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时倦听到下方的骚乱,刚刚抬头看向门口,那里便是砰的一声响,木门被狠狠拍在墙壁上。
    来人穿着绣着流云图案的长袍,脸上神情难明。
    时倦望着他:殿下?
    容许辞目光略过地上不省人事的纨绔公子哥,停留了半秒,而后重新落到出声的人身上。
    他抬脚,一步步走进雅间,站在对方面前,唇边仍是笑着,可眼里的情绪却分辨不清:公子今日的新戏上演后如何了?
    还好。
    可有人请你为其独奏?
    时倦想了一下,道:有。
    那纨绔之前诱哄他上二楼,用的就是这个借口。
    容许辞周身的气息蓦然冷寂下来,似乎连风也停滞了。
    接着,他低笑一声:那若是我现在想要你去府上,从此为我一人弹奏,你会如何?
    时倦听着这么个问题,想象了一下,正想要回答,最终却只发出一个极轻的音节:我
    对方脸上带笑,嗓音像是沉进海底的木芾,浮浮沉沉,分明近在耳边,又好似格外遥远。
    时倦闭了闭眼,手上的古籍失了支撑,无力地滑落在地,声音低弱得几不可闻:你对我做了什么?
    容许辞道:不会有事的,你就当睡了一觉。
    时倦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却在倒地前落进一个怀抱。
    容许辞抱着怀里昏过去的人离开雅间。
    徐卫站在门边,见到他出来,问道:殿下,您这是
    容许辞不答,只是朝里间示意一下,淡声道:把他处理了。
    徐卫往里边看了一眼,便看见雅间里唯一的活人那位倒在地上的纨绔公子哥:如何处理?
    容许辞停下脚步,旋即转头,脸上不带表情:需要我来教?
    徐卫:卑职愚钝。
    我不喜欢他,要让他永远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容许辞眉头微扬,若是这点事做不好,那么也不用在我这待着。可明白?
    徐卫一口口水卡在嗓子里:明、明白!
    容许辞抱着人出了照仙楼,几个起落间,再度回到了巍峨的王府之中。
    他径直走到一间无人居住的院子里,弯身将人放到层层叠叠的被褥上,触到对方卷翘的长睫。
    一个吻触即分。
    **
    时倦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他望着头顶厚厚的床帘,刚一动,便听见叮铃一声脆响。
    【宿主。】系统小声道,【看您脚下。】
    时倦坐起身,低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根细长的金属链条,一头栓在地面的铁环上,另一头则搭在塌上,延伸到他自己的脚腕上。
    他看着那根铁链,半天没出声。
    而后伸手去试着拉了一下。
    金属碰撞得丁零当啷,栓在地上的那一头却纹丝不动。
    系统:【您昨天昏迷后,气运之子便把您带到这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这根链子把您绑在这了。】
    时倦:哦。
    系统听着他这平淡的反应,没忍住:【宿主,您知道他气运之子究竟是想做什么吗?】
    知道。
    他下了床,身子晃了晃,却被他稳住了,往房间外走。
    刚走到门口,脚上便是一阵拉力。
    链子已经伸到了尽头。
    时倦垂眸看了一眼,淡声道: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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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时倦推开了房间大门。
    门外, 徐卫正跟在自家主子后头,汇告昨天围楼的后续:现在京城都已经传开了,都在说您目无王法杀人如麻殿下, 要不要我们去吩咐人解释一下?
    容许辞蓦然停下脚步, 转头看了过来。
    徐卫:殿下
    他刚刚开了个头, 视线便瞥到房间被拉开的门缝, 以及里面的人,停下话头
    时倦将房门拉到尽头,声音听不出情绪:殿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 那一刻,容许辞的肩膀似乎紧绷了一下。
    半晌,他开口:醒了?
    这句话显然是废话,因为对方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
    时倦:在外面等了多久?
    容许辞收紧手指,面上却毫无表情:刚好路过。
    后头的徐卫:
    之前到底是谁从早上便一直等在外面, 连听禀告都寸步不离的?
