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可怜的石苞
好了,该来介绍一下晋军的大概情况了。
原先仅仅只是都督扬州军事的晋军主帅石苞之所以能够提前荣升大司马,还能够统领包括晋廷中央军在内的十二万晋军发起南征,严格的说起来,石苞还真得感谢张志的蝴蝶翅膀。
之前司马昭父子安排司马望都督雍凉益三州军事这点绝对没错,有经验有资历也有威望的望大爷也绝对是这个位置的不二人选,只不过司马望被调到了西线之后,晋廷又暴露了一个问题就是朝中缺乏老将坐镇,尤其是在晋军还得与东吴对峙和时刻防范胡人作乱的情况下,晋军更需要一个有经验有能力的老将留守洛阳,时刻准备着统领中军增援各处战场。
屡屡在淮南战事中表现耀眼的石苞也因此脱颖而出,司马望前脚才刚离开洛阳,石苞后脚就被调回了洛阳担任大司马,接替司马望担任了晋军的救火队长角色,其后司马望意外惨败,汉军还奇迹般的杀出了南中光复了成都,司马望便和司马炎的亲弟弟司马攸一起,成为了晋军援军主帅的热门人选。
石苞的好运气也还在继续,尽管他出身寒门,基本上都是中正大院出身晋廷重臣普遍都瞧不起他,也纷纷推举晋廷头号重臣贾充的女婿司马攸为帅,然而因为司马攸太过聪明还曾经是司马炎竞争对手的缘故,司马炎还是不顾众人反对,坚决任命了石苞为援军主帅,给了石苞到西线大展拳脚的机会。
不过石苞并没有因为得到这个位置而欢喜激动,相反的,在朝堂上接过这个位置时,石苞的神情颇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还硬着头皮向司马炎提出了一个恳求——请求司马炎赐予他假节钺的权力,让他可以不经请旨就斩杀持节将官和两千石以下的将官。
石苞的这个过份要求也马上招来了中正大院子弟的群起而攻,好些中正大院出身的朝臣还公然质问石苞此举何意,是否想效仿钟会在蜀地割据称王?石苞也不得不耐心解释,说自己是担心军令不畅,将官不服,为了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的指挥全军将士,所以才请求司马炎赐予自己这个特权。
仍然还好,石苞碰上的是羊车临幸之前的司马炎,知道石苞是担心他自己出身寒微,压制不住几乎全部都是中正大院出身的中军将领,也知道军中只能有一个大脑,司马炎权衡再三之后,还是咬牙赐给了石苞假节钺的特权。然而就在石苞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司马炎却又采纳了荀勖的建议,安排了名门望族太原王家出身的王琛给石苞担任监军。
见司马炎如此安排,石苞当然明白不仅中正大院出身的晋廷朝臣对自己不放心,司马炎同样也对自己留了一手,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石苞也别无选择,只能是硬着头皮接过这个差使,也早早就做好了被王琛羞辱刁难的心里准备。
不过石苞又很快发现,晋军队伍中,有胆量公然羞辱掣肘自己的绝对不止王琛一个——司马炎安排给他的参军孙楚在初次见到他时,就根本不屑向他行礼,还牛叉哄哄的直接对石苞说道:“天子令我来参你的军事,以后军中文书,需由我过手审阅之后再转递给你。”
听到这话,年轻气盛的石苞第六子石崇马上大发雷霆,几乎想当场就和孙楚动手,然而随军出征的石苞次子石乔却死死拉住了六弟,石苞也向六儿子连使眼色,示意石崇冷静——原因也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孙楚不但是名门世家出身,还是司马家大恩公孙资的孙子,和孙家翻了脸,中正大院的子弟们绝对只会站队孙家,而不会站队石家。
好在晋军队伍里也不全是王琛和孙楚这些高官子弟,至少寒门出身的平虏护军文鸯、文虎兄弟和都官从事孙铄就很听石苞的话,和石苞的两个儿子石乔和石崇一起,可以给石苞当心腹用,同时以爰靓、皇甫阊为代表的关中将领也比较听话,再加上石苞本人也小心翼翼的忍气吞声,晋军后军还是在汉中顺利完成了军队集结,合兵一十二万走金牛大道南下蜀地。
其实石苞还更希望汉军能够迅速向北扩张,最好是直接扩张到汉德一带,也早早就给晋廷梓潼太守皇甫晏下令,让他全力固守剑阁,宁可丢掉梓潼城也不能丢掉剑阁。然而十分可惜的是,张志的保守谨慎却远远超过了石苞的想象,竟然只是向北扩张到了绵竹一带就停止了进兵,同时武阳城的迅速陷落也大大出乎了石苞的预料,所以在剑阁一带与梓潼晋军的主力会合之后,石苞便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准备先统一战术方针,然后再南下作战。
“……目前的形势是这样,伪汉贼军止步于绵竹,还在那里深沟高垒抢先修筑营地,摆明了是想诱使我军决战于绵竹,先通过守垒战消耗我军的兵力士气,然后再图谋反击。同时根据老夫掌握的情报,张志小儿也尤其擅长这种防守反击的战术,我们如果长驱直入,直捣绵竹,也肯定只会正中张志小儿的下怀,于战不利。”
