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一到夜晚士兵们结束操练,那里能排起长龙。
    眼下时间未到,取水倒是方便,但来来回回的也费力气。
    萧潜军营里呆惯了,冷水什么的都能受得住,苏明墨却不一样,萧潜怕他冻着,对他道:你先洗,趁着水还热,一会儿你洗完了本王用剩下的水冲一下就行。
    王爷,这怎么行!苏明墨吓了一跳。
    哪有让他先洗的道理。
    听话,萧潜道,本王再去帐外逛逛,跟这里的士兵们熟悉熟悉,很快就回来,你若洗好了记得叫思贤就行。
    说完萧潜便掀帘出去,将营帐留给了苏明墨。
    西北的天,白日里热得人浑身是汗,晚上却又能冻得人发抖,萧潜特意多加了一件衣服,在营帐外走了几圈。
    有些轮值的士兵已经回来了,几个营帐外在派发干粮,大家排着队等吃的,萧潜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军令如山,怎可在军营中私自饮酒!
    封将军都没管,你管得着吗?
    我记得他,宁王塞来的人,先前在宫里当侍卫来着,听说和太子在一张床上睡过,不知那滋味如何?
    哈哈哈!周围传来一阵笑声。
    宫里的侍卫是不是都和你一样皮肤细嫩得不得了?没真刀真枪打过仗果然不一样啊,小子,你能在我手底下撑过三招吗?
    最后说话的那人伸出手在面前一个少年脸上拍了拍,十足挑衅。
    那少年不服提高声音道:来就来啊,怕你?
    好啊,怕你?
    两人衣袖一卷,打了起来。
    或许是惦记着自己说的撑不过三招,那看起来十分老油条的士兵手上下了狠劲,那少年也不甘示弱。
    二人大概是过了六七招,少年一个转身,过肩摔将老兵掼在地上。
    你输了。那少年一张皮肤黝黑的脸,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骨瘦如柴。
    是朗宇。
    你!老兵不服气地道,再来!
    周围人也被激起了胜负欲,纷纷围过去道:老蒋,干他的!一个京城来的嫩豆腐,怕他不成!
    那老兵翻身而起,两人就要接着来,萧潜在后面沉声道:够了!
    他走过去,环顾了一圈四周,问那群人道:听闻有人私自饮酒,是谁,把酒交出来。
    众人沉默。
    有人认出了他。
    听说今天宁王带着他的参谋来了军营。
    其中一个老兵道:凭什么,我们只听封将军的。
    交出来!萧潜一字一句地道,本王不想说第二遍。
    有一个人终于上前一步,交出了一坛酒。
    还有吗?萧潜乌黑的眼睛环视众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结了层千年冰霜。
    他面容冷下来的时候,实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甚至,有点像从地狱走来的修罗。
    没有了是吧?萧潜冷笑了一声。
    他回过头,见一名老兵身上带着刀,挥手拔了过来。
    那动作太快,那名老兵都来不及反应。
    萧潜脸如寒霜,挥手飞快地斩下那名私自藏酒的老兵的头颅。
    刀是上过战场开过刃的,十分锋利,再加上萧潜速度够快,那头颅落地,甚至都没有喷出多少血迹。
    失去头颅的身躯扑通倒在地上,再没了声息。
    周围鸦雀无声,只留下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
    谁再有违军令,下场便如此人。
    萧潜将刀递给旁人,将手中酒坛砸碎,这才道:散了!
    围观的士兵们纷纷散去。
    大家都是见惯了血的,同伴刚被就地格杀,该吃饭的也只能继续吃饭。
    萧潜回身,打算回营帐,朗宇却从后面跟了上来。
    你跟着本王干什么?萧潜的脚步顿了顿。
    朗宇怔了一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着萧潜,只好向萧潜行了一礼,道:多谢王爷。
    你做得对。萧潜没说什么,扔下这句话后便甩下他离开了。
    29.
    回到营帐,苏明墨已经梳洗干净并换上了新的衣衫,见萧潜进来,身上还带着点血迹,问道:方才为何听见外面有吵闹声?
    他担忧地道:王爷,没出什么事吧?
