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而在他们屈指可数的几次酒桌会面上,赵平生也亲眼见识过罗卫东的铁汉柔情。聊起媳妇生孩子,赶上罗家楠个儿大难生,生拿产钳夹出来的,结果生完刘敏娇大出血,全身的血换了两遍,醒了愣是没让家里人给他打一个电话,他当时远在数千公里外的新疆建设铁路,回到家孩子都出满月了。那天就着酒劲儿,罗卫东捂着眼当着一桌子大老爷们哭得稀里哗啦的,劝都劝不住。
    见赵平生还是不接自己的话茬,罗卫东的表情不由有些尴尬。就他所知,重案大队这群人里最会和别人处关系的,赵平生绝能排第一,而对自己如此明显的排斥,显然不是此人为人处世的风格。
    我特么到底哪惹着他了?叫陈飞一起喝酒没叫他?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吧?
    平生,再开口,罗卫东的语气多了点兄弟间的亲热,等案子结了,叫上陈飞曹翰群付立新他们,咱哥几个好好喝一顿,好久没跟你喝过酒了。
    我没酒量,也不爱喝酒,再说你们一喝就往大了喝,我这一杯倒的多扫兴啊。赵平生睁眼说瞎话,表情甚是无辜,其实陈飞也没多大酒量,他就是有酒胆儿而已,上次跟你们喝完喊我去接他,你都不知道我废了多大劲才给他从后座上拖下来,跟进猴山抓猴子一样。
    罗卫东心说行啊赵平生,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哦,陈飞喝成猴子,那我们呢?喝成猩猩啊?
    然后这一口气还没顺下去,又听赵平生说:师兄你放心,师父那有我和陈飞照应着,肯定不能让他再累进医院去,至于喝酒的事儿要不这样,等忙过这阵的,我买菜,去家里辛苦嫂子给做顿好的,咱跟家喝。
    说完他就把还剩一半的烟碾灭在垃圾桶上,转头推门出了安全通道,给罗卫东一个人干晾在那。罗卫东愣了几秒,反应过味来,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
    艹,热脸贴特么人一冷屁股。
    然而远在货轮上的陈飞并不知道老赵同志为了自己有多心塞,知道也顾不上,找到案发现场的兴奋劲儿足以让他将所有事抛诸脑后。卢念玖带人进轮机室,发光氨一喷,紫外灯一照,一条起点位于燃气涡轮发动机下的拖行血迹便呈现在了眼前。
    虽然没有法医同行,但卢念玖好歹是老刑技,对案发现场常见的痕迹有着准确的判断:照这个出血量,受害者大概率是死于失血性休克。
    他又让刑技往旁边的发动机上喷了圈发光氨,一照,有喷溅型血迹。陈飞看看地上的血迹再看看发动机上的,又琢磨了一下赵平生从法医那带回来的线索,综合汇整得出结论:死者被击打头部后倒地,又被地板上的金属边角料刺穿颈动脉,大量失血而亡,随后凶手抛尸集装箱,伪装意外死亡的假象。
    卢念玖听了点点头,将视线投向一旁捻着下巴胡茬的曹翰群:你觉着呢?
    我觉着陈飞考虑的方向没问题。曹翰群摸出手机,和陈飞沟通:我跟罗队汇报一下情况,看需不需要发通缉令。
    陈飞抬手示意他别着急:通缉令先等等,现在还不能确定杀了张斗金的就是周礼杰,对了,死者前妻联系上没?
