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兴奋与悲伤

    站在黄沙铺成的地面上，被一万双眼睛注视着，原来是这种感觉。西格尔解下披风，随手丢在一旁，自然会有人帮他捡起来。星之尘在大腿侧面轻轻拍击，似乎焦急着要出鞘展示自己。
    巡逻的气元素接到了命令，让周围的风都停了下来。跑马场周围只有一面旗帜还能飘舞，那就是黑色的九爪乌贼旗。在海姆领卫兵的指挥下，准备下场比赛的骑士都牵着马退到一旁，不能接近决斗场地的中央。他们虽然不知道看台上发生了什么，但在交头接耳之间消息传遍了整个比武场。
    一阵喧嚣和噪杂过后，场地里便只有一个声音。一万张喉咙大喊着：“海姆领！海姆领！”为西格尔加油助威加油。晃动的拳头和声嘶力竭的欢呼声如同风暴一样席卷大地，亦如同海浪一样将西格尔包围在其中。他就像回到了夏日温暖的海洋，浪花如同手掌轻抚的感觉让他惬意、舒适、熟悉。他张开怀抱，原地转了一圈，似乎是要将这欢呼全都拥入怀中。西格尔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参加剑术比赛了，这些已经足够让他回味一生。
    维特·格里芬可没有施展任意门的能力，他只有挤开人群，从主席台附近下来。在这其中难免磕磕碰碰，旁边的人有意无意地阻碍他前进的脚步。即便他踉踉跄跄，也没有手伸出来帮扶。格里芬家族两次在公开场合挑衅乌贼家族，已经引起了大家的不满。
    他终于还是跳到了沙地上，脚下一滑向前挪了一步。一阵嘘声传来，然后传染了整个会场。维特赶忙戴上头盔，放下面罩，遮住自己羞红的表情。
    西格尔放下手臂，抽出星之尘，在身侧挽了一个剑花，然后将剑置于面前，依照普通骑士的礼节行礼。他不等格里芬抽出武器回礼，便放低剑尖并说道：“来吧，让我们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维特·格里芬先完成行礼的动作，然后将长剑横于身前，以防御的姿势向西格尔靠近。他调动身体肌肉来维持平衡，并小心注意西格尔拿怕最微小的动作。这是一种非常稳妥的战法，如果是在过去，西格尔会饶有兴致的观看，然后为他的动作鼓掌。
    可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事情：这样的战斗节奏，足够地精拿出炸药枪，在他身上开二十多个口子了。
    属于剑的时代结束了，现在开始欣赏黄昏时最后的美景吧。西格尔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缓缓呼出去，然后提着剑向格里芬冲刺。长剑与长剑相撞，铛的一声宣布战斗开始。只用了两秒钟的时间，两支长剑就互相碰撞六次，看来谁都不准备保留实力。
    维特·格里芬在剑术方面是个不错的家伙，攻击和防守都很平衡，而且人也有足够的耐心，从不贪功冒进，尽量减少犯错误的可能。西格尔也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利用步法调整重心，双肩如同船行驶在海浪上，有节奏的依次起伏，来节省自己的体力。
    先是骑士的礼仪剑技，只不过被加快了至少两倍的速度，多了些凌厉，少了些优雅。然后则是繁星王国常见的城堡剑法，以全身的移动带动剑刃的运动，绝不拘泥于站在固定的地点攻击。
    这套剑技西格尔非常熟练，这是他系统学习的第一套武艺，早已经深深的刻在骨髓中。西格尔挡住了对手每一次的攻击，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优势，掌握战场节奏的主动。刚才维特汹汹气势哪里去了，几十个回合之后怎么变成拖延时间的打法？
    “西格尔一定会赢，”珍妮特说道：“大家都知道，格里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除非领主大人另有打算。”玛娜皱着眉头：“看上去领主大人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
    “没有啊。”珍妮特摇摇头：“最近一段时间他的生活很规律，心情也很好。除了格里芬家族之外，也没人给他找过麻烦。”她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她想到牧师瑞德说过的话，可那应该是秘密才对，瑞德难道告诉了西格尔？
    这幅身体不是她的，导致了许多问题。珍妮特回到海姆领之后，一直想要再为家里添加几个孩子，但始终无法怀孕。魔像瑞德说这是过去的旧伤造成的，还有可能和谋杀之神神殿训练刺客时使用的药剂有关。虽说并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但恢复期需要以年来计算。珍妮特一直为此事担心，准备在比武大会结束之后告诉他。
