝回去的:“只有郡公过得好了,您的父亲才能有依靠,现在全家就指望您了,您还有弟弟,他们要成家,还有妹妹,她们要嫁人,您的母亲也在等您奉养,您把自己关进去了,他们怎么办呢?得沉得住气,别冲动。说句逾矩的话,令尊就是太冲动了,以为受了委屈,怎么不想这是不是考验呢?”
    萧绰瞪大了眼睛,听郑大忽悠接着忽悠:“亲父子,就是这样,圣人也没要杀要砍呐,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萧绰被忽悠得以为他是好人==!郑靖业想哄谁,那是小菜一碟,他还就真能站在你的立场上为你分析,让你觉得他是为你考虑的。而且吧,郑靖业还真是个帅老头儿,印象分儿就挺高的,萧绰抹了抹委屈的泪水,乖乖回家打包了一些东西给他亲娘亲妹妹用。郑靖业也厚道地表示可以为他向皇帝打申请。
    东宫垮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庆林长公主,诸王倒在其次——他们还在为储位较劲呢。
    庆林长公主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还支持着进宫安慰了皇帝一回,看得皇帝心惊胆战:“你仔细着点儿,前天落了场小雪,路上滑!”
    庆林长公主道:“这才到哪儿呢?大郎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都瘦了,人家冬天都屯着膘着。”
    皇帝失笑:“你哥我又不是猪!”
    庆林长公主掩口道:“可算是有点儿笑影儿了。”
    皇帝叹气:“我哪儿还笑得出来啊?我要好好的,你还用跑过来啊?”
    庆林长公主道:“就不兴我是闲得发慌来散心啊?”
    兄妹两个胡侃八侃,转眼到了吃饭的时间,苗妃那里置好了饭菜,邀庆林长公主一起吃饭,庆林长公主也不推辞,陪着哥哥和苗妃吃了顿饭,还在昭仁殿睡了个午觉。
    此后皇帝心情好了很多,他就算是想抑郁,这么多人逗他,也抑郁不了多久的。又快过年了,各种事情纷至沓来,皇帝虽还会念叨一下废太子,过年也让送去很多东西,到底是缓了过来,新年还在皇城的城门楼上接受大家朝贺,以示与民同乐。
    以此为标志,一场夺嫡的大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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