    没呢,当地派出所也不知道她去哪了,说找亲戚问,尽快给消息。曹翰群无奈耸肩。
    陈飞偏头艹了一声,脸上挂起丝不耐。有的时候这类跨区域调查的案子,进度经常会卡在寻找知情者下落的环节上,毕竟不管在哪个行当都有混饭吃的主。他们急得火上房,人家那边却是按部就班,催又催不动,横竖不用看他们脸色办事。
    曹翰群给罗明哲打电话汇报的当口,陈飞的手机也响了起来。韩定江打来的,说DNA检测结果已经传真到了法医办公室,情况令人有些意外死者的DNA和张富根的对不上,和张佩确实是父子。
    啥情况?陈飞一听就愣了。张斗金和张富根不是兄弟,那么就是说,他们查个案子还给人张家老太太的隐私扯出来了。
    挂上电话,他把消息转述给卢念玖和曹翰群,就看这俩人同时露出我艹这什么鬼?的表情。检测结果必须如实告知家属,陈飞一琢磨,把曹翰群留在船上跟着刑技继续勘验案发现场,自己开车回市局招待所去见张富根和张佩。
    听说自己和张斗金不是亲生兄弟,张富根的脸都绿了,反反复复的念叨着错了错了,你们一定是验错了。然而实验室做了两次测试,结果都一样,基本不存在错验的情况。尽管如此陈飞还是给韩定江打了个电话,转述了家属的诉求,让他和实验室那边沟通,不行再给验一次。
    警察同志,您看看,我们哥俩长得多像啊,怎么可能不是兄弟呐?张富根把带来的照片拿给陈飞看,急得满脸通红可不是得急么,事关老娘的名节,必须得弄清楚了。
    陈飞见过张斗金的证件照,说实话,确实和张富根长得挺像。不熟悉的人看他们站一起,也能猜出是兄弟。血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有的兄弟姐妹就长得完全不像,可像赵平生和弟弟赵平辉那哥俩,跟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似的,要不是年龄差摆在那,说是双胞胎都有人信。
    面对急得快哭出来的张富根,他只能稍事安慰:我通知实验室了,加急再验一次,快,有俩仨小时就能出结果。
    结果后面的仨小时里张富根坐立不安的,一会一问出没出结果。耗到晚上十一点,韩定江打来电话,说没错。并且线粒体DNA的结果也出来了,证实死者和张富根毫无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妈都不是同一个人。
    我是亲眼看着他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啊!张富根听到最终结果差点没嘎一下抽过去,根深蒂固的血缘观念让他极为难以接受事实,缓过劲来边哭边拍大腿,谁把我弟弟换走了?!我亲弟弟去哪了?!
    这些话让一旁劝慰的陈飞陷入沉思,脑子里唰唰的过着每一条线索张斗金那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舱室,皮夹中被毁的照片,与周礼杰争执过后的隐忍,在笔记本上写过的那些地名和数字,案发现场有条不紊的清理,被压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我艹!陈飞啪的一巴掌拍上桌子,给旁边的哭号声瞬间震住
    难道说,死的是周礼杰?!
    TBC
    作者有话要说:老赵同志的醋瓶子一天翻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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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咚咚咚。
    三声门响给刚躺下去的赵平生从床上敲了起来。根本不用问外头来者何人,这个时间点除了陈飞,来敲他家门的就只有鬼了。
    开门给陈飞让进屋内,赵平生很自觉的先去卧室里添了床被褥。十二点零五,聊完肯定就跟他这儿睡了。铺完床去厨房煮方便面,赵平生打了俩荷包蛋进去,又切了根黄瓜陈飞不爱吃熟黄瓜,生黄瓜片下锅三十秒就得关火,用余热让瓜片里浸入汤料的味道。
    满满一大碗,连汤带面下肚,陈飞抹了抹嘴敲出烟扔给赵平生一支,从茶几上抄起人家当摆设用的金属炮台造型打火机点燃。比起他自己那一个月回不了三次的房子,赵平生这儿反而更让他有家的自在感,洗漱用具换洗衣服一应俱全,洗完澡嚯嚯完浴室还不用自己收拾。人老赵同志还特意给他买了两套睡衣,薄厚皆具,冬暖夏凉。
    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陈飞吃得满头大汗,却是全身的舒爽,摊开手脚往沙发上一靠,冲靠在墙边看着自己的赵平生挑起眉梢:每次来你这儿吃不放调味包的方便面,我特么都恨自己不是个女的,不然嫁给你就能天天吃了。
    要不你搬我这住来,交房租和伙食费,方便面管够。赵平生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不咸不淡的逗着贫,然而真正想说的是你爱吃,我可以给你做一辈子。
    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陈飞摆摆执烟的手:说正事,死者的DNA检验结果出来了,和张富根的对不上,爹妈都不是一个人,但张富根咬死了自己和张斗金就是亲生兄弟,所以我怀疑那具跟搅拌机里打过一样的尸体,不是张斗金。
    赵平生闻言视线一沉,脑子里迅速过了遍案件线索,不多时,得出和陈飞相同的猜测:你认为,死的是周礼杰。
    点了下头,陈飞叼着烟斜过身子从裤兜里摸出那张李碧珠脸被扣下去的全家福,平置于茶几上:张佩和死者的DNA检测结果证实,他们是父子。
    赵平生眼中划过一抹同情,但很快便被分析案情的缜密所替代,张斗金知道了,知道张佩不是自己的儿子,难怪他会弄坏照片上李碧珠的脸,他恨死这女人了。
    可是即便离了婚,他也没让李碧珠带走张佩,说明张佩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那肯定,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孩子,跟亲生的没两样了,诶对了,通知周礼杰的家属来检验DNA了么?
