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8)

    这一下用力过猛拉过了头,一个活生生的人掉进自己怀里,对方的脸颊擦过下巴。
    男生倏地浑身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推开。
    砰
    时倦没站稳,下意识去支撑身体,手臂在金属桌角狠狠划了一道。
    口子顷刻间滚下一串血珠。
    男生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时倦低头看了眼伤处,抬头叫了他一声:能帮我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吗?
    什么?
    背包第二层,创可贴。
    男生下意识撕了两片递过去。
    创口不算大,顶多血流的多看着恐怖。
    时倦只用了一片,剩下那片随手放进口袋,将包装纸叠好,语气平静道:谢谢。
    男生忍了忍,到底没忍住:你为什么不生气?
    他是真的不明白。
    他从来没见过像少年脾气这么好的人:被占座不生气,被讽刺不生气,被推得跌倒划伤还是不生气,甚至还能反过来帮他这个坏学生。
    不像他,开学时就因为一个人喊了他一声死肥猪,就气红眼直接将人打进医院,;因为被别人嘲笑胖得跟球一样,就一拳头把人打得半天站不起来。
    甚至在学校责问时,直接搬出家里仗势欺人,还欺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时倦听着,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我生什么气?
    你不觉得我很讨厌?
    不会,你挺好的。
    哪里好?
    哪里都好。
    男生睁大眼:我还骂过你眼瞎!
    时倦:你为什么要骂你自己?
    男生:
    对方说他好,而他却说对方眼瞎。可不就是在说他自己不好么。
    在椅子上坐了这么久,走路的力气也恢复了。时倦将课本收拾好,站起身道:你说过什么,和你的人好不好,有必然联系吗?
    男生听到这熟悉的说辞,就忍不住冷笑:难道你会觉得整天打架斗殴满口脏话的人会是个好学生?!
    好学生不是这么判定的。时倦将包装纸扔进角落的垃圾桶:不做那些只是比做更能讨人喜欢,看你想不想。
    不是讨人喜欢,是更讨人喜欢。
    男生哑然。
    怎么可能不想。
    半年后,慕格尔大学少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校霸威尔;多了一个整日整日笑容满面,脾气好耐心高,无论别人说什么都能用巧妙的方式接上去,而几乎不会拒绝他人求助的好好先生。
    因为体型圆润壮实,性格却细腻绵软,校友们便给他取了个诨名。
    大白。
    **
    再说那一天,时倦背着包离开教室,却没有回住处,而是按照收到的消息来到了教学楼西方。
    慕格尔大学虽说是随机安排学生负责教室卫生,但为了促进学生交流,四年下来基本每个人都有轮到一起的机会,而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定时开始卫生环节。
    时倦因为在教室里耽搁了一会儿,来到目的地教室时,发现那里已经有了其他人。
    坐在桌角的女孩烫着一头咖啡色卷发,肩膀上披着薄围巾,手里则拿着本世界史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蓦然听到声音,女孩抬头淡淡地扫过来,却在接触到来人时微微发怔。
    时倦看着女孩,率先打了招呼:爱微。
    女孩捏着书脊的手一顿。
    当时倦拿着扫把出来时,女孩忽然开口: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她的语气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那一类,带着隐隐的调笑:你为什么认识我?