    无妨,萧潜将外衣脱下,看见了几个人闹事。
    他一脱衣服,苏明墨就脸红,转过身去,道:我去外面看看还有没有热水。
    萧潜一笑,就着苏明墨洗剩下,已经变得半凉的水冲洗了一下。
    未想到来到了军营里,萧潜的思维反而清晰了很多。
    他以为做了那么多天的噩梦,会分外抗拒面对军营里的这些将士们,却没想到预料当中的那些反应根本就没有发生。
    他的心里反而像是有什么担子暂时卸下了。
    萧潜闭着眼睛认真思考。
    军营里的士兵们还暂时不能接受他,他不能轻易把苏明墨放到军营里。
    想到朗宇在那些老兵当中受到排挤的样子,萧潜就不能忍。
    既然都已经是走了个后门进来,那不如就贯彻到底,直接让子遇跟着自己好了。
    萧潜心里想着,反正他也有带兵经验,这军营里,整日忙碌的事情不也就是骑射和操练?
    这么想着,萧潜正盘算着如何和苏明墨说这件事,苏明墨忽然端着一桶水进来了。
    王爷,还是让思贤另外烧了一桶热水,不如再给您添点儿
    他一进营帐,看见萧潜又在穿衣裳,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道:您您这就洗好了?
    不然呢?萧潜忍不住笑,条件简陋,凑合着洗。
    苏明墨把木桶放下,不敢动了,这时候进进出出的好像不好,外面的风兜进来,萧潜可能会着凉。
    他面对着营帐,听着窸窸窣窣的响动,估计萧潜穿得差不多了,才敢回过身:去外面打听过了,说是您刚处罚了一个士兵
    这西北大营,咱们刚来,也不熟悉,会不会得罪封将军?
    苏明墨的顾虑有道理,军营当中,通常是令牌在谁的手上,士兵就听谁的,更何况萧潜不过是个京城来的王爷,和封寒驻守西北多年,与士兵们同吃同住这种的情感不能相比。
    但军营里,便是纪律大于山,容不得一点纵容,而且萧潜刚来,如果在士兵面前但凡表现得有一丝退却和忍让,以后便再无威信。
    萧潜洗完澡,擦干了头发,和苏明墨一起吃了点干粮,又去见了封寒。
    封寒本想着等萧潜休息够了,该是自己主动去他的营帐里找他,没想到萧潜这么快又自己来了,分外意外,忙道:王爷可还习惯?
    除了送去的那只野味,基本上军营里就只剩下干粮。
    西北大漠,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可以吃,干粮就着水能咽下去就不错了,他故意这么问萧潜,想看看萧潜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娇惯皇子。
    如果是,那便绝不能让此人参与决策,行兵打仗,动辄死伤无数,大营里几十万将士的性命都握在他手里,绝不能草率。
    没想到萧潜似乎并不以为意:倒还习惯,封将军,不如来聊一聊接下来的用兵计划?
    封寒表情一凝,收起了其他心思,和萧潜聊了起来。
    封寒很快改变了对萧潜的看法。
    他觉得萧潜思路清晰,说出来的各种方法也切实可行,绝不是空谈。
    甚至有些计策和事项封寒都没有想到,萧潜却已经当先提了出来。
    不得不让封寒对他刮目相看。
    他方才已经听说了营帐外发生的事,有士兵私自藏酒,还聚在一起偷饮。
    军营当中不许藏酒、偷饮酒是铁律,如果让封寒知道了,那士兵也会是一样的下场。
    那帮老油条,以为是京中来的王爷便不以为意,却没想到宁王如此杀伐果断。
    若萧潜极力讨好,卖那帮老兵一个面子,封寒或许还会觉得他多少有些官僚气息,与他说不到一道去。
    可如今,综合观察了萧潜的谈吐、见解等等各方面,封寒在心中提醒自己,这宁王可不可小觑。
    既然如此,封寒道,时间紧迫,我们便趁着这几日悄悄布防,再派一队骑兵前去狼夏营中刺探,杀他个措手不及。
    萧潜一点面前沙盘上的方位,道:狼夏已与北蛮联合,一旦遭遇突袭,定有人马从此地经过,前往北蛮求助。
    届时再命人在此处设下埋伏,这里两边都是高地,是偷袭的好地方,我先前已去信镇远军大营,若北蛮有异动,应当先防止他们派兵往西北方向支援。
    有镇远军搅扰他们,北蛮自顾不暇,定能断了狼夏求援的希望,等我们迅速拿下狼夏,再与镇远军里应外合,收服北蛮。
    妙计!封寒禁不住抚掌赞叹,宁王这般见识,卑职自愧不如,不知宁王这排兵布阵的方法师出何人?
