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大姐姐在宫里熬了十年,好容易才熬出头,难道要毁在大哥哥手里不成?
贾政顿时哑口无言。
贾玩又道:我想来想去,唯有让他手里既无钱,也没有可借用的权势,才能真正安下心来修道。我已经安排了下去,以后每月按月送些柴米布匹过去,够大哥一人吃饱穿暖至于其他,是万万不敢给的,没得给家里招祸。
他看向贾政、贾琏,道:只是我管得了宁国府,却管不了其他,我知道琏二哥向来和大哥交好,他手里有了银子是什么模样,难道琏二哥不比我清楚?求琏二哥多想想大姐姐,和咱们两府里的人,远着他些吧!
贾政、贾琏原为劝贾玩而来,不想自己反倒被贾玩说的七上八下,心情复杂的告辞离开,进到院子,却见贾蓉已经昏厥了过去,无声无息的趴在凳子上,顿时对贾玩的狠辣决绝,又有了一重认识。
送走贾政两人,贾玩对两眼通红的尤氏道:嫂子别怪我直言,嫂子如今的日子,难道不比大哥在家时清净自在?
蓉哥儿还有不到两年就除服,他媳妇去了有一段日子了,嫂子也该费点心,替他寻个温柔懂事的姑娘做续弦,待孝期一过,进了门生个孩子,这府里也不至于这么冷清了。
尤氏擦了泪,道:二叔说的是。
找人抬上贾蓉,匆匆去了。
第二天,便是贾玩这位一等侍卫第一次在御前当班的日子,其实和外面一样,都是充作仪仗队,不过里面暖和些,且乾帝闲时,会同他们说说话。
早朝下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候,赵轶来了,他来是很寻常的事,不寻常的是,他今天是坐轮椅来的。
乾帝大感有趣,这东西坐着稳当,占地不大,且前后活动自如,转向灵敏,可以让人推着走,也可以自己操控旁的不说,以后赵轶在室内时,自己想去哪里去哪里,再不必让人背着抬着。
且轮椅两侧都留有卡槽,路段不好时,两根长棍前后一架就是一顶软轿,方便之极。
乾帝亲自推着赵轶在勤政殿走了两圈,眼圈都有些泛红,拍着贾玩的肩膀,道:朕再记你一功,不,记你一大功!
这倒是意外之喜,贾玩笑道:求陛下多赏些银子,臣最近快穷疯了,偏偏入职的晚,这大内侍卫的薪水,还一次都没到手过。
乾帝没好气道:满朝勋爵中,你们贾家算是有钱的了,你都在朕跟前哭穷,叫别人怎么过?破格记他一功,竟被拿来换银子,莫非他一国之君承诺,就这么不值钱?
贾玩道:若他们也立了大功,也可以拿来在陛下面前哭穷兑银子啊!
乾帝冷哼道:你哭了朕也一样没银子兑给你。
贾玩哭丧着脸不说话。
他如今也算将乾帝的脾气摸透了几分,他若真心赏识,将你当自家晚辈看,便也希望你将他当了亲近的长辈,在他面前轻松些甚至放肆些,他反而舒心,若一味的恭敬谨慎,反倒不喜。
是以贾玩也乐得自在,反正这位皇上等闲不会要了他的脑袋,而升官发财这种事,他又没多大的**,是以相处起来颇为轻松,倒让乾帝愿意同他说话。
赵轶道:贾侍卫若急着使银子,我那里倒有一些
乾帝打断道:你听他胡扯。
对贾玩道:你若真没饭吃了,到宫里来,朕给你管饭。要银子没有!
赵轶道:便是贾侍卫果真是胡扯,儿臣也愿意信的。
又叹道:当初收到贾侍卫的礼时,儿臣还觉得受了羞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来忍不住试了试,才知道这东西的好六年了,唯有这几日,儿子才觉得自己不是个废人。
后来儿子找到匠人,才知道这东西,竟是贾侍卫亲自设计,画了图纸并看着匠人们做的,还多番调试只觉得好生愧疚。
贾玩表示,他只觉得好生肉麻完全不像赵轶会说的话。
联想到之前让他请大夫的事,贾玩终于明白赵轶想做什么了。
他是在和他,一步步重新建交。
当年发生在赵轶身上的事,明显是个阴谋,皇家将它定性为坠马,可见是不愿让它见光的,赵轶自己也不愿贾玩卷入其中。
只是他时时刻刻被人监视,想要同贾玩亲近,又不使人疑心,就必须将双方的关系,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逐渐变得亲密起来。
偏偏以他赵轶的人设,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这些剧情都不适用,只好用别的方式先是轮椅,后是治腿,承他两个大大的人情,以后他们再怎么亲近,别人都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乾帝自然想不到其中另有内情,只是听到废人二字时,便又沉默了下来。
赵轶随后提议,午膳后去御花园逛逛,看看梅花。
乾帝百感交集,他这个儿子,已经足足六年没有赏景的心情了,也几乎六年不曾笑过了,哪有不应的。
正聊的高兴,忽听外面传来参见太上皇的声音,乾帝微愣,起身相迎。
出入皇宫这么久,贾玩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太上皇,容貌自然是好的,也不算太老,六十来岁的模样,精神矍铄,气度威严,看着比乾帝要温和些许。
和太上皇同来的,还有一位三四十岁左右,容貌俊俏但气质阴狠的华服男人,贾玩通过他们之间的相互见礼,才知道了他的身份忠顺亲王,赵昱。
先是例行寒暄问安,末了便听太上皇冷声问道:哪一个是贾玩?