    时倦看了看他,也没揭穿, 只是道:你把我迷晕,就是为了把我栓在这里?
    容许辞抿着唇:是又如何?
    不等对方开口,他便望着他,声音又冷又硬:你若是想让我帮你解开,奉劝一句,还是莫要再想。
    言下之意,就是不可能了。
    徐卫早在两人谈起昨天的事情起便自觉离开了,反正一个被栓着的普通人,一个是武功造诣高强的皇子,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能闹出什么事儿。
    时倦听着他的话,没有开口。
    容许辞却是垂下眼, 道:我去叫人给你端早膳过来。
    **
    说是去叫人,可容许辞这一走,却没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早饭是时倦半月前在王府过夜时,那位伺候在西殿外的小厮送来的。
    估计是考虑到他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会不喜,那小厮布菜时,还特地问了他的口味,又解释了这个房间在端王府里一座极为偏僻的院落里,还不忘说两句茶楼后来的情况。
    小厮是机灵人,总是拣能听的话来说。
    时倦像是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也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反应。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迷药又是江湖上不知哪位能人异士所制,效果远没有那么快耗尽。
    时倦身子提不起力气,精神也不济,而房间里估计是防止他做什么,也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饰物书籍。
    他整个白天就坐在床边对着窗外发呆,累了就直接躺下睡觉。一整天的时间,他几乎有一大半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
    他睡到半夜才再次醒来,一睁眼,便看见床边背对着他坐着的那道身影,背脊挺直得宛若修竹。
    似乎是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容许辞转过身,手上还拿着印戳的文书:身体如何了?
    时倦闭了闭眼,低声道:我没力气。
    容许辞怔了一下,伸手将床上的人扶起来,让对方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低头便能看见那人苍白的脸,心里有点后悔自己当初选择用药:要不要叫太医?
    可就在他胡思乱想的这刹那,那个他上一秒还这忧心的人,下一份便直接抓住他两只手腕,转身就将他摁在了床上。
    容许辞下意识想要反抗,可时倦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来:殿下。
    他猛地一顿。
    时倦低着头,道:为什么绑我?
    容许辞瞳孔微微一缩。
    半晌。
    就在时倦以为对方没打算回答时,对方终于开了口:可以避免你再遇到其他宵小。
    时倦:你说昨日同我在雅间里那个人?
    容许辞抿着唇,没说话。
    本来以为只是那纨绔一厢情愿不长眼,可是他居然那么记着那个纨绔吗?
    时倦没听到他的回答,又道:只是如此?
    容许辞沉默地盯着他的眼睛。
    忽然一翻身,直接将身上的白衣乐师反压在床上,膝盖跪在那人的腿上:不止。
    他蓦然笑了一下,薄唇扯开一个弧度,可黑眸却深得危险: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吗?
    我现在想要你去府上,从此为我一人弹奏。
    时倦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是如今中了迷药还没恢复的普通人,力气也没剩多少。
    容许辞习武多年,只要他想,要制服对方还真没什么难度。
    我不喜欢你去看别人。少年居高临下,眼里的光自上而下,诡谲得辨别不清,所以只能让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了。
    时倦被他桎梏得动弹不得,只能沉默。
    两人这么一番动作,衣服头发都散开了,呼吸却交缠得愈发近。
    时倦的被药物折腾得脸色发白,他本身肤色也白,此刻更是显得没什么生气。
    像一只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瓷器。
    让人想护着,生怕他磕着碰着。
    又想狠狠碾碎。
    容许辞微微垂下眼,躲开他的视线,缓缓地唤出一个名字:阿倦。
    此刻,整个大夏国最桀骜的少年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唇落在面前那人的锁骨上。
    触到的是凸起的骨骼和微微泛凉的温度。
    像是只有薄薄的皮肤将骨节一裹,毫无支撑。
    少年嗓音暗哑又低沉,唇边带着浅淡的笑,轻轻地道:阿倦。
    时倦在这京城本就来历不明,认识他的人只知班主一直唤他阿倦,却无一人知晓他真正的名字。
    这两个字像是某种古老的喃语,念起来几乎要叫他上瘾。
    时倦感受到自己胸口的触感,动了动手:殿下。
    身上的少年松开桎梏着他的动作,小心地搂着他的腰。
    时倦沉默了片刻,伸手推开他:容许辞。
    少年身子微微一顿。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对方不是叫他殿下。
    时倦道:你想要我么?
