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

    四年。
    要是四年前她知道淮安找过她
    四年
    隋?淮安探过身。
    哎可是真的跟你没关系。隋然有些慌乱地应声,回到厨房门口,没否认她对海澄的猜测,就像我们之前做NIP的项目,从始至终对接人只有你,不是照样有不良中介去你那儿撬墙角。
    跟昨天被诱骗到废弃工厂的惊悚相比,NIP项目期间吃过的苦头其实差点意思。
    但对于当时刚出校门进入社会的隋然而言,期间遇到的种种状况足以让她在好多个夜晚被噩梦惊醒。
    笑面虎一样的招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良中介半路截胡、以及面前这位令部门同事直呼龟毛导致其下定决心辞职的淮总
    真要感谢您,隋然双手合十,郑重表达谢意,让我重拾信心和希望,相信人间还有真情在,世上还是好人多。
    淮安叉起一块儿方正的蜜瓜指向隋然:又转移话题。
    隋然捏了捏耳朵,笑着说:认真的。
    NIP时期是招商经理泄漏的信息,这次呢?
    许是冰块里取出的水果仍带着凉意,淮安偏了下头,微微眯起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隋然望着厨台上的水果盘,省去了后一句。
    蜜瓜、黄桃、翠绿葡萄,明快鲜亮的色彩三分圆形餐盘,工整得跟几何贴画有一拼,拍照绝对赏心悦目INS风。
    说苍蝇,太对不起此情此景。
    我们这行靠信息吃饭,切客户抢单不能说基本操作,但绝不少见。她摇摇头,到处都是漏洞,碰到什么钻什么,不讲究谦让的。
    弱肉强食的氛围在这行格外浓厚:一是行业规范至今未确立,更谈不上完善,流程上容易被钻空子;二来,利益驱动,几千块的小单当然没人去抢,招人惦记的往往是佣金丰厚、利润可观的;再者,经办人想从中分一杯羹的情况亦是常态。
    牵扯的利益方越多,变数越大。
    行业呆久了,越能感觉到其中喷薄欲出的野蛮性在暴力零成本的互联网之外应该很少见,但很刺激。
    趁淮总食不言,隋然接着道:话说回来,只要有一定市场的行业,多多少少都会有类似情况。那什么百倍利润就敢践踏一切法律的说法,不都烂大街了么。何况,在很多人看来,我们这完全是空手套白狼,无本万利。
    她迎上淮安的目光,语速逐渐变快:开拓市场也好,抢市占(市场占有率)也好,都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你知道的,第一次,费女士让我们三方一块儿过去。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建了个小群,我也藏着掖着假装搞不清状况呢。
    停下来时,隋然短促地换了口气,淮安递来餐盘:尝尝,甜度刚好。
    看来是让她歇着别说话的意思,隋然了然点头,笑着说:谢淮总。
    既然跟我没关系,我更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甚至淮安顿了顿,有意隐瞒。
    隋然含着蜜瓜往后退了小半步,试图判断淮总是不是又在释放恶趣味吓她。
    然而不是。
    她半身倚靠厨台,姿态看似放松,右手却按在台面,锁骨向右上方突显,重心也在这一侧,因此投来的视线并非平行,观望中掺带审慎。
    手里捏着的餐叉既有金属凉意,同时升起一股叫人拿不稳的烫。
    隋然垂下眼,将一米外绣着金色英文字母的白拖鞋收入眼底,换了只手拿餐盘,慢慢咀嚼冰凉的蜜瓜。
    凉得牙龈生疼,尝不出甜味。
    她在等一个答案,隋然想。
    尽管答案彼此心知肚明。
    海澄之所以误会淮总没处理好交接,完全是因为她嫌麻烦,没有说明白遇安为什么临时更换经办人、为什么淮安撒手撒得那么彻底说到底,是她想要避嫌。
    为了照顾她那奇怪的道德洁癖,以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脆弱自尊,淮安做出了最大程度的退让。
    她一直在退让。
    风度尽显。
    虽然也会出人意料地主动出击,但她将个中的度把握得炉火纯青,很少给人不自在。
    就像现在
    对面的白拖鞋小幅度向前,随之而来的一句话轻得宛若空调送出的风。
    不要想太多。
    随即,额头准确地说,眉心像被什么触碰了。
    错觉吗?