    或者是二嘟走漏了消息？相比于瑞德，魔冢相对嘴巴更大些。
    “海姆领！海姆领！”如同海啸般的叫喊声将她的思绪拽回到场上，维特的左肩已经血流如注，他后退着避开西格尔的剑锋。海姆领领主好整以暇的站在沙地上，星之尘的剑尖滴下了三颗血珠，然后重新光洁如初。
    “你准备用城堡剑技一直到最终落败吗？”西格尔接下来说的话让维特·格里芬听不懂意思。“如果这是我作为剑客的最后一次表演，至少得有让我拿得出全力的本领来！”
    维特咬咬牙，将长剑插在地上，撕下自己的袖子，将肩膀的伤口胡乱绑了起来。决斗之中有一次休息的机会，可以更换武器或者处理伤口。西格尔就这么等着他，安静的如同雕塑。不过在他的衣袍之下，微弱的电流正在按摩肌肉，让身体一直保持最佳的状态。
    格里芬并没有再捡起长剑，而是拿出了一杆长枪。枪身采用对接的方式来延长，最终足有两米多的长度。这应该是在狮鹫背上使用的武器，而它的使用方法只有格里芬家族的人才知道——提供给繁星王国的只有狮鹫兽，可从来没有狮鹫骑士。
    想方设法增加威胁的范围，在敌人还不能造成威胁的时候就消灭他。地精的火枪也是这样的设计思路，他们无疑比雷墙大陆上的骑士们走的更远。也许几十年后，大家再提到枪，指的就是那种用炸药发射弹丸的东西，而不是长杆上的金属尖头了。
    挑战者大吼一声，冲了上来，枪尖瞄准西格尔的胸口。随着他的脚步踏在地上，枪身上下晃动，枪尖就在空中划着圈，上下威胁咽喉和胯下。这是个很有威胁的方法，尤其是在狮鹫背上施展出来的时候。狮鹫本身拥有锋利的爪子和尖刀一样的喙，它俯冲的速度比气元素还快，再加上晃动的枪尖，的确让人很难防守。
    可是靠人的双腿，哪里比得上狮鹫的速度？更何况这里也没有爪子和喙。西格尔向右一晃，反折向左，但运用精灵步伐再用更快的速度回到向右的方向上来。与此同时，他肩膀和肚脐的方向还是指向左面，这一个怪异的姿势令维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长枪晃动的节奏尽在西格尔的把握，对于这种武器矮人战技中有很好的应对方法。他轻松避开枪尖，一个加速来到维特身前。年轻的格里芬家族骑士只看到眼前一花，头盔上就重重挨了一拳。
    凹陷的面甲保护了他的鼻梁，但也遮住了他的视线。他一边向侧后方移动，一边伸手抬起面甲。西格尔用长剑和膝盖的力量一别，将长枪连接的地方拗断。他抓住有枪头的那一端，原本要向格里芬投掷，抬起手来的时候却改变了主意，远远地扔到地上。
    “到了你该投降的时刻了。”西格尔严肃的说道：“年轻人，机会不多了。”
    他的声音清晰而明亮，传遍了整个比武场——这当然是依靠魔法的力量。一时间，会场上满是“投降！投降！”的呼喊声。西格尔面带微笑，用这种方法将维特·格里芬逼上绝路。现在挑战者面前的选择非常明确，要么立刻认输投降，要么只有死路一条。
    若他等一会儿再喊出投降，那就为时已晚，西格尔也可以不受指摘地直接杀死他。他的手中已经没了武器，刚刚插在地上的长剑距离对手更近。如果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匕首——这是战场上骑士总会做的一件事情，但在决斗中这是没有荣誉和风度的行为，和刺杀没什么区别。西格尔也不必拘泥于单纯的武技和剑术，他的法术力量足以杀死对手几千次。
    维特看着手中折断的长枪，将它扔在地上。随后，他站直了身体，摘下了自己的头盔。狮鹫兽脑袋式样的头盔在地上滚动，上面沾满了沙土。
    “我有个不情之请。”维特说道：“我仍有战斗的力量，我想重新使用长剑。您是一个高贵的领主，请允许我这个后进骑士最后一次展现武技吧！”
    那些呼喊着“投降！”的观众见到此景，突然分成了两派。一些人喝着倒彩，嘲笑维特·格里芬的不自知；另一些人则高喊“领主万岁！领主最强！”之类的口号，显然希望西格尔展现骑士风采，允许维特手持长剑，临死前保有自己的荣誉。
    西格尔抬起手来，现场很快停止了喊叫，都想听听西格尔说什么。海姆领领主、秘尔城伯爵缓缓地，但不容置疑地说道：“我现在拥有优势，但我没有理由因为这个而优待和照顾你。我只给你一次投降的机会，这是作为参加决斗的两方最后的优待和仁慈。接下来的事情，只在你自己的选择。”
    西格尔的思绪依旧在思考旧骑士阶层的没落。当面对火枪与炸药，骑士们和丢了剑的维特多么相像！他们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却依旧不敌对手的力量。狮鹫背上的武技面对结合了人类、精灵、矮人三族精华的剑法——天生的劣势太大了！现在他会做什么，是认输投降，带着战败的耻辱重新开始，还是在虚妄的希望中发起最后的冲锋？
    维特·格里芬冲向自己的长剑。
    西格尔割断了骑士的喉咙。
    他一点都不为此胜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