    一瞬间的寂静后,身上的人似乎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时倦没什么反应:可是怎么办,我不太想。
    容许辞安静了片刻,方才低低地嗤嘲了一声:我也不需要你来认同。
    你的确可以不要。时倦抬起身上少年的脸,平静道,可你想过后果么?
    容许辞被他强迫着与之对视,眼里的黑暗浓郁得化不开。
    怎么可能没想过。
    怕他讨厌,怕他冷淡,怕他疏远,怕他怨恨。
    所以才和对方耽误那么久。
    因为怕的东西太多,反倒一时间没法下定决心。
    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既然对方已经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和他是没可能的。
    他又为何要收敛自己的欲望。
    时倦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想的什么,忽然反手从床头的缝隙里抽出一支细长的木棍,尖锐的那一端对准了自己的眉心,狠狠插了下去!
    容许辞本就和他对视着,也清楚地看见了他的动作。
    这房间里所有可能对身体造成伤害的物品几乎都被他叫人撤下去了,对方手中的木棍究竟是从何而来?
    究竟是检查的遗漏,还是对方早就预料到这一刻,所以早有预谋?
    电光石火间,容许辞脑子里飞掠般划过无数个问题,可面上唯一的,也最真实的条件反射,却只有一个:
    他蓦然伸出手,覆上了那人的额头。
    尖锐如期而至,毫不留情地扎破了皮表,几乎要洞穿他整只手掌。
    容许辞面上瞬间覆上一层薄汗。
    滴答有血顺着他的手背滑落下来,滴在那人色泽浅淡的唇上,像是雪原上蓦然盛开的红梅。
    时倦尝到血腥味,眸光缓缓暗了下去。
    他垂眸看着身上的人,嗓音带着微微的哑:起来。
    我
    我话只喜欢说一次。时倦面无表情,五秒钟。
    容许辞忽然一怔。
    他来不及思考对方这点细微的变化是为何,却也来不及压抑着本能完成远离的反应。
    时倦说五秒钟,就真的是五秒钟。
    没等到对方自己离开,他直接伸手,蓦然抬手掀翻身上的人,那力道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先前的一切都是假象。
    时倦的手搭在少年的脖颈上,墨发随意地散落下来,被桌台上的烛光铺下幽深的影子,将他的脸映得晦暗无光,唯有唇色因为被血染过,鲜艳得宛若月下最艳丽的蔷薇。
    有人说,脖颈上生物界大多数动物最脆弱的地方,因为只要稍微一用力,再强大的生物折断了此处,下场也只有一命呜呼。
    他双指抵着少年凸起的支气管,感受着指腹下血液涌动的触感,语调浸了霜降时的冰霜,冻得人浑身都是一个战栗:害怕么?
    容许辞抿着唇,没说话。
    时倦垂着长睫:那你知道我会怎么样么?
    少年抿着唇。
    木棍是从床榻支架上拆下来的。时倦缓缓道,你把房间里的东西全清理了,是怕我想寻死?那你想过我还能从这房间里找到足以杀人的凶器么?
    少年蓦然睁大眼:你敢?!
    这一次是被你挡下了,那下一次,下下次呢?
    时倦浅淡地笑了笑:我若想死,你凭什么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你既然敢绑我,那你想过后果么?
    少年忽然觉出一股浓重的恐惧和仓皇。
    你连自己那泛滥成灾的感情都控制不了,凭什么觉得你能控制我?
    时倦用木棍染血的那一头轻轻碰了碰少年脆弱的脖颈,眼里的光意味不明:我要想走,你敢拦么?
    不敢的。
    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拼,比较的就是各自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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