    紧蹙的眉头不觉间松开,隋然茫然地抬起头,没有错过淮安收手的动作。落回身侧时,她虚虚攥了一把,转回厨台。
    你喜欢你的工作么?淮安关掉蒸锅的火,背对着她问。
    不喜欢也不会第一个想到回来做。隋然暗自感谢淮总放了她一马,没有继续追问,以轻松的语气道,我中间空窗太久,真要找别的工作不一定好找。兆悦起码有海澄在,能拉我一把。
    海澄对你蛮特别的。
    隋然摸不准她是接着自己的话提到海澄,还是对海澄有其他想法,想了想,说:是遇到困难会想求助的朋友。她挺厉害。
    淮安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作为存在于社会中的个体,人大概都会有一种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对于肯定自身存在价值的需求换言之,是被需要,或者有依靠,亦或两者兼有。
    一些人会将需求投放到外界,继而从外界的反馈获取满足感。
    另一些人专注于自我,无论外界如何纷扰变迁,他/她知道自己正在走的路通往何方,他/她不会怀疑自己正在、将要进行的事业的价值,对于自己的意义。
    一只手数得出的交际范围,海澄属于后者,隋然估计自己一辈子达不到她那种境界,只好当个搬砖工,看着路在自己手下一块砖一块砖地铺平,铺开。
    比如说,先从站稳脚跟开始。
    我回兆悦干这行也抱着投机的想法。辛苦是辛苦,事儿也多,不过来钱快,收入没有天花板。隋然说,也是NIP时期的收获。
    五年前,NIP的项目给她彻彻底底上了一堂社会大课。她顶着公司和海澄的压力,在业主招商和淮安之间来回周旋,像陀螺似的团团转,时不时再受点同行撬客的惊吓,折腾得够呛,但最后的收益超出想象,数倍回报了付出。
    NIP项目算是她人生的拐点,从那时起,指明了她往后数年的路。
    总的来说,这行的成果立竿见影,成功与失败,给出的反馈还算即时。不像你们做投资的,可能一个项目周期要好多年。说到这里,隋然忽然想起冯忱忱冯老,补充,跟研发更没法比。
    冯老的故事待会儿讲给你。淮安伸手拿走隋然手里的果盘,指向厨台上一字排开的餐盘,水果先放一放,准备吃饭吧。
    淮总怕不是精通读心术。
    也不知道她怎么就那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隋然不无敬畏地用双手捧起餐碟,目光从淮安面上一扫而过。她眼下的薄青比早上刚见时褪了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倦意难掩。
    隋然问:吃过饭要不要先休息会儿,睡个午觉?
    听故事早听晚听都一样,淮总眼皮儿都快摞出三层了,得先补个觉。
    也行。
    淮安没拒绝。
    听到主卧关门的细微动静,隋然轻轻吐了口气,回客房拿出手机戳海澄的头像,直接发送语音请求。
    海澄拒接了,回信:「会议中。陪聊请注明限制等级[警告]」
    隋然捏着鼻梁看手机,都哪儿跟哪儿。
    餐前攒起的深深的疑惑和郁气再次聚集在胸口,像吃太快没来得及完全咀嚼的水果卡在某个位置,上不去,下不来。
    她一直很喜欢和淮安吃饭的感觉,心照不宣、不会尴尬的沉默,让人能够专注于食物本身。
    刚才那餐也不例外,应该。
    跟往常一样,两人很少交谈,但说不上是她自己心虚,又或者对面精力不继,有几次,两人视线交汇,淮安看样子有话要讲,最后要么因为她的避让化为欲盖弥彰的轻咳,要么只是淡淡一点笑,问饭菜是否合口味。
    淮总只要不板起脸吓人,眼尾唇侧稍稍带点弧度,就颇有春风化雨的韵味,谈不上笑里藏刀。
    她也并没有真的秋后算账,一定要她说出隐瞒的原因。
    相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隋然思前想后,不得不承认问题出在自己这里。
    海澄:「喂喂?在吗?」
    海澄:「啥事儿?」
    海澄:「淮总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不啦?」
    海澄:「再不回我给淮总打电话了哦。」
    白底黑字写着的开会呢?