    时倦听着这么个问题,沉默地看了她半晌。
    然后,他开口:卫生安排通知里写着和我同一组的人的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0 14:23:49~20210411 14: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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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爱微在学校里一直是被捧着的, 又正是性格最张扬的年纪,平日里骄傲惯了,所以看别人时总是会带着种高傲。
    就像刚刚的事,因为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觉得对方也和她那些追捧者们一样偷偷关注她, 所以才能叫出她的名字, 可谁能想到居然不是。
    她怔了片刻, 一张脸忽然泛起了红色。
    低头犹豫了半晌,她终于抬起眼, 却发现对方早就开始了任务, 压根没多看她一眼,仿佛丝毫不在意刚刚发生了什么。
    爱微下意识松了口气, 也不好再继续干坐着, 从课桌上下来:我来帮你。
    加洛州的人一直都有让孩子从小学习做家务的习惯,两人谁都不是新手上路,一起效率很快。
    垃圾桶被填得半满,装了两个塑料袋。时倦率先提起一个, 爱微则抓着另一个。
    教学楼带着很重的潮气,墙壁地板都挂着细密密的水珠。
    爱微走在后面, 楼梯被垃圾袋半遮着,一个没注意,脚下突然踩空, 身体不受控制地摔下楼梯。
    手肘和膝盖率先着地, 磕出闷响。
    她疼得眼泛出生理性的泪花,撑着让自己翻了个身, 抬起视线。
    时倦下楼梯一直有用扶手的习惯,因此逃过一劫。
    比起她的狼狈,他却仍旧是干干净净的, 高高地站在台阶上。
    他走下楼梯,停在女孩面前,半蹲下身。
    爱微下意识往后瑟缩了一下。
    时倦看着她那一瞬间竖起的防备的畏惧,顿了一下。
    一件宽大的外套被盖在女孩身上。
    时倦低声道了句冒犯,隔着外套将女孩从地上抱起来,转身上楼。
    爱微被他带到最近的一间教室,在课桌上放下,拉开背包拉链,接着才卷起她的衣袖和裤脚。
    刚刚落地的几处已经泛起了大片的淤青。
    时倦没搬椅子,就那么站着,将冰凉凉的药膏抹在青紫的地方,缓缓揉开淤血。
    爱微最初颤抖了一下,接下来愣是一声不吭。
    时倦也没开口,将她身上几处伤全部处理好,收好东西,方才伸手:我的校服。
    爱微反应了一下,匆匆忙忙将腰上的外套解下来,递给他。
    时倦收回来:你刚刚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爱微怔了怔。
    其实她也不知道。
    只是,殴打,嘲笑,那么多落井下石的方法总该有一个。
    学校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其他人也都是这样,谁高谁低都是在一次次的拉踩中形成的。
    天之骄女又怎么样,有人捧着她,自然也有人整天暗暗希望她出丑。
    时倦安静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道:爱微,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爱微坐在那,心里跳了一下,捏紧了裙角,声音不知是疑惑还是茫然:如果你只能和别人一样呢?
    知道群体效应吗?时倦从口袋拿出什么放到她手心,普通个体趋同,但若是个体足够出众,也可以影响甚至改变群体的行为准则。
    你要是害怕什么,可以试试做剔除你害怕那一点的个体。
    女孩愣住了。
    时倦走到门口,回过头:我去扔垃圾,你打电话找室友带你回去,不要逞强。
    爱微就这么发了好几秒的呆,低头看自己的手心。
    是一枚创可贴。
    隔着一层楼,最后一个离开阶梯教室的男生站在扶栏之间,眼睁睁看着少年少女相谈甚欢,缓缓攥紧了拳头。
    **
    时倦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睡前思考问题的缘故,梦里也总是浮现出乱七八糟的画面,一个劲往他的脑海里塞,头疼令他哪怕在睡梦里也不自觉蹙着眉。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缓缓揉开他的眉心,擦了擦他汗湿的发间,低声哄道:别皱眉,醒来就不会疼了。
    时倦就着这个声音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安睡。
    再度睁开眼,原本明亮的室内已经昏黑一片。
    时倦反应了片刻,转头望向一旁的落地窗,不出意外地看见窗外布满星子的夜空。
    已经深夜了。
    手上的针头已经被拔掉,他在床上躺了片刻,恢复力气后坐起身,掀开被子。
    房间里除了他没别人,一旁的衣架倒是仍旧立在那,只是上面的药水瓶子不见了,反倒多了件白大褂,估计是沈祈回来过,脱下后顺手挂在那的。
    窗外月光很亮,时倦也没有开灯,拉开落地窗,站在阳台上往下看。
    这里应当是一处别墅区,沿着道路两旁坐落着一排大大小小的洋房,梧桐树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
    系统怕他两眼一抹黑,主动解说:【宿主,这是气运之子的家里。】
    时倦嗯了一声:我知道。
    察觉到系统还想说什么,时倦便先道:我没睡。
    【啊?】
    刚刚昏迷那么久算什么?