只听语气和用词,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合着太上皇今天是来找茬儿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贾玩身上,贾玩上前见礼,太上皇却不叫起,目光在他身上冷冷走了一遭,缓缓喝了口茶,才道:朕听说昨天,贾侍卫耍了好大的威风?
这话叫他怎么答?贾玩唯有低头不语,做谦恭状。
乾帝皱眉,道:父皇,您说的是
忠顺亲王赵昱轻笑一声,道:皇兄,您这位爱将可是了不得呢,昨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邪火,带了几十个家丁,将他兄长修行的玄真观,砸了个稀巴烂,里面的道士也被他打的非死即伤,也不知道这些可怜的出家人,哪里招他惹他了。这也就罢了
他啧啧两声,道:他竟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下人用鞋底子抽他哥哥的嘴,连门牙都打掉了三颗,那副惨状,真是臣弟看了都不忍啊!以幼凌长,将自己亲哥哥欺负到这份上,简直是骇人听闻!
赵昱看向贾玩,又继续道:贾侍卫,我记得你这个爵位,还是你哥哥让给你的吧?世袭的勋爵之位啊,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给,单给了你,对你算是不错啊?这才过了几日呢,你就欺负到他头上去了,就算不说什么人伦孝悌,贾侍卫这番举动,是不是也太忘恩负义了些?
这一番话,说的殿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一是想不到贾玩会做这样的事,二是忠顺亲王的话,显然语带双关,看似在说贾玩,实则句句都是冲乾帝去的乾帝的帝位,可不就是太上皇让给他的?结果传位之后,却不听使唤的很,处处同太上皇针锋相对。
乾帝岂会听不出他语带双关,冷了脸喝道:贾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上皇淡淡道:这还有什么好问的?我大乾治国,首重孝悌,他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向他兄长下手!这般失德之人,便是有惊天之才,我大乾也用不得!朕看在你前些日子立了功的份上,饶你一命,滚回去种地去吧!
贾玩闻言,正要作势告退,便听乾帝道:且慢。
又对太上皇道:父皇,贾玩再怎么说,也是朝廷三品官员,按照章程,处置三品以上官员,无论如何都会给他们一个上折子自辩的机会,贾玩虽不堪,但总不能为了他一个,坏了祖宗的规矩不是?
赵昱嗤笑一声,道:皇兄这意思,是连父皇的话都不信了?
赵轶冷冷道:规矩是老祖宗定下的,同谁说的话有什么关系?哪怕是再糊涂的县官审案,都要听听被告怎么说呢,怎么王叔连这个都不懂?
若让人知道,皇爷爷不知从哪里听来几句流言,连真假都不问一句,就处置一个朝廷三品官员,皇爷爷威严何存?王叔若果然为皇爷爷着想,就该劝皇爷爷暂息雷霆,缓缓处置才是。
赵昱怒道:什么叫几句流言?你是说我在污蔑他?
赵轶冷笑道:不是流言,合着王叔是带了人证物证过来?还是亲眼看见贾玩打人了?
赵昱哈的一声,怒笑道:本王算是明白了,你为何要护着这小子了,合着你们两个倒是像的很,一个殴打哥哥,一个顶撞叔叔,果然都一样没把人伦纲常看在眼里。
赵轶冷冷道:如果说几句实话就是顶撞,那王叔就当侄儿顶撞好了。
赵昱正要反唇相讥,乾帝冷冷道:够了!
转向贾玩,道:朕也不要你写什么自辩折子,有话便在这儿说吧!
贾玩看了一眼太上皇和忠顺亲王,道:臣不敢说。
乾帝淡淡道:朕准你今日畅所欲言,无论你说了什么,朕恕你无罪。
贾玩道:臣不求皇上赦臣的罪,只求皇上饶了臣的哥哥
赵昱道:这和贾珍又有什么关系?你将他打成这样,莫非还要倒打一耙,将脏水泼到他身上不成?