    隋然:「开完了?」
    海澄:「快了。」
    海澄:「等我五分钟,我这边完事儿打给你。」
    隋然戴上耳机,来到窗旁。
    高楼俯望,城市不再像平时那么拥挤,天际线被弯曲的浦江一分为二,向东西绵延。大小轮船点缀着白色江面,隐约听到悠长的汽笛声。
    往右看,一辆车驶出地下车库,向小区另一条路的出口开去。
    一个多月前的某个晚上,她在说完等您回来以后,也是从那个出口离开的。
    手机持续震动了三秒,隋然点下接听。
    你有空给我打电话那就说明淮总有空接电话,如需树洞请Q1,如需其它服务请挂机。海澄心情不错,比平常更不着调。话落了片刻,没听到这边回复,她收敛起玩笑的心思,然然?
    海总。传到耳朵里的声音低沉而冷淡,很陌生,不像是自己,我想知道我离职以后淮总联系了你几次,到底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歧路是过去的歧路,不是现在及将来的。
    文中时间线:隋接NIP的项目是五年半之前(简称五年前),NIP项目前后持续了近一年,离职是四年前。所以会有五年前、四年前的表述。
    睡醒了可能会修。
    最近工作比较忙(忙着早点赚够钱继续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新频率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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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感谢,做个好梦~
    第59章 真好[好运]
    一个人有多少可能性记得某人跟自己没太大关系的, 且是好几年前跟自己通了多少次电话,以及当时通话的详细内容。
    尤其像海澄这样,一天可能要接打数十个电话的人。
    记忆这玩意儿会随着时间推移调整细节甚至篡改主体, 模模糊糊记个大概已经很了不起了。
    所以隋然没想得到很详细的答案。
    她只是想在某些事情发生之前给自己争取一点喘口气的时间。
    忐忑伴随疑惑一同升起,聚集在胸口,鼓噪着大脑。
    她想,为什么海澄笃定淮安等了她四年。
    为什么淮总会等她那么久?
    四年, 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她和阮烁在一起四年,然而她现在几乎想不起阮烁的模样、习惯,她也想不起来当时对阮烁心动的感觉。
    从她给海澄打电话求助到现在, 只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她却再没有当时不知何去何从的绝望,想到阮烁没有愤怒、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完全无感。
    看,时间就是这么好用的金刚钻, 只要你不自愿沉沦泥沼, 不时时刻刻想着揭开伤疤、重温伤痛, 它总会把你修复如新打磨伤痕, 修补裂缝, 再加上点缀,没准儿比原来还漂亮。
    换个角度看, 人心也确实善变。
    前一天爱得死去活来, 转脸有你没我、不共戴天, 比比皆是。
    动心是弹指回眸一刹那,心凉如水同样也不是关键时刻的一根稻草。
    感情的事谁也不能保证从一而终、天长地久并非绝对没有,但是概率太低。
    公司同事经常自我调侃:中介嘴,骗人鬼。
    为了达成目标有选择性地隐瞒事实、有倾向性地表述事实, 不叫骗人,叫说话的艺术。
    想想海总始终对遇安有所求,隋然越来越觉得海澄口中所谓的人都等了你四年有待商榷。
    遥远窗外又是一阵汽笛长鸣。
    脑子里思绪万千回归现实,隋然看了下屏幕,通话时间51秒,海总的沉默或许似乎有点久?
    隋然心内刚刚达成的万物和谐再次变成鸟兽齐鸣,不亚于一万只尖叫鸡同时发作。
    她点按着玻璃,尝试性地喊:海总?
    海澄那边一阵嗞嗞杂音,啊,刚才蓝牙连接好像断了,你问我什么?语气相当自然,说得挺像那么回事。
    隋然握紧了拳,心里暗骂唬谁呢。但被海总有意无意一打岔,刚才那阵情绪过去了,再问有点问不出口。
    她停了会儿,换了种语气问:当年你跟淮总联系了几次,都说了什么。
    她不想让海总再来一次蓝牙断开连接,紧接着补充:关于我。
    关于我,为了我,淮总当年给你打过多少次电话?具体说到哪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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