    不是刚刚。时倦补充,来这里之前。
    系统反应了足足十秒,方才不可置信地开口:【您之前在警局是】
    装的。
    系统:【为什么?!】
    时倦听着,沉默片刻:系统。
    【嗯?】
    从审讯室到警局对面的街道有两百米以上的路程,有十数个训练有素手持武器身体健康的警员,以及能把整条街都围住的新闻工作者。时倦慢慢地开口,嗓音仍带着点哑,语气倒是平铺直叙,如果是你,你觉得怎么才能出来?
    【】
    听着就很绝望。
    虽然能理解他做法没错,可系统还是觉得很神奇。
    时倦不是那种强势的性格,但人格却实在过分独立,总是把自己和别人分得太清楚。
    遇到什么问题永远习惯自己解决,偶尔被人帮了也总是记得要还回去,而绝对不会主动求助别人。
    虽然现在也不会,可比起过去天塌下来也自己扛的行事作风,如今的他却终归不一样了。
    他开始将自己交给别人,让别人来替他承担。
    也是因为这样,对于宿主过往对气运之子的那些利用甚至包括这一次,系统一直都没法评价究竟是福是祸:毕竟气运之子也是唯一一个他愿意去利用的人。
    时倦没给过他安全感。
    但那个人却从来没有过可能给时倦造成不安全感的行为。
    因此,时倦这样的态度,你可以说是因为厌恶导致的欺侮欲和破坏欲,但好像也可以说是因为信任和偏爱导致的有恃无恐。
    系统没法判断。
    只是,它唯一确定且从始至终都未曾怀疑的是,气运之子对于它的宿主来说,一定是非常非常特别甚至独一无二的存在。
    楼下的街道忽然闯入一道橘色的影子,又迅速在阳台下消失。
    时倦看着那道影子消失的方向,静了片刻,转身下楼。
    大门上了锁,里侧的锁孔里插着钥匙。他将钥匙取出来,拧开了门。
    前一晚下了雨,此时的地面积水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只是依旧带着些深色的水渍。屋角的灌木里,一团小小的橘色影子正背对他缩在那。
    时倦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那团橘色是只毛茸茸的橘猫。
    许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橘猫动了动,小心转过身,露出一双碧绿得宛若翡翠的眸子,闪着莹莹的光芒。
    时倦看它片刻,正想上前,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手。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出来了,此刻就伏在他耳边,声音里含着笑意:这么晚想去哪?
    时倦转头看着他的眼睛:没去哪。
    沈祈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从背后搂着他的肩膀,额头贴在他的后颈皮肤上。
    片刻,他退开:烧退了。
    时倦:嗯。
    所以一刻都待不下去想跑了?
    沉默持续了半晌。
    沈祈松开手:好。
    时倦一时没反应过来。
    之前你一直睡着,我没给你喝药。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不喝估计问题也不大。沈祈道,我就不送了。
    时倦听着,沉默了片刻:你想我回去?
    不然?沈祈歪头看他,笑吟吟地在他唇角点了点,嗓音懒洋洋的,在我家待了一天还不够,想继续不成?
    时倦在石子路上站了片刻,点点头:那我走了。
    沈祈没出声。
    时倦又道:医药费是多少?
    沈祈一愣:什么?
    你给我看诊的医药费。时倦平静地重复一遍,你开个价,我还你。
    空气安静了几秒。
    男人唇边缓缓扯开笑:你觉得我给你看诊,就是为那一笔钱?
    时倦听着这么个说法:医生给人看病难道不是为这个?
    沈祈轻笑一声:好。
    一百三十个期安,有问题吗?
    一百三十个期安是什么概念?
    在加洛州,一个期安够买下一块足有人巴掌大的金子,一百三十个,都能把这间别墅买下来了。
    时倦沉默了半晌:有。
    沈祈道:之前生病发烧让我照顾了一天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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