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他宋延清不仅诗词写的好,如今就连眼光也极是锐利,皇太后按着额头继续躺下,底下的事先放一放吧,上面还有太多杂碎还没有处理,让来俊臣与周兴来一趟。
    喏。
    都堂的文房里,传出刺耳的破碎声,心腹下属连忙走近安抚,恩相消消气,何必与一个十几岁的小辈一般见识。
    你没听见他刚刚抬出太平的那副样子吗?他一个刚中第的进士,一个毛头小子,竟敢,竟敢,武承嗣指着自己,竟敢忤逆当朝宰相,本相就算不做驸马,那也是万人之上的首相,他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姑母当廷给了他官嘛,吏部的任命都没有下也敢如此猖狂?
    左相,那进士方才之语,有挑衅之意,他明知道皇太后殿下有意选您为驸马却还如此不识抬举,下官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到太平长公主跟前吹风,下属凑拢小声道:殿下登基在即,驸马一事也快要选定了,这个时候万不能出了差错才好。
    武承嗣侧头,你想如何做?
    这样的人不能为己用,若留着必然是个祸患,趁吏部的任命还未下达他尚未释褐前,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否则等他做了朝廷的命官,这闹得可就大了。
    洛南
    从宫内出来,王瑾晨便一路警惕的专选闹市区行走,回了家之后径直朝房中走去。
    郎君这般着急,今日可是见了圣人?小环从门外一路跟随,见人不搭话,连忙道:宋姑娘在您床上睡着了...
    入房的脚突然顿住,王瑾晨回头道:她怎么阴魂不散呢?
    这个,小奴还想问郎君您呢。小环一脸茫然道。
    我...王瑾晨将半抬起的手垂下,无奈的跨入了房中,开门时特意放缓了手而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
    瞧了一眼榻上的女子似乎正在熟睡,便轻轻迈着步子走到柜子前收拾衣物。
    王进士这是要去哪儿呢?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王瑾晨身子一颤,手中的衣物也随之掉到了地上,她侧过头看到榻上的女子慵懒的爬起,身上又衣不遮体便将头迅速转回,你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就往别人家跑,还睡在别人的床上。
    都是姑娘家,王进士为何这样小气?
    我这是小气吗?王瑾晨将衣服放好,你知情,可别人不知情,姑娘的名声,我误不起。
    宋令仪将被褥掀开,穿好衣裳后,伸了个懒腰,本没有想睡的,不过你房中的味道很助睡啊,就连在父亲家中都未曾睡过如此安稳的觉。
    你要是喜欢你就睡吧,我现下得走了。
    宋令仪看着包袱里的衣物,你收拾细软,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逃难。
    你一个新及第进士不去与人喝酒庆贺,逃什么难?
    王瑾晨直起腰杆,今日皇太后殿下当廷受了我差遣。
    宋令仪寻着王瑾晨旁侧坐下,斜靠着椅背问道:进士之中不少高官子弟,殿下怎么偏就给了你官,难不成...宋令仪审视着王瑾晨。
    不是,赴试之前我就知道殿下一定会扶持崤山以东的门阀士族,而打压关陇贵族,太宗高宗皇帝打压士族,此时施恩必然能够笼络人心,而李唐皇族靠的是便是关拢军阀起家,改朝换代,就在眼下。
    哟,宋令仪故作惊讶道,没有想到书呆子也会审时度势啊。
    若非看中此机,我怎会涉险跑到京城来做官,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百害而无一利我怎会前往呢,我又不是那种可以为了大义舍生忘我之人,王瑾晨旋即摇头,如若我所想被阿耶知道的话,肯定少不了要挨板子。
    殿下授予你官职,而你...宋令仪盯着她手中的包袱。
    我逃的自然不是授职,朝廷的任命怎可能逃。王瑾晨无奈的摇头。
    那你是...
    保命。
    尚善坊太平公主宅
    尚善坊临洛水,在洛水之南,崇贤馆、宗正寺、内仆局等官署皆在此坊内,王瑾晨站在一座门前雕有石狮子的宅前,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可没说武三思的家也在这个坊中...