    刚过来的时候打电话给付立新去办了,他今儿值班,也让曹翰群催李碧珠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抓紧追她的下落了,明儿早晨银行开门,你去查一下张斗金的存款余额,他应该已经把钱全取出来了。说着陈飞仰头朝天花呼出口烟雾,漫起血丝的虎目于缭绕的烟雾中眯起,我觉着,不行咱俩跑一趟河北吧,找李碧珠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事儿。
    你定,反正我拎包就走。异地查案对于他们来说实乃常态,赵平生出差用的东西就塞在更衣柜里。
    还有陈飞的那套,也在他包里。
    行,明儿跟师父打个招呼订火车票,走,睡觉!
    摁灭烟头,陈飞起身时注意到自己吃面的空碗还摆在茶几上,难得勤快了一回,主动端起来去厨房刷碗。赵平生叼着烟站在客厅,望着厨房里水池边那劲瘦结实的背影,想到一会俩人还得睡在同一张床上,不经意间喉结一滚。渴望触碰,渴望有更亲密的关系,然而生理上的渴望可以靠意志力来压制,但心理上的渴望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他家是两居室,有一间被他拿来做书房了,就一间卧室,一张床。刚开始陈飞来他这过夜还是睡沙发,结果从沙发上滚下来两次,随后堂而皇之的占了他半张床。不过同床不共枕几次后,赵平生发现陈飞有个特殊技能睡一宿觉不带换姿势的,所以对方到底是怎么从沙发上滚下来的,至今仍是个谜。可能是中间换姿势了他不知道?反正他睡着的时候陈飞什么姿势,他睡醒了对方还是那样。
    也好,冬天不踢被子。
    洗完碗,陈飞回身看赵平生直眉瞪眼的盯着自己,眉心一皱:看什么呢你?
    嗯?哦,看你这背上衣服都结了汗碱了,赶紧的,换下来扔洗衣机里。赵平生面无波澜的应道。他绝不可能承认,刚才自己脑子里啪啪过着的,是扫黄抄回来的片子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陈飞直接就给上衣脱了,光着膀子走到洗衣机旁边打开盖往里一扔:我睡衣呢?
    你先洗澡,我待会给你送卫生间里去。
    赵平生感觉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视线四下游移。然而好死不死的,陈飞脱完衣服又开始脱裤子,全身上下剩条三角裤衩的打他眼前晃悠了过去。屋里明明开着空调,可赵平生的额头却是微微沁出了汗意,魂儿都不知道飘哪去了,再回神已经抱了睡衣和换洗的内裤站在了水气弥漫的卫生间门口。
    哎,我太难了。
    其实这还不是最难的。刚进局里那会,为了让他熟悉各部门的工作,罗明哲安排陈飞带着他一起跟治安处出过几次任务。扫黄是当时治安工作的重要一项,抄回来的录像带还得一盘盘的过,不然凭什么说人家贩□□/秽光碟?几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瞪着电视屏幕看录像,那血管涨得,一个个脸都跟番茄似的,头顶呼呼冒热气。冬天外面飘着雨夹雪,屋里却像是在过三伏天。
    那会的片子基本都是从香港背回来的母带翻录的,主要以欧美片为主,岛国爱情动作片并非主流。赵平生头回跟着一起审片,看到非裔男主角那驴一样的零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而陈飞就在旁边,一副老神在在见多识广的样,还摆出前辈的口气告诫他没事儿,有反应正常,没反应说明你不行,弄得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后来看多了他也疲了,电视里的女的叫的再大声他也照样毫无波澜。直到有一天,一盘带子演了十分钟发现全是男的没女的,给屋里审片的几个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艹!他听陈飞低声咒骂,老外真特么会玩,也不嫌恶心。
    那一刻,他心中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唰的被寒霜冻成冰晶。后来办的案子多了,接触的同志也越来越多,尽管陈飞再未对这一群体表现出过任何的反感与否定,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忘不了那天在审片室里对方的反应。
    那声诚心诚意的我喜欢你,就此被冰封在了心底。
    TBC
    作者有话要说:老赵太难了。
    其实这本也不算很死板沉重吧,虽然整体氛围没楠哥他们那么活泼2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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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一大早进办公室,陈飞听付立新说,周礼杰的家地处偏远地区,家属暂时联系不上,户口所在地的派出所承诺尽快做工作,验DNA的事还是得等等。然而眼下即便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死者就是周礼杰,罗明哲听完陈飞的想法后,依然决定按着这条线往下追。时间不等人啊,无论是张斗金还是周礼杰都是持有申根签证的远洋货轮海员,一旦上了船,极有可能消失在地球的另一端。
    罗明哲当即指示,兵分两路,一路去河北廊坊走访李碧珠的下落,另一路则协调各兄弟单位,不管活着的是周礼杰还是张斗金,都要尽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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