    只是偶尔有兴趣,在府上翻阅兵书,推演沙盘,不足挂齿,一切最终还是要听封将军的。
    封寒拱了拱手,收起了别的心思,与萧潜商谈妥当后,便决定知会那曹大人一声,明日便开始准备布阵。
    萧潜回到营帐里,思贤睡在外面,苏明墨也在角落里搭了张床睡。
    大漠夜晚是真的冷,一下子降下温来,哈气都能出白雾。
    临时搭的小床特别小,苏明墨蜷缩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萧潜悄悄过去,借着月光蹲在他床边看他。
    本不预吵醒苏明墨,萧潜还想着要不要趁他睡着把他抱到自己床上去,却没想到苏明墨像是有感应似的,慢慢睁开眼睛。
    他回过头,看见蹲在床边的萧潜,道:王爷回来了?和封将军商谈得如何?
    与封将军一合计,此事宜早不宜迟,大营里有占星官,封将军也对漠北的气候颇有研究,他说趁着这几日吹东南风,我们出兵夜袭,用火攻方式能更快拿下狼夏的几个营地,本王觉得有理,这几日便要行动。
    萧潜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被子上:行兵打仗,讲求天时地利人和,本还想带你在军营中历练几天,怕是没那时间了。
    被子下是苏明墨的手臂,虽然隔着厚厚被褥,苏明墨却觉得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被子源源不断传到自己的手臂上,热得他整条手臂发烫。
    苏明墨红着脸道:王爷不需说这些,子遇自会照料自己,若阵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子遇义无反顾,绝不会给王爷丢人添乱的。
    你自不会给本王丢人。萧潜微俯下身,似乎想亲吻他额头,想了想,又退了回去。
    萧潜玩笑道:子遇睡这儿委屈吗?要不要与本王同眠?
    苏明墨心说幸好天黑,脸红了萧潜也看不到:王爷若睡不着,叫我就行,大营里那么多人,说不定还有人盯着王爷的一言一行,还是不要太出格的好。
    萧潜伸手,在他的鼻子上轻轻一刮,回自己的床上去睡了。
    他总觉得,他该想尽办法给苏明墨更好的生活,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之前,所有的承诺都是空谈。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克制着与苏明墨保持一点距离的原因。
    万一真有万一,他遇到了什么危险,这次不能再让苏明墨挡在他身前了。
    或者,如果苏明墨真有什么万一,他愿意与对方一同赴死。
    萧潜闭上眼睛,又想,反正他活过一世,该看清的都已经看清了。
    至后半夜,萧潜一直在浅眠当中,忽然听见有人在营帐外疾呼:有人偷袭!有人偷袭!
    萧潜蓦然坐了起来。
    思青!萧潜唤道。
    思青及时出现,进帐道:王爷,正要向您禀告,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苏明墨也被吵醒,下意识问。
    狼夏派兵突袭大营,在后方粮草营里先行点火,现火顺着东南风往大营里吹,几个营帐都烧起来了,事发突然,已经有不少士兵自发救火,还有人组队去追杀偷袭的狼夏人,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派了多少人?萧潜问。
    目前不知,应该是一小队人。
    神不知鬼不觉萧潜低声琢磨,先发制人,还用的是本王刚与封将军商量好的计策,莫非是北羽军营中有内鬼?
    思青问道:请王爷示下。
    思青只听命于萧潜,军令对他来说不好使,他只等着萧潜的下一步指示。
    守着这里,别让任何人闯进来。他的言外之意是保护好苏明墨。
    思青应了一声,萧潜裹上外套便往封寒的营帐而去。
    路上萧潜和封寒碰了个照面。
    对方似乎也是从营帐里出来,头发都乱糟糟的,和萧潜的视线对上,封寒立刻道:王爷,来不及了,既然敌人已杀上门来,不如我们即刻行动。
    萧潜急匆匆地和他并肩:不,烦请封将军先点两队人马跟着本王,马厩在哪儿?
    封寒指了指,道:王爷何意?
    封将军,战马借本王一用,既然他们趁夜点了我们的粮草营,本王必得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才行!
    第28章 晋江独家
    萧潜动作太快了,封寒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在马厩找到封寒的战马,翻身骑了上去。
    封寒没有办法,迅速点了两小队人跟上萧潜。
    士兵们训练有素,既然是封将军的命令也没有多问,飞快追上萧潜后,纵马疾驰往狼夏大营。
    狼夏大营与北羽军大营仅隔了座山,若翻过去却也要费不少时间,狼夏或许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夜半偷袭,等北羽军反应过来,再要找他们算账,他们早就趁这时间布好了防。
    这本来是萧潜的计划,竟被狼夏偷了去。
    北羽军大营里定有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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