    看什么看,尚书宅也是你能看的吗?看门的家僮极凶的驱赶道。
    王瑾晨便提起步子急匆匆的离开,按着宋令仪的话,抬头往坊内建有最高楼阁的宅子走去便是太平公主的居所。
    什么人?宅内的侍卫穿着甲胄,将人拦在石阶之下呵斥道。
    新及第进士,有要事求见长公主。
    侍卫重新打量了一下王瑾晨,昂首回道:公主不在,你改日再来吧。
    公主不在?
    对,刚刚上官才人来将公主接进宫了。
    王瑾晨扭头瞧了瞧街道四周,旋即登上阶梯,侍卫便不耐烦的拔出横刀,你这人怎么回事,我都跟你说了公主不在了。
    在下刚从宫内出来,适才又瞧见了几位执法入宫的马车,此时长公主怎会入宫呢?
    旁侧一个侍卫见势,便悄悄转身入了宅,一路急匆匆的跑进内院。
    启禀公主。
    吾说过,除了上官姐姐,其他人一概不见。太平公主厌烦道。
    那人是今年春闱的新进士,属下们如何打发他就是不肯离去。
    进士?太平公主疑问道。
    是。
    长什么样子?
    脸上未有胡须,看着不满双十,很是清瘦...
    太平公主旋即打断道:让他进来吧。
    喏。
    第40章 小聪明
    修善坊
    阿爷。
    宋之问瞧着随在宋令仪身后的婢女,还以为是她新买来的,家里的仆人不够用么?
    宋令仪摇头,她是王公子的贴身婢女。
    王瑾晨的婢女?宋之问捋着胡须,怎么跟你回到家中来了。
    他去了太平公主的家中,说是要小住一段时间,便托女儿收留这位姑娘。宋令仪回道。
    他去太平公主家做什么?
    他没说,女儿也不知道。宋令仪缓缓摇头道。
    宋之问思索了一会儿,你带她下去吧。
    喏。
    小环拿着行礼小心翼翼的跟着宋令仪,郎君为什么要去太平公主家,又为何要小奴跟着宋姑娘你呢?
    宋令仪将她带进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这个,你日后去问你家郎君吧,需要什么就喊院中的下人。随后又叮嘱道:你家郎君说了,这段时间不要随意出去,你就待在我家吧。
    喏。
    宋令走站定在院子中,抬头望着神都阴沉昏暗的天空,这就要开始了么。
    太平公主建于洛阳尚善坊的宅子比太初宫内的大殿还要恢弘,屋内琳琅满目,院子里打扫的除了宫人还有新罗婢。
    宅内的管事用着极正的洛阳官话训着一群做粗活皮肤黝黑的昆仑奴,兜兜转转绕了好些个院子与园林侍卫才将王瑾晨带进一处挖有池塘养鱼的后院,公主在院里喂鱼,进士这边请。
    有劳。王瑾晨点头后左顾右盼的步入院子,随后站定叉手道:新及第进士见过长公主。
    在太平公主的示意下两个新罗婢福身退离,池子里的鲤鱼争相跃出水面,数量有上百条之多,全部拥挤在女子手下张嘴乞食。
    太.祖皇帝建国之初大唐是有律令不得食用鲤鱼的,寻常百姓家捕获了也须得放生,而今...太平公主将手里的一把鱼食尽数抛洒,无论是长安还是神都到处都在卖以鲤鱼做的鱼脍,屡禁不止。
    鲤鱼刺多,用做鱼脍不如炖汤来的滋补。王瑾晨站在亭子边恭敬的回道。
    太平公主倚在栏杆上回头,都是砧板上的肉,无非一个是生一个是熟,但无论怎么样,它都逃不开被人宰杀。
    想要不被人宰杀很简单。王瑾晨拱手道,不被抓住就行了,鱼在水中,人能奈何,但一旦有了贪欲,便会万劫不复。
    太平公主冷眼道:你是在教吾做人么?
    下官不敢。
    王进士来吾这里,有何贵干?太平公主打量着王瑾晨,连行礼都收拾好了,莫不是中途反悔想辞别离开京城?