向众人明白指出了张志的战术打算后,石苞又说道:“所以老夫决定,我们这一战不能按照张志小儿意愿直取绵竹,只能是南下到涪县即可,然后同样深沟高垒准备长期久战,同时分出骑兵骚扰绵竹周边各地,让张志小儿和降贼蜀人昼夜不得安宁,逼迫张志小儿主动北上决战。”
“大帅所言极是。”文鸯立即赞同道:“贼军已有周密准备,南下绵竹强行攻坚,一旦不能迅速攻克,我军士气必然受到影响,容易给伪汉贼军以可乘之机,最好的办法,还是通过骚扰手段逼迫贼军主动北上决战,这样我军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我反对!”参军孙楚马上开口,嚷嚷道:“这么做要打到什么时候?我们会同了梓潼的军队以后,兵力已经多达十四万人,每天的粮草开支巨大,时间久了,朝廷必然不堪重负。”
“孙参军放心。”石苞强笑着解释道:“在出征前,天子已经亲口承诺会动用全国之力保证我们的粮草军需,我大晋的国力是贼军的数十倍,长期对峙,先被拖垮的只会是伪汉贼军,不会是我们。”
“那也不能这么挥霍啊?”孙楚又嚷嚷道:“我军的兵力是贼军的三倍,完全可以直捣贼巢,生擒张志小儿,怎么都强过耗钱耗粮的长期对峙,增加朝廷负担。”
用力咬了咬牙齿,石苞再次强笑道:“孙参军莫要轻敌,不要忘了司马老都督的教训,司马老都督就是因为轻敌大意,被张志小儿诱到了远离后方的味县决战,导致九万大军被张志小儿的三万贼军击败,现在我们的情况也和老都督当时所处的情况差不多,所以一旦轻敌冒进,便极有可能重蹈覆辙。”
确实是对石苞这个主帅一万个不服气,孙楚又马上开口辩驳,指出司马望被汉军的弱势兵力击败是因为南中地形不适合骑兵作战,而成都平原的地势开阔,不仅有利于骑兵机动作战,同时数量过万的晋军骑兵也能对汉军形成绝对的机动优势,也坚决主张速战速决,直接进兵绵竹发起决战。
最后,实在是忍受不了孙楚的胡搅蛮缠,石苞只能是提高声音说道:“老夫是全军主帅,老夫决定了怎么打,就怎么打!抗令不尊者,军法从事!”
石苞依然还是没能镇住中正大院的翘楚孙楚,孙楚又极不服气的转向王琛问道:“王监军,大帅坚持要浪费朝廷的钱粮,你怎么也不说一句话?”
“孙参军休得气恼,大帅是全军之主,他如何决定,我们只能劝谏,不能抗阻。”
王琛终于开口,先是劝了孙楚一句,然后王琛又转向石苞问道:“不过大帅,梓潼太守皇甫晏禀报说我们军中有内奸的情况,你是怎么看的?我军之中如果真的有人暗中勾结伪汉贼军,试图与张志小儿平分蜀地,这样的事可是非同小可,我们不能不重视啊。”
“离间计而已。”石苞想都不想就说道:“老夫敢打赌,那个所谓的蜀地名士何攀,一定是张志小儿派来诈降的,张志妄图利用何攀散播谣言,让我军将帅互相猜疑,互不信任,然后他就可以乘机用事。”
“大帅就这么肯定何攀是诈降?”王琛冷笑问道:“我们的细作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张志小儿用卑鄙手段处死庞会将军时,何攀可是当众反对的,张志小儿不肯听何攀的逆耳忠言,何攀知他必败暗中向我军知会消息,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啊。”
“对。”孙楚立即附和,说道:“还有,我军之中,有什么人有这个能力和张志小儿暗中勾结,企图出卖大晋朝廷与张志小儿平分蜀地,这一点也值得深思。”
说这话时,孙楚的眼睛还故意一直斜瞟着石苞,石苞心中暗怒,可是又不敢发作,强咽了一口气才说道:“既然王监军和孙参军都怀疑我军之中藏有内奸,那这事就由你们查吧,只要查出真有什么内奸,老夫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王琛笑笑,再不说话,石苞则是忍气吞声,又说道:“那就这么定了,传令全军,明日继续南下,到涪县去深沟高垒,修筑坚固营地,再以骑兵南下骚扰,逼迫张志小儿主动北上决战。”
就这样,在明明掌握着绝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晋军主帅石苞仍然还是选择了最为保守的战术,带着十四万大军才抵达距离绵竹一百二十里的涪县一带,就马上命令晋军队伍停止前进,在涪县城外修筑坚固营地,深沟高垒等待汉军主动北上决战。而在此期间,王浑和杨欣等人也从老谯家实际控制的充国绕路到了梓潼,与石苞等人会合不提。
顺便说一句,石苞的这个决定,当然让许多的晋军士卒暗暗失望,无不遗憾不能尽快南下与汉军对阵,然后乘机吃面吃午餐肉。
汉军这边。
有一种东西叫做天赋,张志在军事方面的天赋就十分突出,收到了石苞在涪县修筑营地的斥候探报后,即便就连曾经当过蜀汉右大将军的阎宇都大惑不解,不明白石苞此举的目的所在。然而张志只是略一盘算,马上就说道:“不好,我们的周边要倒霉了,石苞这条老狐狸在涪县驻步立营,肯定是想用他的优势骑兵南下骚扰,杀我们的百姓烧我们的粮,让我们昼夜难安,也逼着我们放弃坚固营地,主动北上决战。”
还是得张志提醒,阎宇才赶紧点头说道:“有这个可能,晋贼的骑兵在万人以上,完全有能力脱离主力独自作战,袭扰我们的周边地区甚至后方,逼迫我们主动决战。”
“那怎么办?”赵全赶紧问道:“我们的骑兵太少,经验也不足,步兵又跑不过晋贼骑兵,如何能够应对晋贼骑兵的这个战术?”