乾帝不理,只淡淡道:好。
虽然知道太上皇此番是借了贾玩来敲打他,但乾帝却笃定的很。
他对贾玩知之甚深,知道他年纪尚幼时,行事便甚有章法,若有人将他当了鲁莽无知的武夫,怕是要自取其辱了。
只听贾玩道:禀太上皇,皇上。这些日子,因了娘娘省亲的事,臣家里正修园子,为了这个,家底掏空,连庄子都卖了
赵昱不耐烦道:说你打人的事呢,提这个做什么?
赵轶冷笑道:皇爷爷和父皇还没开口呢,王叔倒先不耐烦了,不若您出去转转?
你哼!
贾玩停了停,继续道:前几日清账,发现有一项出了一万七千两的亏空,偏是臣的侄儿贾蓉经的手,臣气不过,回去逼问,他吃不住打,便说银子是家兄贾珍拿的。
臣想着,家兄请了旨在玄清观修行,家里也不曾少了供给,好端端的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只不信,不想贾蓉又说,这钱被家兄给了忠顺亲王殿下。
见贾玩竟忽然扯到自己头上,赵昱勃然大怒:胡说八道!好啊,你竟连本王都敢攀扯
贾玩道:亲王殿下说的是,臣也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殿下堂堂亲王,岂会这么不要脸,贪图臣子的银子?便又逼问,贾蓉又说
他顿了顿,才道:他说,因我月前年少无知,上折子妄议太皇上下传的旨意,令太上皇不喜。亲王殿下便想给臣一个教训,好讨太上皇欢心。
所有人,包括太上皇在内,都一时愣住,谁能想到,这事儿扯来扯去,竟扯回到忠顺亲王头上,且连太上皇都牵扯了进去。
赵昱又要开口呵斥,太上皇冷冷道:闭嘴!你继续说!
后一句却是对贾玩说的。
事到如今,若是不许贾玩继续说下去,他才是真的颜面无存。
贾玩道:家侄儿说,亲王殿下为了给臣一个教训,便想从臣的姐姐身上下手。于是伪造了婚书和信物,只等家姐孝期一过,就抢回家做妾,尽情折磨羞辱
赵昱气的暴跳如雷,从座椅上跳下来,指着贾玩的鼻子大骂: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贾玩直视赵昱双眼,问道:不知亲王殿下说臣胡说八道,是说没有婚书的事,还是说有婚书,但并非伪造?
他昨日大闹玄真观,暴打贾珍,其真正的目的,便是当着乾帝或太上皇的面,问出这句话。
他打了贾珍,却一句缘由不提,以贾珍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得了这口气,加上别说无缘无故殴打兄长,便是有缘故,也是不该。
既贾珍全然占理,又拿了贾玩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岂能不找人出头?
偏贾玩走时,刻意让五月警告了他一番,告诉他,在这京城,哪个衙门都不会接他的状纸,连告御状都没用。
连告御状都没用,他该怎么办?
贾珍便只剩了一个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找忠顺亲王。
忠顺亲王向来同乾帝不和,牢牢站在太上皇那边,听到贾珍带来的消息,顿时喜出望外。
需知贾玩上京才不到半年,上折子批驳太上皇的旨意,害的太上皇颜面大损在先,伪装刺客演习,使得太上皇在宫中的亲信被裁撤大半在后若论太上皇和赵昱最厌恶的人,贾玩和他师傅林如海,便稳稳的占了其中两个名额。
若不是有乾帝护着,他们早将这两个给收拾了!
如今忽然有这么大的一个把柄从天而降,赵昱岂能不高兴的,自然快快的禀告太上皇,然后杀上门来,处置贾玩,顺便打乾帝的脸。
这才有了当下这一幕。
将事情闹大,贾玩也是无奈,这个事儿,连乾帝都帮不了他,便是他求乾帝给惜春赐婚,乾帝也准了,也没用。
若换了是别人,见惜春被赐婚,一定悄悄将婚书毁了,吃了这个哑巴亏,可换了是忠顺亲王赵昱,怕是要兴高采烈的等乾帝的圣旨明发之后,才将婚书拿出来,逼着乾帝收回圣旨,或扣他一个乱命的帽子,让乾帝颜面无存。
好在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都在料中,唯一算是意外的,大约就是赵轶的出现了。
特意带了轮椅过来,还一反常态的在乾帝面前煽情,提前送了他一个不小的功劳,末了又一反常态的没有正事说完就走倒像是提前得了消息,特意来给他保驾护航似得。
见忠顺亲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是咬牙不吭气,贾玩讶然道:这个问题很难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