    上了船,岂敢随意下之,王瑾晨走进道:下官是来找公主借宿的。
    借宿?太平公主捂着嘴轻笑,吾可没听过你们琅琊王氏是寒门,王进士难道穷得连酒舍都住不起了,我怎么记得宋之问之前曾说过你住在城东。
    公主是国朝的命妇,封爵食邑衣食无忧,自然不知道洛阳城里的房价。
    你少糊弄吾,说吧,到底是什么事,不说清,我可要唤人将你轰走了。
    下官真的是来借宿的,王瑾晨瞧了瞧无人的四周,登阶步入亭子,公主方才所言,瑾晨斗胆猜想,在李武两家的选择上公主的心是向着李家的,今日上午文昌台左相说自己日后要做驸马,公主那封推荐信如今已是闹得朝野上下都知晓了下官是公主的人,要是公主真的下降...
    谁说我要嫁给他!太平公主恼怒道。
    下官也是猜想公主定然不愿意,下官斗胆说些以下犯上的话,武承嗣此人德不配位,能力与野心相差极大,能身居高位,不过是因为棋子还有利用价值,虽会奉承与讨好,却不知进退,不出三年,他必成弃子。
    太平公主听完后不禁笑了起来,调侃道:你不过是一个刚及第不过一天的进士,如今也只是取得了入仕的资格连官职都没有,却敢在这里议论当朝首相,太平公主冷下脸,怎么说文昌左相也是殿下的亲侄儿吾的亲表哥,你这颗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下官向来惜命的,所以才只敢当着公主的面坦言。
    哟,王进士这水反的可真快,当初可是桀骜的不肯上吾的船呢,还是抬出了某人,才让王进士回头,太平公主起身拂了拂袖子,朝廷那边不是说殿下当廷给了你官么,现下巴结你送礼的人一定不少吧?
    是,所以不会叨扰公主太久,等吏部任命下达下官便会离开。
    等吏部任命?太平公主不解。
    授命下来之后下官就是朝廷命官,届时,就算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不轨之人也要斟酌才敢下手吧。
    太平公主再次笑道:原来王进士是到吾这公主宅里逃命来了?似乎对于这种事习以为常。
    是。
    什么人要杀你,你身后没有势力,杀你易如反掌,可杀你有什么利处?
    大概是怕下官在公主身旁吹什么歪风想要杀人灭口吧,毕竟,王瑾晨抬头盯着太平公主,武家夺天下已是定居,一旦殿下登基,皇储之位必再次空悬,他的野心绝不止于相位,届时殿下将会陷于侄与子的之间左右为难,以亲侄之身尚君主最为疼爱公主,这几重身份加在一起,对于储君之位的抢夺必然如虎添翼。
    王瑾晨又连忙添道:不过这些都只是下官的推测。
    仅是推测,王进士就敢跑到吾这里来?
    因为下官怕死且怕得紧,而公主也需要一颗,王瑾晨躬身道:可靠的棋子,
    你不是来做棋子的。太平公主反驳道,你只是想借吾的名义在朝中生存下去,是来寻求庇佑的。
    公主的话没有错,但也不全然正确,于下官而言,公主的确是下官的庇佑,可于公主而言,下官只是棋子。
    要我留下你在公主宅也可以,太平公主走到王瑾晨身侧,可会击鞠?
    不会...
    我府上的婢子都会,你个大男人连骑马打球都不会?
    王瑾晨想了想,连忙找借口解释道:下官少时身体不好,阿娘便不许我玩这些。
    难怪你这身子骨单薄的,连那些仕宦人家中的娈童都不如。太平公主将人带到后院一处极空旷的草坪中,旁侧还有马棚,今日母亲见了你,可有什么反应?
    殿中侍御史说臣下见君王不得抬头直视,因此下官未敢。
    那许你的官是怎么来的?
    是下官要来的。王瑾晨直言道。
    要来的?太平公主诧异的回头。
    有时候退而求其次,也许会有另外的收获,王瑾晨回道,是下官要来的,也是下官赌来的,不过皇太后殿下的心思太深,至于赌个什么官,下官就不知道了。
    还从来没人敢向母亲要东西,就连薛怀义也都不敢,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进士,哪里来的胆子?
    当然是,王瑾晨笑着叉手道:公主给的。
    你是狐狸吗?太平公主皱眉道,老奸巨猾,真不知道是谁说你敦厚老实像块木头。打量了一番后,不禁又赞同,也是,你不说话不笑的时候确实像块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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