“只能是尽全力坚壁清野了。”张志十分无奈的回答,又说道:“好在现在已经是八月上旬,秋收已经结束,百姓的农事已经不多,让百姓全部转移进城和进庄园已经影响不到农事,损失不会太大。”
言罢,张志马上命令薛让书写命令,安排人手赶往周边各乡劝说百姓尽快带着粮食牲畜转移进城,或者是搬进有围墙保护的世家庄园,以此应对晋军骑兵肯定即将展开的烧杀骚扰战术。薛让唱诺,又不无担心的问道:“后将军,这么做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虽然秋粮已经收割,疏散百姓不会影响农事,但是时间如果久了,对峙到了必须展开春耕的时候,我们就彻底没办法了。”
“放心,不会对峙那么久。”张志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不管想什么办法,我都一定要引诱晋贼主动南下决战,在春耕前结束这场战事。”
“那后将军打算如何诱敌决战?”阎宇忙又问道。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离间计。”张志想都不想就说道:“石苞虽然功勋卓著,但是他出身寒门,又和司马家族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脉关系,司马炎把这么多的军队交给他统领,肯定不会对他放心,另外十几万大军每日的钱粮耗费巨大,司马炎也肯定希望速战速决,尽快结束这场战事,所以我们只要设法让司马炎对石苞生出疑心,司马炎肯定会亲自下令逼迫石苞立即发起决战,甚至临阵换帅都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阎宇点头,又盘算了片刻后,阎宇建议道:“干脆这样,反正我们之前让何攀诈降已经打下了楔子,干脆让何攀出面告密,就说石苞准备拥兵自重,在蜀地自立为王。”
“太直接了,司马炎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小士族告密,也肯定不会因为一个小士族告密的做出下诏逼战或者临阵换帅的重大决定。”
张志不仅在军事方面天赋过人,在计谋方面也同样天赋异常,摇头否定了阎宇这个提议后,张志又盘算着说道:“而且在这个中间,还有一个逻辑问题——按理来说,何攀向皇甫晏告密说晋贼军队里有大内奸之后,皇甫晏肯定会把这个情况告诉给石苞,让石苞知道何攀已经背叛了我们的情况。”
“所以我们如果再安排何攀告密的话,晋贼那边一定会发现这么一个矛盾?既然何攀真是内奸,石苞也是内奸的话,那么石苞为什么不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让我们先下手为强干掉何攀,免得让何攀发现了他有谋反的企图?我们知道何攀已经叛变了的话,为什么还不赶紧干掉何攀,还要把何攀留下来继续告密?”
“不错。”阎宇醒悟点头,赶紧说道:“这确实是一个自相矛盾,我们是不能再让何攀出面告密了,这样反倒有可能会证明石苞是清白的,何攀是在诈降。”
“后将军,末将有一个建议。”杨稷提议道:“干脆再演一出戏,故意当众斩杀一个假何攀,然后让何攀的家人出面告密,就说是石苞出卖和害死了何攀,这样石苞老匹夫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可行。”张志立即否决道:“第一,何攀是蜀地名士,认识他的人很多,杀一个假何攀容易被人发现破绽,同时真正的何攀在很长时间里也不能公开露面,还随时可能走漏风声。第二,何攀的家人,怎么有可能知道我们的军中机密?告这样的密用脚指头分析也能发现是假的。”
杨稷一听搔头,讪笑道:“后将军所言极是,何攀的家人,确实绝对没可能知道我们的军中机密。还是请后将军想办法吧,末将在这方面确实不擅长。”
杨稷不擅长张志擅长,仔细盘算和推演了片刻后,张志突然想出了一个绝对可以说是天才的办法,立即下令道:“快,马上把何攀叫来,这件事还是由他出面告密最为妥当。对了,你们有谁知道石苞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